“天生我材必有用”,都知道是李白的诗句,毋庸多说。
这句诗里的“材”什么意思呢?
其实很简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材料”。如果用北京话说,还要加上“儿化音”——“材料儿”。
北京话揶揄一个人,会说:“不是那块材料儿”。
就这意思。
有人说,这是诗里的“用典”,用的是庄子讲过的典故。
或许是吧。
不过,《论语.公冶长》说,孔子准备乘桴浮于海,子路说他跟着去,孔子感叹“无所取材”——你不是合适的“材料儿”呀。这又比庄子早了约200年了。

关于“材”字,《说文》曰:“木梃也”。“梃”,是房顶上的小梁,古时一般长“三尺五寸”。
段玉裁说, “材谓可用也”。他说,《论语》所讲的“材”,就是“有用”这个意思。“材”的原意是小梁——梃,后来,“引申之义凡可用之具皆曰材”。
《礼.中庸》云:“故天生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注》:“材,谓其质性也。”
翻译过来,就是“天生之物,因其材料儿各有其用”。
那么,李白诗里的“材”,一层意思是“材料儿”,还有一层含义就是“有用”,于是,这一句就成了“天生我材必有用”。
北京话“不是那块材料儿”,指的也是不合适、没有用。

“材”必有用,那和“人才”不就差不多了吗?
确实。
就“材”和“才”的关系来说,“材”是从“才”发展而来的;很多情况下可以通用。
“才”,《说文解字》曰:“草木之初也”。
甲骨文里已经有“才”字,亦为萌出地面的草木之象形。在卜辞里,还用为“在”义。
段玉裁说:“才”,本义为草木之初,“引申为凡始之称。《释诂》曰,初哉始也,‘哉’,即‘才’,故‘哉生明’亦作‘才生明’。凡才材财裁纔字以同音通用。”
请注意,“才”“材”“财”“裁”“纔”这些字,不仅音同,还可通用。当然,这是说在古时候。
比如,人有才能,《诗.鲁颂.駉(jiong)》云:“思无期,思马斯才。”《传》曰:“才,多材也。”
“多才”亦作“多材”。
《孟子.告子》载:“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懒),穷岁弟子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
看看看看,“天之降才”和“天生我材”,字不同义同,“才” 和“材”通用。
若说李白用了孟子的“典”,亦可。

这种用法古代很多。
《左传.文公.十六年》:“国之材人,无不事也。”《注》:“材人,有贤材者。”
《荀子.君道》:“材人,愿慤(que)拘録,计数谶啬而无敢遗丧,是官人使吏之材也。”
这句话最典型,前面的“材”,为“才”之义;后面的“材”,就是“材料儿”的意思了。
“材人”,就是“才人”。
《王充.论衡.书解》:“故才人能令其行可尊,不能使人必法己。”
“材”字,是由“才”发展新造之字。
许慎有个说法,“依类象形”的象形字,是最早之“文”,然后“形声相益”,造出了很多形声字。
“材”,就是如此。“财”“裁”“纔”也如此。
许慎称这个过程叫“孳乳”。
“孳乳”出来的新字,最初都带有“字根”字的原义,引申义多了之后,原义才有可能逐渐消失。
不仅“材”“财”“裁”“纔”是这样,与“才”字有关系的字还有 “栽”“载”“䴭”,等等。
“栽”和“载”,原来的写法,“戈”字上面是“才”,后来简化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有这些从“才”字“孳乳”出来的字,无例外地都带有初始的含义,然后引申为他义。
比如“䴭”,是新麦之饼,也有“才”的初始之义。

关于“人”和“才”是如何“搭上界”的,段玉裁说:“生人之初而万善必备焉,故人之能曰才。”
他这句话,也是从“才”的初始这个本义来的。因为许慎说,才是草木之初,“将生枝叶也”。
于是,龚自珍就有了“我劝天公冲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诗句。
他和李白的用法都对,“才”和“材”原本没有区别。
现在,就按照现在的用法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