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销风波，土地变性：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引发“民转公”猜想

“注销”风波后河北医院施工如旧

中房报记者 王少杰 河北廊坊报道

号称总投资94.6亿元的河北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以下简称“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在即将迎来开诊之际，却被一则医院注销公告打乱计划。由此还引发一系列争议和风波，进而将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及关联方推至舆论风口。

据了解，作为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的重要标志性项目，河北（廊坊）肿瘤医院落户河北廊坊开发区，定位为以肿瘤诊疗为特色，集综合医疗、教育、科研、预防功能为一体的国家级医疗机构。占地面积266.6亩，按三级甲等医院标准设计建设，包括门诊、住院处、舒缓中心、筛查早诊中心及体检中心、国家癌症中心科研基地等，设计床位2600张，建成后将解决肿瘤患者看病难、住院难的问题，为肿瘤患者提供全面、专业的诊疗服务。该项目于2020年1月21日正式开工建设，自今年下半年以来，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已进入开诊筹备阶段。

随着注销风波持续发酵，这家最早由廊坊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中国冶金科工股份有限公司三方合作共同设置的河北（廊坊）肿瘤医院，频频爆出医院在名称更迭、项目报建、资产配置、医院属性、股权变更等方面均存在问题，倍受争议。

面对注销缘由和诸多疑点，由于上述三方选择了集体沉默，致使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前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一举动也引发了广泛的猜测和关注。

河北医院门口名称已去除“河北”字样

开诊或被再度推迟

2023年8月9日，《河北青年报》刊载的一则注销公告显示，位于河北廊坊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以下简称“廊坊开发区”）的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拟向组织登记管理机关申请注销登记。这一天距离其注册登记不足两年，距离外界传闻的开诊预期不到一个月时间。

8月22日上午，河北廊坊开发区居民孙女士一大早赶至河北（廊坊）肿瘤医院落客区，驻足观察院内动向，期望了解到医院开诊的确切时间，但她已连续数天到此探访均无果而返。孙女士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因家中病人有就近看病就医需求，所以时常关注该院动态。当初听说可在今年8月初开诊，孙女士便与家人做好一切就医准备后，却又被告知延期至9月初正式开诊，临近开业的时间节点，河北（廊坊）肿瘤医院依然未有开诊迹象，这让孙女士感到很焦急。

记者另据河北（廊坊）肿瘤医院东侧桐西路段负责清洁的环卫工人介绍，河北（廊坊）肿瘤医院自今年下半年以来，已有大批在京培训过的医护人员陆续返回该院区熟悉环境、熟悉岗位，为开诊做准备。

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相关科室工作人员也向记者表示，该院是有过近期开诊计划，但目前尚不清楚准确日期，具体安排还要以院方通知为主。

事实上，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开诊在即的消息早在数月前就已被确认。记者据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官网消息显示，2023年6月2日，该院发布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开诊筹备项目采购公告并称，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开诊在即，为扩大影响力，提升其知名度，拟对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展开外宣工作。

记者据河北（廊坊）肿瘤医院门口保安介绍，一批包括CT在内的医疗设备已安装并调试完毕，不少工作人员也已就位，现已具备开诊条件。

在孙女士看来，开诊在即的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再迎变数，是受到注销风波冲击影响。

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相关科室工作人员对此未作回应，只是表示该院暂未受到相关方面影响，工作运转如旧。

记者现场走访了解到，自注销风波后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开诊时间待定外，其院内人员办公和工程施工依然在照常进行。8月22日，记者在河北（廊坊）肿瘤医院进出口停留期间发现，不间断会有持有医院工作证的人员和车辆进出，同时，有多位身穿医院制服的工作人员出入河北（廊坊）肿瘤医院门诊楼。

在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施工区，有多达数十人的施工队伍正在该院区某栋楼宇内从事室内装修、设备安装调试、管线铺设等作业。其中不乏有来自苏州金螳螂建筑装饰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市天邦建筑劳务有限公司、天津市浦川机电工程有限公司、江苏华伟建设集团有限公司等十余家企业施工人员参与其中。据现场施工管理人员介绍，该项目施工期间用工高峰曾一度达到过300多人规模。

记者调查还发现，河北（廊坊）肿瘤医院配套项目国家癌症中心科研及动物实验研究中心也有了动工迹象，现场已有大型机械车辆进驻并在进行水泥浇铸作业，与此同时，现场还布置有多个集装箱式宿舍用房。

在此之前，该项目处于长期停滞状态。据悉，2021年8月，廊坊市政府批准，将廊坊开发区花园道南侧、桐西路东侧的70亩土地以划拨方式用于国家癌症中心科研及动物实验研究中心建设，同年12月28日，该项目举行奠基后，并未组织继续施工。

据中冶长天国际工程有限责任公司官网消息，2022年9月5日，中国天工集团有限公司、中冶长天国际工程有限责任公司组成联合体中标国家癌症中心科研及动物实验研究中心建设总承包项目。

2023年8月2日，中冶天工集团天津有限公司发布国家癌症中心科研及动物实验研究中心建设、临建物资招标信息。

中冶长天国际工程有限责任公司还发布消息称，国家癌症中心科研及动物实验研究中心建设不仅可以有效解决国家癌症中心发展空间受束问题，还将增强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的基础科研整体实力。

紧邻河北医院的“A、B”地块规划调整示意图

诸多悬念待解

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的突然申请注销，实际并未影响到医院的正常施工。不过，由此引发一系列争议。

事实上，河北（廊坊）肿瘤医院自获得河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批复起，该院关联方蹊跷操作开始显露端倪。

2019年5月13日，廊坊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中国冶金科工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国中冶”）在北京签订《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廊坊院区项目三方合作框架协议》。

其主要内容为，廊坊开发区管委会作为廊坊市政府指定的具体实施服务主体，与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和中国冶金科工股份有限公司紧密合作，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负责按照三级甲等医院标准提供本项目规划设计建设需求方案及医院运营，中国冶金科工股份有限公司负责组建项目公司，并以项目公司作为项目投资建设主体，负责公益及非公益医疗院区全部资金投入、工程建设。

很显然，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最早是由廊坊开发区管委会、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中国中冶三方组建。但在河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做出的《关于设置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的批复》中，廊坊开发区管委会并未出现其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名为中冶吉信健康产业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冶吉信”），以国有企业身份与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共同开办河北（廊坊）肿瘤医院。

随后，中冶吉信控股股东康和信（大连市）健康医疗管理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康和信”），以全资收购一家名为北京康养建筑设计咨询有限公司（民营企业）（以下简称“北京康养”）名义，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股权操作，辗转腾挪，将一家由公立医院和国企联合开办的医院，性质已变为民办。

尽管注册为“民办医院”，但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的实际运作似乎一直由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进行。

有媒体报道称，早在2021年，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已经为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开启大规模的人员招聘。

据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官网于2022年3月发布的一则招聘信息显示，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此次招聘规模超过了600人，涉及38个科室和部门，其中仅护理部招聘护理人员多达320名。同年6月7日，该网站发布第二批人员招募信息称，北京总院（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和廊坊院区的河北（廊坊）肿瘤医院采取“一院两区“的一体化管理模式，医疗服务质量及信息达到同质同源，人员培养和调配实行统一管理。

据中新网报道，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的报道都会提到该项目建设的一大“亮点”是配置了质子放疗系统。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网站的文章也指出，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将配置世界上最先进的质子治疗系统”。

不过，该设备属于甲类全国规划配置大型医用设备，由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负责配置管理。

但此种设备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共2台，一台在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深圳医院（公立医院），另一台会放在河北（廊坊）肿瘤医院，而这家医院的性质为民办。有媒体对此提出质疑，巨额国资购买的质子放疗系统放到民办医院，是否合规？

据河北省人民政府的政务信息公开显示，2020年1月21日，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正式开工建设。但直到2020年11月24日，河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才正式发布同意设置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的批复文件。这意味着，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存在“未批先建”的程序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在2020年9月的环境影响报告书（报批版）中表述称，廊坊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在《关于拟新建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廊坊院区及国家癌症中心（北方基地）的规划意见》（廊卫函2019年70号）原则上同意在廊坊市新建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在此之前，该项目已在廊坊开发区经济发展局进行了备案（廊开经内资备2020年51号），据项目不动产权证和规划许可证，项目用地符合廊坊开发区土地利用总体规划，项目建设符合廊坊开发区总体规划。

记者从《河北省医疗机构管理实施办法》中了解到，500张床位以上的综合医院；100张床位以上的专科医院、中医医院等医疗机构设置审批权限应归属省卫生和计划生育行政管理部门负责。

或为回归公立做铺垫

针对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突如其来的注销申请，亦有法律界资深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法律上，申请注销登记意味着原开办单位（股东）想要终止该民办非企业单位的法律主体资格，有可能是“注销不开”，也可能是换一种“开法”，具体要看投资人和政府主管部门的决策。这也间接证明该项目设立、审批、投资、操作过程中可能会存在一些问题，无法简单调整完善，只能采取注销模式。

但从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施工现场会发现，“注销不开”迹象并不明显。那么，究竟又是因何要注销呢？8月25日，记者分别致电廊坊开发区管委会、中冶吉信、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吉林信托等相关方，但结果却是或被婉拒，或无法接通。

依据《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管理暂行条例》相关规定，民办非企业单位是指企业事业单位、社会团体和其他社会力量以及公民个人利用非国有资产举办的，从事非营利性社会服务活动的社会组织。然而，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与中冶吉信作为目前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的两个举办方，一家属于国家事业单位，另一家为国有企业。显然，两者间均不存在非国有资产一说。

而唯一具备民资成份的是，中冶吉信控股股东康和信曾全资收购的北京康养，该公司的出现或为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注册为民办医院创造可能。

2022年7月18日，北京康养已通过法定流程申请注销。这意味着，在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整个关联方（企业）阵营中，民资成份已不复存在。已登记为民办属性的河北（廊坊）肿瘤医院申请注销已在所难免。

在廊坊，对于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未来走向当地坊间还流传“两个属性”回归猜想，即，医院性质为公立或国企办。对此，有群众认为注销之后，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回归至国有企业开办医院时代，并重新登记为事业单位法定代表人性质医院。不过，也有群众认为，通过注销不再保留独立法定代表人登记，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将最终回归到公立医院分院区起点，成为符合法定程序上的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廊坊院区。

按照政策规定，无论选择成为国有企业办院还是成为公立医院分院区，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注销民办非企业（法定代表人）登记是前置条件。

2022年1月12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印发的《医疗机构设置规划指导原则（2021年~2025年）》，其中在规范公立医院分院区设置中指出，公立医院“分院区”是指公立医院在原有院区（主院区）以外的其他地址，以新设或者并购等方式设立的，具有一定床位规模的院区。但是分院区属于非独立法定代表人，其人、才、物等资产全部归主院区所有。

2022年11月30日，国务院国资委、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等单位联合印发《支持国有企业办医疗机构高质量发展工作方案》的通知，其中规定，国有企业举办的非营利性医疗机构，依法自愿向事业单位登记管理机关提出登记申请。符合有关规定的，可以登记为事业单位法定代表人。已登记为民办非企业单位（法定代表人）的，申请登记为事业单位法定代表人前，应注销民办非企业单位（法定代表人）。

此前因一系列疑似不合规的股权变更操作，中冶吉信控股股东康和信至今深陷“假国企”舆论漩涡难以自拔，此外，据企查查信息显示，康和信注册资金来源不明，社保参保人数为零等，面对诸多疑点，河北（廊坊）肿瘤医院注销后重新设置为国有企业办医院前景不容乐观。

相比之下，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将河北（廊坊）肿瘤医院重新审视“分院区”迹象明显。

近期有消息显示，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准备“资产并购”。据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公众号发布的消息显示，2023年7月27日，国家癌症中心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第一届职代会一届二次工代会召开，会上医院廊坊院区资产并购等事项获表决通过。

或为公立医院分院区回归做铺垫，河北（廊坊）肿瘤医院一些细微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记者在河北（廊坊）肿瘤医院走访发现，此前院名中“河北”二字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据悉，具体拆除时间大约是在今年8月上旬。

河北（廊坊）肿瘤医院周边地块土地用途同样也迎来新变化。记者据廊坊开发区控制性详细规划KF-08控制单元A-B地块修改方案公示：为支撑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分院（廊坊院区）的建设，打造区域医疗中心，提升开发区医疗卫生服务能力，拟将B地块内部分一类工业用地调整为医院用地；考虑医护人员及病患人员的工作、治疗、生活需求，对A、B地块用地进行统筹优化，将部分不符合发展趋势的一类工业用地调整为二类居住用地、商业用地、综合产业用地以及社会停车场用地，同时对社会福利用地、环卫用地的位置进行优化。

这将意味着，上述“A、B”地块中原有工业用地上建设起的企业厂房将面临着拆除搬迁。“但目前尚未接到拆迁通知”。有相关工业企业负责人对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