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的中场战事》:荣誉有多闪耀,剥开痛苦的刺刀就有多锋利

当遇见灵魂的时候,我们经历了什么?无以名状的艰辛,肝肠寸断的委屈,以及没有星光的黑夜般无边的孤独,璀璨的极致往往与深刻的不被理解相向而生

这个写在战争背景下的故事,其实并没有夹杂半点战争观点与反战情绪。战争是一块幕布,是亿万分之一的世界,可战争背后反映的却是幕前那百分之百的我们,我们的生活。电影有多心碎,生活就有多么沉重的滋味

比利说,“人们一直在称赞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让糟糕不断在脑海中强化,放大到举世瞩目、无以逃遁,直到自己再分不清荣耀为何,何其残忍?

比利说,“姐姐,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为我感到骄傲。”荣誉光芒有多闪耀,剥开痛苦的刺刀就有多锋利。人格有多伟大,心灵就有多风霜。

有人说,李安先生最擅长刻画大历史背景下,小人物的生命轨迹。不错,《比利的中场战事》中,李先生再一次成就了一个被迫去服兵役的战士。只是,相较于《断背山》和《少年派》,比利站在了社会的焦点位置,他好像成为了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记可撰的大英雄。他伟大,他一身荣光,他获得满堂喝彩。

可是,李安先生就是如此的残忍,无论如何他还是道出了那句,“people move on”。人们习惯性的对伟大的事迹迅速遗忘。因此,比利终究是个小人物,是球赛间歇值得鼓掌的串场,是值得被商人廉价利用的经济噱头,是被观众调侃的对象,是赛场工作人员一言不合就可以大打出手的“傻大兵”。

从电影的梦寐中清醒地窥视现实

影片就在娓娓道来的琐碎小事中,描绘着来自这个世界的全部荒唐,赛场歌舞极尽的奢靡和死亡战场残酷的爆裂竟毫无违和感;地产大亨对B班战士毫不吝啬的虚伪赞颂和无比悭吝的电影酬金可笑到齿冷。战士们就在兴奋地回国的间歇,默默承受着与这个世界不相符的一切,直到战争留下的暴怒症病发,直到比利在舞台正中央呆若木鸡。导演就以近似上帝的旁观视角,像人们展示着冷若冰霜的尘世,用皮鞭不断敲打着人们从电影的梦寐中清醒地窥视现实。

在奢靡疯狂的赛场之外,观众终究还是在影片中找到了一点柔软的情感。酒保在比利和芒果休息时,请他们去偷偷同抽一支烟。这种毫无嫌隙的亲近令人动容,他们就那样坐在一排没有球赛和观众的废弃看台座椅上,聊着难以为继的生活。

酒保说,他也想参军,是为了得到一笔可观的抚恤金,暂时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比利和芒果就笑,笑他们当时什么都没有就去参军了。之后他们开始想象打仗归来后一眼望到头靠打零工过活的小日子,三个人,先后轻声道出:不然还能怎样呢?

英雄尚且如此,尘世有何值得珍惜呢,一切都是罪恶与苦难的起点,生命无可逃避的虚无,是否就是终点本无意义的救赎?

生命说到底是极为私密的存在

那棵在黄沙背景下苍翠葱茏的孤树了就这样走进了我的心灵。在我心中,它是那样神圣而一尘不染的谈话背景。蘑菇和比利谈论了那个古老的话题,宿命论。却最终将谈话引入了一场哲学性的思考。人生是为了寻找比生命更浩大的东西。这样的话语,拿到生活中总会惹人讥笑,讥笑言者的矫情和故弄玄虚。却正是这些东西承载了生命的全部意义。

在经历了无数冷眼与嘲笑之后,比利最终还是选择了返回战场。为什么?因为他意识到了,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去追寻别人眼里所谓的玄虚,那些被虚无的欲望所不齿的东西,那些比虚无的生命更加伟岸和纯粹的东西-----永恒的归属。就像蘑菇说的,人生的结局都已经设定,在哪里得到,在哪里失去,皆有定数。于是,比利相信,他是一个士兵。

是啊!我们倾其所有,在尘世百般辗转要寻找的不是物质上赤裸的虚妄,而是那些心甘情愿的皈依,跟随意识的涌动摸索出的注定的归宿。而且,生命的意义本是孤独的。“我们还得回去继续保卫这帮傻蛋呢”,班长在与无知的劳工大打出手后说。生命说到底是极为私密的存在,不被理解不能成为放弃的理由。这种广泛性的不被人所理解,是无关于物质现实的,更不能被它验证。

灵魂的探索,从没有贵贱之分,不存在被理解的必要性

我总也忘不了B班军人进入伊拉克平民家里带走父亲时,孩子面无表情的脸上充炽着红血丝的双眼,也忘不掉比利近身杀死的伊拉克士兵临终前不舍却解脱的眼神。战争带给人的灾难不能用痛苦的等级来衡量,这种延续且病变性的痛苦,给不幸的人世带来更深重的不幸。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痛苦在生死之间并无差别。影片末尾,比利的闪回,他一定觉得那个死去的士兵其实与自身无异。他们不过是向着某个方向,寻找自己。

普罗泰格拉说“人是万物的尺度”,人群不是,只有那个关于精神之存在的个体才是一切的尺度。我们会在别人的神态中,暼见这个世界局部性的本质,一些在社会运作规律下,羞于承认,刻意掩藏的真相。它们只为个人所知,为追求所装载,以灵魂的姿态,告诉我们它们真正的名字,像荒原上闪烁的星火,注定会在风的鼓舞下燃烧起来,烧成生命本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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