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音:作品被抄袭,我放弃维权

这是第三个原创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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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音说:小说作家其实也像一个扮演者,靠的是不断的思索和探究,在文字里成为别人。

默音还说:被抄袭这件事情它只是存在在那里,自己也不会经常去想它,因此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自己还一直在写,精神上从没被打败。

如何成为自己,如何在精神上坦荡无畏,是每个人的人生命题。

01

我其实很早就开始写小说,最早是十六七岁的时候,我在一家商场当营业员,空余时间写科幻。当时的稿子发在《科幻世界》,那时杂志的发行量很大,也收到过很多读者来信,但毕竟太年轻了,阅历和阅读都不够,写得很慢。后来我念了大专自考,进了日企,期间是论坛风行的年代,我在网上写了些恋爱小说。二十四岁那年,我去了深圳的日文杂志社,比较忙,有两三年没有写。重新想写是后来在上海念日语研究生,到九久读书人去实习。实习的时候看稿子,我就觉得:啊!这些小说我也能写!

现在回想,让我重新开始写作的契机应该是去出版社实习。实习的时候带我的师傅是彭伦,就是群岛图书现在的主理人,一个非常好的编辑,他主要做欧美文学。他告诉我,张悦然他们在做《鲤》,你如果有小说可以拿给他们看看。我那时完全不了解该如何发表作品,文学界的张悦然,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个人,在那个时候还没有看过她的小说,也不知道《鲤》是一个什么样的刊物。《人字旁》写得很快,只花了一天的时间。《鲤》的团队看完很喜欢,就登在了创刊号。

所以我开始写小说就是这样的一个契机。虽然给《鲤》写了几个短篇,重心不在短篇上,因为我有一个想写的长篇。

我大概2008年左右开始写《甲马》。以我当时的能力,事实上驾驭不了这样一个题材,因为它涉及了西南联大、知青和现代,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三代人的故事。写完《甲马》第一稿,我给几位认识的老师看,做出版的段晓楣给了我一些建议,在她的建议下,我开始修改。其实改小说不能直接按照别人反馈的建议改,毕竟它不是一个甲方乙方的工作,所以我的第二稿虽然比第一稿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它还是一个很不完美的小说。《甲马》的第二稿失败之后,我想换换心情,就写了一个小长篇,《月光花》,这本书出版了,销量有些惨淡。

研究生毕业后,我有三年左右的自由职业经历,写小说和翻译,渐渐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狭窄,一直待在家里面工作,也不认识什么人,和外界没有互动,就想要有些改变,想去上班,所以就去了世纪文景,做日语图书的编辑。

上班之后就没有什么时间写小说了,写得很慢很慢。在这中间,《人字旁》和另外几个短篇结集成书,书名就叫《人字旁》。我花了两三年,写了最近再版的《一字六十春》(初版叫《姨婆的春夏秋冬》)。这是我的第三本书,也是第一本自己感觉比较满意的作品,因为它比较完整,我想表现的东西都表现了。做了四年编辑以后换了一家出版社工作,开始重写《甲马》,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时距离《甲马》第一稿已经过去七年,所以前后一共花了八年的时间终于把这本书写完了。

2017年《甲马》出版了。可以说,作为小说作者,很多人知道我是从《甲马》开始的,那之后又出了《星在深渊中》,然后现在《一字六十春》重出了。我一般不太提最早的两本书,个人简介我也只写后来的三本,也是因为我认为前面两本还不够成熟。

《一字六十春》默音 著


02

我觉得每个写小说的人都会有自身的经历融合在作品里。我的小说相对比较注重情节,人物也比较多,自身经历多多少少有一些折射,当然也有很多是靠观察和想象。

我同时从事写作与翻译,就我个人的观点,这两者几乎没什么共同点。写作是你用自己的语言讲自己的故事,翻译只是找到一个合适的语言去表达别人的文字。从动脑的角度来说,翻译是不需要动太多的脑子的——也可能有的人不赞同我的观点。总之,我感到翻译相对来说是比较轻松的,因为写作可能会涉及今天状态好不好什么的,但翻译不存在状态的问题,即便你今天重感冒,你也可以坐在桌前翻译。

让我谈谈日本文学?这太难了,因为你很难把所有的作家放在一个框架内来讨论。可能有不少读者认为,日本作家只写一些很小的主题,事实上也有写大主题的日本作家。我觉得,就题材的多样性来说,现在的日本年轻一代作家还是比我们国内要多样化。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村田沙耶香,她的《人间便利店》和其他的作品有着女性主义的核心,有一些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暴力的。我自己做编辑的时候,因为工作需要,一直在追逐他们每一届的文学奖、最近热门的作品、今年比较卖座的作品。现在不再当编辑,完全以个人的兴趣来阅读,所以有些作家和作品我可能没有涉足,也没有办法讲得很清楚。

我少年时代特别喜欢村上春树,不过我在写作上倒是没怎么受到他的影响,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风格很难模仿。因为太喜欢他,我还去看那些他翻译过的作家。大家都知道他翻译过菲茨杰拉德、约翰·欧文,我其实也参与编辑过一本约翰·欧文的书——《直到找到你》。村上翻译的作家当中,我尤其喜欢约翰·欧文,尤其是《盖普眼中的世界》,还有《寡居的一年》,后来读客把这本书改名为《独居的一年》后就卖得很好,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

欧文的书都是大长篇,是非常复杂的。他常写隐藏了疯狂的人生,而且他很喜欢写作家们的生活,像《寡居的一年》写了四个作家,他不仅写这些作家,还把这些作家的作品都在书中表现出来,所以他的作品是非常复合的、充满激情的小说。

这几年最喜欢的是武田百合子,我翻译了她的《日日杂记》,最近在翻译《富士日记》。关于百合子,我写过一篇很长的介绍文章,收在单读的《明亮的时刻》。她曾经是作家丈夫武田泰淳打理家事的伴侣,还为他做很多杂事,有点像助理兼口述笔记员,泰淳去世以后,百合子的日记出版,大家才发现,原来她是一个这么优秀的作家!!

默音绘: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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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写作生涯的遗憾,好像迄今为止没有什么遗憾,因为我之前想写的主题都写了,后面如果还有想写的主题就慢慢写。其实对写作者来说呢,书卖得好不好虽然重要,但是销量毕竟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销量当然跟每本书本身的品质有关,但也有很多可以说是玄学的因素。

有一次收到一个读者的私信,大意就是我写的某一本书最终改变了他的人生,对于写作者来说,这可以说是最大的成就吧!


04

谈到原创文学的环境,有两个看似无关的领域,一个是文学期刊,我自己现在更多的投入也是在这一块的。我不太清楚别人的情况,我最早除了《鲤》之外,唯一的投稿是投给《上海文学》的,就是网上看到《上海文学》一个编辑的邮箱,我就投过去,然后收到了回信,说这篇稿子会用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顺利,我感到自己还是有点幸运,通过自由来稿发了小说。写到后来,渐渐会有一些刊物来跟我约稿,所以现在不是很担心发表的渠道,当然首先还是要写到自己满意。

原创的另一个领域就是网文。虽然我自己也看网文(对,有好多写纯文学的人是不看网文的,而我是一个热忱的网文读者!),但网文的生态圈我并不了解,就觉得可能挺不容易的。我很年轻的时候也在论坛上写过小说,当时那种论坛也很随心所欲,也没有日更多少的要求。现在的网文好像是需要每天多少字数,作者才能存活,一般签约的作者一年要保证有多少字嘛。这个我因为不了解,不能具体展开讲。


05

其实被抄袭这件事情它只是存在在那里,我也不会经常去想它。包括今年年初我发了那个声明,我最早发的是很短的一段话,后来豆瓣网友都来帮我找证据,最后我感到需要对读者们有个交代,就发了一个长的声明。

网上抄袭的现象真的很多,尤其是一些画插画的,还有很多写严肃内容的,往往是你自己花费心血做的东西,有可能就被别人很轻易地抄了,对于这个现象我是很气愤的。当时我跟一个朋友聊起来,她觉得我应该重新提一下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想到重提之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响,后来有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网上支持我,我觉得这件事情我就真的释然了,可以放下了。在彻底放下这件事之前,你会觉得它就像一个陈年的刺,就是你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伤痛感,但是还是会觉得很膈应,膈应是肯定的,现在连这个膈应也没有了,我已经比较坦然。但这个跟抄袭者所谓的“道歉”没有关系,道歉信我看完觉得有点可笑。最终让我释然的还是读者的反应。

抄袭的判定是挺难的,尤其是长篇的作品。因为大家可能没有精力去仔细地分辨长篇小说,所以网上会流行调色盘,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够一目了然。

我自己的案例是一个短篇,真的很短,就一万多字,每一个人都可以迅速把两篇看完,做出比较,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但是放到一个十万字,甚至一百万字的书上,你可能没有心思去看那么长的东西来做比较。而且作品的有一些东西它会在抄袭的过程中走形。有的时候,如果那个抄袭者很巧妙,甚至有可能,他抄完的成品是比原作更好看的。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抄袭的人。因为本来写东西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一种创作,但你就只想获得那个创作之后的成果,可能想要获得金钱啊,或者其他的利益啊,你就不享受这个最重要的创作的过程?

我还看到过一些读者,尤其是网文的读者粉丝,有可能他自己捍卫的作者是抄袭的,读者出于对作者的爱,就无法承认别人说这个是抄袭。实际上,虽然抄袭的认定很难,但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认定,所以我觉得你们反剽窃基金的存在是很有意义的,还是需要一些比较中立的机构或者渠道来做这样认定和帮助的事情。另一方面,你很难教育读者,我觉得这只能靠不断有更多反抄袭的成功案例,才能够让读者意识到吧!现在抄袭真的很多,包括影视剧,每一个圈内的创作者都对这种现象痛心疾首。然而可能有一部分消费者真的不在意这些。

我觉得对我来说,这个事情(被抄袭)已经过去了,你看其实我也没有走其他的路来正式维权,因为那样做真的非常消耗时间成本、心情成本和精力。但怎么说呢,我觉得如果创作者因为被抄袭受的损害真的很大,我还是赞成受害者去维权,尤其是如果这件事极大地影响到了你后面的写作。

我自己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我后来还一直在写,就是精神上我没有被打败过!所以我觉得可能这也是对我来说整件事情比较容易过去的原因。

默音绘:作者最大的收获是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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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上来讲,写长篇确实挺不容易的。纯文学写长篇很难有发表的途径,有一些刊物也接受长篇投稿,但是有篇幅限制,基本上你如果写得太长,就只能直接出版。一个长篇要写好多年,如果你的销量达不到一定的程度的话,那从性价比来说写长篇是非常不划算的。

另一边,网文的领域,大家都在写长篇,因为现在国内的网文土壤对中短篇来说反而是非常难的。我也知道有些纯文学的作者不在刊物写,就只是在网上写中短篇,当然他可能有他自己固定的读者,然后这些读者会去看他的小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网络时代的便利,但也很可惜,习惯看纸书的那一部分人可能就不知道这样的特别好的写作者。

国内现在就是纯文学跟网文两块分得很开,像两个世界一样,但其实这两个世界是可以相互打通的,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我自己公众号里的那篇关于纯文学创作者的收入的文章,想谈的问题是一个中短篇从写完到上杂志有一个很漫长的周期,读者看到的,可能是作者四五年以前写的作品,在文章里我想说的是这个,顺便写了稿费的事儿,结果大家最后都盯着稿费,还有写推理的朋友来跟我说:“你们稿费还是比我们高,我们更惨!”

说到对刚入行的写作者的建议,我觉得最好有一份其他的收入,全靠写小说还是蛮艰难的。

默音绘:写长篇如独自在海上


文章:整理于默音采访

编辑:吕圣芳、小刘


一个向死而生的京城网文作者

晏向阳:整不明白数理化只能做个“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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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日,根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加拿大总理卡尼表示,加拿大官员正在与中国对等官员谈判,以说服北京方面取消针对加拿大农业食品和海鲜产品的一系列关税。而在卡尼与加拿大各省省长会面后发表的一份声明中,这些领导人一致认为有必要与中国定期接触,以改善整体贸易关系。 加拿大总理卡尼急着和中国谈关税的事儿,背后其实是各省农民和海鲜商的叫苦声催的。就拿萨斯喀彻温省来说,这里的农场主每年种的油菜籽有一半以上都卖给中国,2024年出口额差不多50亿加元。 可自打中国宣布对加拿大菜籽油加征100%关税,当地农民斯通算了笔账,每英亩地至少得亏100加元,相当于一亩地少收六七百块人民币。 更要命的是,联邦合作社原本要建的榨油厂直接停工了,因为就算榨出来油也卖不出去,堆在仓库里只能发霉。 再看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螃蟹生意。这里的渔民每年能捞2亿多加元的螃蟹,九成都是运到中国市场的。但2025年3月中国对加拿大水产品加征25%关税后,温哥华码头的螃蟹堆积如山,有的渔民不得不把刚上岸的螃蟹半价卖给本地超市,原本能卖50加元一公斤的大龙虾,现在只能卖30加元,还没人愿意买。当地螃蟹协会会长急得直跺脚,说要是再这么下去,整个行业可能得裁员一半。 加拿大政府为啥突然着急了?其实是被现实逼的。中国对加拿大农产品的反制措施,精准打击了他们的经济命脉。就拿豌豆来说,加拿大每年出口中国150万吨,占全球豌豆贸易量的三分之一。 但关税一加,中国马上从俄罗斯和乌克兰进口豌豆,价格还更低。加拿大豌豆出口商只能硬着头皮转向印尼和越南,可人家市场本来就小,而且当地更喜欢用集装箱运输,不像中国用大船散装,光运费就多花30%。 更麻烦的是,加拿大的农业结构调整不了。萨斯喀彻温省的农场主们祖祖辈辈种油菜籽,土地、设备都是按这个作物设计的。现在让他们改种小麦或者玉米,不仅得换种子、换机器,而且全球小麦价格早就被美国和俄罗斯压得很低,根本不划算。有些农场主想改种大豆,但加拿大的气候不如巴西,单产低不说,运输成本还高,就算种出来也竞争不过南美货。 地方政府也坐不住了。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省长戴维・伊比直接批评联邦政府,说跟着美国对中国电动车加征关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算过一笔账,该省对华出口额占加拿大总出口的29%,但美国对加拿大的关税反而更高,比如美国对加拿大钢铁加征25%关税,导致该省钢铁企业订单减少40%。伊比甚至建议对途经加拿大运往阿拉斯加的美国汽车征税,以此反制美国的贸易打压。 加拿大的困境其实是自己造成的。2024年10月,加拿大在美国压力下对中国电动车加征100%关税,理由是“保护本土产业”,可中国电动车在加拿大市场份额本来就不到1%,反倒是加拿大农业和海鲜业被中国反制措施打得措手不及。 更讽刺的是,美国自己也在对加拿大农产品加征关税,比如对加拿大油菜籽加征25%关税,导致加拿大农民两头受气。 中国这边早就有了替代方案。就拿大豆来说,2024年中国从巴西进口了7465万吨大豆,占总进口量的71%,而从加拿大进口的大豆连1%都不到。加拿大的菜籽油和豌豆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中国从澳大利亚和乌克兰进口的油菜籽量在2025年增长了30%,价格还比加拿大低15%。 加拿大政府现在急着谈判,其实是想止损。但中方态度很明确:加拿大得先取消对中国电动车和钢铝产品的歧视性关税,中方才会考虑调整反制措施。就像中国驻加拿大大使王镝说的,“球在加拿大这一边”,如果加方不改变做法,谈判很难有进展。 这场关税博弈背后,是加拿大在中美之间的艰难抉择。美国通过《美墨加协定》里的“毒丸条款”,限制加拿大和中国签自贸协定,逼着加拿大选边站。但现实是,加拿大对中国市场的依赖远大于美国。2024年,加拿大对华出口额470亿美元,而美国对加拿大的贸易逆差却高达890亿美元。这种经济上的不对称,让加拿大在谈判中处于被动。 现在加拿大各省省长都在呼吁联邦政府“务实一点”。萨斯喀彻温省省长莫伊公开说,“为了保护没人买的北美电动车,让我们的油菜籽产业陷入危险,这不值得”。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渔民和农民也在联名请愿,要求政府优先恢复对华出口,别再跟着美国瞎折腾。 这场关税战最终会怎么收场?关键还得看加拿大能不能顶住美国的压力,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如果继续跟着美国走,农业和海鲜业的损失只会越来越大;但如果能在电动车关税上让步,或许还能挽回部分中国市场。不过,在中美博弈的大背景下,加拿大的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两头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