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的困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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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德元年,帝领铁骑征战四方,驱西荻至边界五百里以北,定北疆。

次年,帝领军亲征,大胜齐越于南疆,帝仁德,以南疆万顷土地换齐越王臣服,自此,东西大陆一统,轩辕皇朝定国。

圣德廿一年,帝崩殂,未得遗诏,故有十子夺嫡,史称“十王之乱”。

轩辕历廿二年,齐王轩辕逸挥军平定内乱,次年齐王登基为帝,定年号崇嘉,帝贤德,劳心于军政,民多感其恩,史称崇嘉盛世。

自崇嘉帝起,轩辕皇朝一朝而起,南面以正天朝之尊,邦邻国均俯首称臣。

而此时,正是嘉瑞三年春,轩辕皇朝有惊无险地走到了第九代君王轩辕痕手中。

帝都,车水马龙,一派繁荣之相。

又是一天清晨,程氏米行名下一间铺子的伙计打着哈欠,一边卸下门板一边对里屋掌柜言道 :“刘叔,咱这儿是不是也该再招一批短工才是?先前大掌柜不是说今年要加几成货流么?”

掌柜刘福全略一偏头思量了小会儿,点了点头道,“也该是招人的时候了,春天正是青黄不接,各家米行都锚着劲儿屯粮呢,程家在粮食生意上虽说是京城第一,可终究有强敌在侧,咱也不能落了后,你去跟大掌柜商量着贴几张告示吧。”

“嗯,好嘞。”得了吩咐,伙计抓紧干完了手里的活,便套上褂子出门直奔东街上大掌柜韩紫嫣的宅子。

由小婢桃儿带着,两人便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程氏米行的大掌柜韩紫嫣作为程氏唯一的女掌柜而名闻京畿,纵是再怎么强势,终究未曾出阁,故而会男客的时候总在西厢置一屏风,算是避嫌。

听到伙计言语招工的事情,韩紫嫣嫣然一笑,柔声道:“招工的事儿前两日程爷倒也是提过的,去年城西秦家也开了间米行,不知后头有什么人,这生意是水涨船高,都快要赶上咱们了,故而我又去谈了几家铺子的生意,过两日便要卸货,正愁人手不足呢,也该招些人了。”

思量了下,又道:“你这小伙子,脑子倒是机灵得很,程爷在也是要赏的,去帐房支二两银子给你娘买点好的吃食吧。”

那伙计自然是千恩万谢,得了令,取了赏,便又去街上贴了告示,转瞬便有不少人围观。

“是程氏米行要招人呐,咱去瞧瞧吧,听说他们那儿工钱比别家高了一截儿呢!”

“是吗?!那可真要去瞧瞧了,家里米缸也快见底了,过两天正是买粮的时候,今年又是小年,只怕米价还要涨的。”

“可不是,你家小三儿整日里在家闲着,倒不如让他去试一试,横竖也就忙这几天,赚得可也不少!”

“二嫂子说的在理,我呀这就回去让那混小子滚出去找个营生!”

……

周围人的议论,让卓然刹时停下了脚步,他现下正是急需要钱的时候,再兼个工应当也没什么问题,自己内力颇为深厚,这点儿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打定了主意,卓然便转身进了一旁的米行。

“你也来应征?!”伙计瞪着眼前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脸上满是怀疑之色,语气中也充满了轻视之意。

“这……”卓然有些发愣,伙计的口气让他一下子便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那边的米袋子你试着举举看,要扛不动,那我们留你也没用。”瞧见卓然眼中的为难之色,伙计猜想这只怕也是个急需要用钱的主,心头暗道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便也不多为难,只让卓然试着搬动墙角的米袋。

“嗯。”卓然略一运气,双臂一抬,轻轻松松地将米袋子扛上肩膀,这一回惊讶的反倒是一旁的伙计。

“哟,兄弟,不错呀,感情是练家子!”

“不敢当不敢当。”要是师傅知道当年费尽心力教给自己的内功竟然沦为此用途,只怕要一个爆栗敲过来了。

“行了行了,过来画个押,咱这契约就当是成了。”

卓然放下肩上的米袋,拍了拍手上的白灰,便提笔在一旁的米白色宣纸上写下“卓然”二字,而后又盖了红手印,递给一旁的伙计。

那伙计瞧见卓然竟是识字的人,名字那两个字写的有板有眼,真是好看得很,不由又吃了一惊。

伙计却不知道,卓然这手字,只怕那榜上的进士也要甘拜下风的。

跟伙计约了第二天来上工,卓然预支了工钱,便急奔城东的药铺子,却没有发现,自从进了程氏米行,自始至终都有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见卓然离开,屏风后走出一人,对着伙计沉声道:“刚那张单子给我瞧瞧。”

伙计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转身却见一人长身玉立站在一旁,更是大惊失色。

来人竟是程家的现任当家,程氏商铺的主人程予墨!

“大老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横竖无事,听韩掌柜说你们这儿今天招人,便过来看看。”

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以为在梦里才能见到的那人。

十年来朝思暮想,如今一朝得见,程予墨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

接过伙计手里的单子,程予墨紧紧盯着卓然二字,倒像是要把那薄薄的纸盯出个窟窿来。

“非卿,果真是你!!”程予墨激动之下眼睛竟有些泛酸,想起卓然方才的样子,程予墨一阵心疼,卓然虽然素来清瘦,但此番得见,竟已是形销骨立,光是一个背影便让程予墨心疼万分。

一旁的伙计看着程予墨竟有些泛红的双眼,不由得有些害怕,这样的程爷,还真是第一次见呢!

轻击了两下掌,屏风后又走出一人,一身蓝衣,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像是凭空生出来的一般。

“跟你家楼主说我午后有要事相商。”

“是。”蓝衣人俯身做了个揖,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程予墨深吸了口气,暗自欣喜,非卿,时隔十年,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你!

拿着卓然那张契约,程予墨抬脚离开了铺子,留下那伙计百思不得其解,程爷拿那契约有什么用……

程予墨却并未回府,反是去了韩紫嫣的宅子。

“今儿这是什么风,竟把程爷吹来我这儿?”韩紫嫣惊讶万分,平日里多是她去程府听吩咐,没想到程予墨竟也会到她家里。

“有个事情要劳烦你。”程予墨将手中那张薄纸递给韩紫嫣,

“尽量给他行些方便,不要吝惜银两什么的,有什么不便算在我账上便是,我瞧他不太宽裕。”

“这事儿随便吩咐谁来说一下不就好了,您怎么还自己跑这趟?”

“我不放心,你照我说的做就是。”程予墨神色严肃,像是在吩咐什么万分重要的事情,事实上,对于程予墨,有关卓然的事情确确实实是凌驾在一切之上的。

“知道了,程爷有事儿先忙去吧,紫嫣记着呢。”

程予墨方走到门口,便又想起什么一般转身道:“你可千万记住别说是我吩咐的啊!”

“知道了。”

韩紫嫣差点笑出声来,这个程爷也不像印象中那般冷淡无趣嘛,不过这个卓然到底是何方神圣,程爷可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性,此时竟然关心起一个雇工?!

天机楼楼主杨逸风午后如约而至,意外的瞧见程予墨房里一直拉紧的帘子今日竟然卷了上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整个屋子一片亮堂。

杨逸风暗道程予墨莫非转了性,却见程予墨只盯着手中一把剑瞧的出神,那把剑杨逸风也是认识的,见程予墨痴态杨逸风不由长叹一口气。

“予墨日日抱着这月落星河剑,当真是……”话一出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今儿见着他了。”隔了许久,程予墨幽幽吐出一句。

“什么?!可是真的?”杨逸风大吃一惊,任谁一下子消失十年,他也不抱希望能再找着,心下担忧是不是程予墨相思成疾,以至于生了幻影。

“我也不敢相信,可他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而且那字迹是我记了这么多年的,断不会认错。”程予墨眼中是绝对的肯定和希望的火焰。

杨逸风有些感慨,看来这次也许真的能够时来运转。

予墨能了了一桩心事,自然是再好不过,卓然要再毫无音信,只怕予墨便要撑不下去了,十年,真的是太过漫长!

“那你又作何打算?”杨逸风沉思了半晌,却始终弄不清程予墨的心思,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为何又按兵不动呢,明明正主已经出现,却还是抱着一把剑想东想西,这并不符合程予墨惯常的性格。

“我不敢惊扰他,找你来就是想让你派几个人盯着,别丢了踪迹便好,毕竟十年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杨逸风点了点头,便起身去吩咐门外的随从安排此事。

“恩。”程予墨依旧是抱着那有些年代的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头顶的天,卓然有些茫然,突然觉得过去这些年竟像梦一般不真实。

他曾经是一个名动天下的神捕,他曾经破过无数的疑难案件,然而,多年前的一场异变,让他对这个官场终究死了心。

放弃自由,甘愿折断双翼进这公门做一个小小的捕快,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所信赖的一方青天,希望尽自己所能去保护那些曾关怀过他的人。

离开那曾经寄托了自己所有的梦的泥淖已经多久了?

卓然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早就不记得了。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窝在整个社会的最底层,做着别人不屑一顾的工作,任汗水和污泥糊了满身。

“老卓,干嘛呢!!想着偷懒啊!!”一时走神,监工便开口骂了出来。

卓然苦笑,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也成了“老卓”……罢了罢了,干活是正经,家里还有人等着钱买药呢。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人过而立,却仿佛已经开始老了起来,常常想起许多过去的事,那些事发生不过几年,但自己想起,却似乎已经有了一辈子那么久。

算了,他狠狠地摇了摇头,似乎想把什么东西就这么甩出脑外,可是,这时间的烦恼哪有这么容易就可以消除。

此时此刻,卓然紧皱的眉似乎也在预示着什么。

神佑二十三年春,帝崩于瑶光殿,次日,太子暴薨于东宫,朝野大乱。

同年五月,帝五子轩辕痕得登大宝,定年号为嘉瑞,新帝一度以性情软懦见闻于世,太后刘氏暗掌朝政,外戚势大,后深居于内殿,持政多倚仗宦官,自此,宦官侵政,成一大害。

嘉瑞二年三月,新帝骤然发难于朝堂,太后长兄、护国大将军因犯上获罪,囚于天牢,即日,后氏一族收监,刘后亦遭软禁于清心殿。

日,太监总管因干政被判凌迟,此后数月,新帝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堂,一众官员惶惶而不可终日,同年九月,帝下令开科取士,至此,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帝都,云来客栈。

卓然从睡梦中醒来,意识还有些混沌,头顶的帐幔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穿衣下床,习惯性的将鞋子在床边磕了磕,许多年的老习惯了,这次却救了他的命。

一枚长满倒刺的铁蒺藜从鞋中滚出,那一个个锋利的尖端泛着暗青色的光,多年捕快的经验告诉他这上面绝对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唉,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找上了门。

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卓然的思绪回到了数天前……

约是半月前的早晨。

从睡梦中醒来,卓然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该死……”

又喝多了,这些年来,自己多多少少染上了些酒瘾,着实是迷上了酒醉时的无忧无虑。

昨天领了工钱,就被相熟的几个兄弟拉到了酒坊,不知不觉间,便多喝了几杯,然后发生了什么?好像打架了?

该死的,想不起来,卓然暗暗地下了决心,这酒,以后不能再喝了,醉酒,不是自己这种穷人能享受的奢侈。

出了暂居的小屋,卓然愣住了,看着眼前熟悉的、高大的背影,他突然有些想逃的冲动,现在的他,最怕的,就是遇上旧日的熟人,尤其是眼前这位——挚交。

还未来得及从惊愕中恢复,眼前的人已经转过了身,意气风发的笑容,足以说明他现在的情况相当不错。

“昨天,你喝醉了——”程予墨缓缓道来,

“而后,伤了我七个家丁。”

卓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紧握的拳头透出了他的慌乱,咬了咬唇,他低下头,“你……认错人了……”说罢,转身欲走。

“非卿——”非卿,是卓然的字名,还记得当年,予墨、思明还有几个知交好友,把酒言欢,言语间亲密唤着的,就是这两个字。非卿,非卿,那时听来总觉温馨,可现下,只余凄凉。

“你不必再说什么,卓非卿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卓然,不过是个码头脚夫,你还是走吧。”

当年受过重创的左腿因为耽误了治疗,已经成了宿疾,看着卓然一瘸一拐地拼命想逃开,程予墨心下突然有些酸酸的。

“非卿,你这又是何必……”程予墨长叹一口气,“我只是想帮你,我知道你急需用钱,就算兼了这么多工,加起来又能赚几个钱呢。”

卓然的身影猛地一顿,是啊,自己迫切的需要钱,刘小姐前两天才跟自己说小宇买药的钱已经快没了。

这孩子,不知怎么的又感染了伤寒,身子底一直不好,原本就是离不开药罐子的命,买药一直靠自己微薄的工钱苦苦撑着,可现下,自己也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卓然不禁蹙起了眉。

“我能帮你,相信我,非卿。”身后的程予墨不断地念叨着。

“我要怎么做?”卓然强迫自己镇静地面对身旁的那个人。

盯着程予墨的双眸浓的仿佛是两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你可曾听过京华英雄会?”程予墨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似乎是怕卓然漏听了他的话。卓然轻轻的点了点头。

京华英雄会,一年一次,今年已经是第七届了;京华英雄会,甄选天下英雄,得胜者有丰厚的回报;京华英雄会,亦是一个巨大的赌盘,人人皆可一掷输赢,押胜者,获利无穷。

然而,参加京华英雄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它需要朝官的举荐信。

念及此,卓然不禁苦笑,自己不过是个下九流的小人物,又如何能够结识朝中大员,况且,就算认识,自己也不愿再趟入这趟浑水了。

似是看穿了卓然内心的想法,程予墨轻笑,“那么,非卿可又了解,这京华英雄会是谁办的呢。”

真是没想到,予墨竟是京华英雄会最大的东家,甚至,那巨大的赌盘也是由程家一手操纵的。

不足十年时间,予墨竟将原本只能算是小富之家的程家打造成富可敌国的“天下第一商”。

原来,米行掌柜口中的程爷竟然是自己昔日的挚交之一,卓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改笑。

自从那日相逢,程予墨对自己可以说是殷勤备至,置办新衣、鞋袜,甚至想将自家最好的院子留给他一人居住,又因自己一句“不敢叨扰”就在云来客栈包下了这个独立的小院。

重逢次日便是当年的第一场比赛,卓然轻松地赢了所有对手得以进入最后一轮,所有武林人士都在猜测这名武功高强的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麻烦也接踵而至,因为获利丰厚,所有人都想赢得比赛,而卓然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他们惶恐了,有人迫不及待的想他去死。

然而卓然亦非刚出道江湖的新人,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暗杀的行动也随之日渐升级了。

用罢早餐,卓然仔细地往脸上贴上人皮面具,身在帝都,难免遇到昔日旧识,乔装打扮自是免不了的,自己向来喜好清洁,不愿以蓬头垢面、满脸脏污遮掩容貌,自然就只能依仗昔年行走江湖时的雕虫小技了。

也许再过几年,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了,卓然不由感概道。

而后,他来到院子里练剑,剑法自己算是荒废了多年了,重拾三尺青锋,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依着记忆里的剑招,卓然于参天老树下翩然起舞。

他的这套剑法剑招极美,想及此,卓然暗暗骂了自己师傅一句,真是的,剑招实用就好,他却总爱搞些花样,这花里胡哨的,叫人难堪。

一套剑法,如龙游江洋,凤鸣九霄,大气凛然,却偏偏又有种细致的美感,一旁探视的程予墨不由得大声叫好。

“程兄?你什么时候到的?”卓然见程予墨来了,便擦了把汗,略作歇息。

“我刚到,非卿,没想到你的武功荒废多年,竟还是这般出神入化,只可惜……”看着卓然仍旧不便的左腿,程予墨脸色不由得黯了下来,“非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可以医好的!”

“何必自欺欺人呢,这腿,我清楚的很,怕是得残一辈子了,况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啊,早就习惯了。”卓然苦笑。

“非卿是打算一直都带着这面具么?”看着那薄薄的一层,程予墨不由得有些惋惜,

“可惜了一张英俊的脸啊……”

“程兄不要再拿我取笑了。”听着程予墨的喃喃自语,卓然不由得有些赧然。

真是,男人被夸上天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呵呵,非卿还是这么皮薄,好了,不说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比赛了,非卿接着练习吧,为兄还有些商号要巡视,就不打扰了。”说罢,程予墨起身离开。

卓然便也顺了他的话,接着练剑,只是,此时的他,万万想不到,第二天的比赛竟会招致自己人生的最大变故。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早晨,算得上春光明媚,年轻的皇帝已经早早起来,匆匆自寝宫移驾御书房。

虽然不用早朝,又正当太平盛世,各种各样的文书仍然像雪片一样纷纷落上御案,让轩辕痕烦乱不已。

拿起案边的龙井轻轻呷了一口,皇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皇帝的这一声叹让身旁伺候的太监总管德煜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皇帝登基不足三年,平日里亦算得上是和善,然而,这宫里的内侍、朝上的大臣们都曾领教过他的手段。

当年,先帝新丧,太子又骤然离世,五皇子得登大宝,可谓出人意料,实是因为皇后要的是一个傀儡,他才得到后族的支持继承大统。

那年,尽管天下太平,朝廷政局却是危若累卵,后族势大,外戚干政,宦官专权。

然而短短两年有余,新皇凭借一己之力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手段之血腥,让人毛骨悚然。

当时慈宁宫大总管于公公被处以凌迟之刑,传闻新皇特意交待侩子手务必要割足三千刀才能让其断气。

又传闻当时于公公的惨叫让宫娥太监们足足失眠了一个月。

紧接着,新皇撤换了大批旧臣,启用大量新人,迅速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朝廷。

自此,皇宫内外,再无一人敢于新帝跟前放肆,他真正坐稳了脚下的江山。

自此,朝野内外终于明白,新皇的心计竟是如此之深,以至于,过去的十多年,他瞒住了所有人。

看似温文尔雅的他实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以铁血建立着属于他自己的帝国。

“德煜——”皇帝的声音慵懒却冰冷,让被唤的人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是,奴才在,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最近这宫里宫外有什么新鲜事儿么,说与朕听听?”

轩辕痕的眼中透着戏谑,他仿佛站在高山之巅,以上位之神的眼光审视着自己的信徒。

“皇上容奴才想想。”德煜想着这皇帝虽然铁血,可终究还年轻得很,大抵贪玩,

便道:“这京中现下最有趣的事儿,应该就是京华英雄会了。”

“哦?说下去。”皇帝似乎是提起了些兴趣,这些年忙于朝政,许久没有好好玩过了,自己本就好武,这京华英雄会,倒是很对自己的胃口。

“这京华英雄会啊,是由京城里最大的武馆主办的,一年一次,为的是选出天下英雄,听说,暗地里还有不少赌局呢。”

“听说?德煜,怕是不止这些吧……”皇帝的眼中透着精明,一边的德煜霎时红了脸。

“皇上圣明,奴才确实投了些银子在赌局里,现下,大家最看好的,就是飞龙掌梁飞度了。”德煜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赌钱终究不是什么正道。

“看把你吓的,小赌倒是怡情,伺候朕更衣,朕想看看这天下英豪!”

什么?!

德煜吓了一跳,“皇上要出宫?这可使不得啊!”

天哪,这要让大臣们知道自己还不死定了。

“哦?使不得?这偌大江山都是朕的囊中之物,朕要出个宫都成了罪过了?!”

看着轩辕痕冰冷的眼神,德煜知道自己这回捋了逆鳞了,不由得软了脚。

“行了行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不快去准备准备,朕要微服私访。”

“是,奴才知道了。”偷偷擦了把冷汗,德煜暗自奇怪,皇上莫非转性了,居然没再给自己眼刀子?!心有余悸地摸摸额头,又赶忙去为皇帝安排出宫事宜。

德煜哭丧着脸看着不远处兴高采烈的主子,他发誓,自己之前,一定不知道陪天子逛街竟是这么个艰苦的差事。

这九五之尊幼时生活虽说不上好,却到底是身处皇宫大内,对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此番出宫,他处处像个孩子一样,对这一切充满着好奇之心。

看着到处摸摸碰碰的君王,德煜突然有些心酸的感觉,帝王虽然冷酷,可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别人家的公子在这个年龄还享受着父母的庇佑,不知人间疾苦。

可自己的这位主子,却已经从权利的漩涡中脱颖而出,尽管外表风光,内心的苦楚又能和谁诉说呢。

母亲不过是个寂寂无名、全然不受先帝看重的才人,自己又不得先帝宠爱,甚至,先帝都不记得自己的这个儿子。

德煜长叹一口气,无情最是帝王家,眼前这位,也是个可怜人啊……

“德煜,领朕去看看那京华英雄会,今天应该是最后的比赛了吧。”

皇帝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自己武艺高强的子民,甚至,他还想亲自上台,一试身手,可惜,今年已经没机会了,罢了,这次就看看热闹吧。

擂台上,卓然与上届首名梁飞度激战正酣。

从招式上可以看出,梁飞度当是外家中的翘楚,一招一式大开大阖,每一掌都足以开碑裂石。

卓然在他招式间以极快的速度腾挪着,时而用巧劲在他空隙间一点,使自己化险为夷。

两人一来一去,双方都没什么实质上的进展,但战况却是惊险至极,双方的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结局的改写。

帝王看着擂台,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似乎,台上的人,还并未尽全力。

看台上的程予墨已是满头大汗,卓然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多年的辛劳让他的身体提前开始衰老。

剑招可以靠勤加练习而得以恢复,可内力,却非一朝一夕的事,卓然的内力怕还不及鼎盛时期的两成,这使他许多招式都无法得以发挥。

而且在上台前,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自己的剑,打算与前几场一样空手对敌,这种耗力的打法实在是对他不利。

只怕,他撑不过一百招,果然,数十招后,卓然的速度开始变慢,气息也开始变得急促,程予墨知道,这是他苦力劳作时吸入太多灰尘的后果。

“非卿,不要逞强啊……”程予墨喃喃道,却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卓然个性倔犟,为了小宇这孩子的病,他才答应参加这京华英雄会,除了以赢得比赛获得银两,他不会接受自己任何的帮助,所以,他一定会拼!

程予墨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自私,真不该为了再见卓然卓越的风姿而将他引入危险之中。

卓然渐渐显了败相,有旧伤的左腿也开始无力,程予墨双拳紧握,骨节发白,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帮他……

程予墨甚至难以抑制直冲上去将卓然带下擂台的冲动,他武艺高过在场的任何一个,自然有这个能力,然而程予墨却不敢这么做,他知道卓然的骄傲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这种任性

“对了,剑!!”程予墨突然想起,非卿的剑,那艳绝天下的光华。

“非卿,接着——”程予墨抓过身旁侍从的剑,扔向台上,他扔的并不准,但他知道,卓然一定可以接住。

卓然倏地一折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接过剑,台下一片哗然,“叮——”的一声,卓然拔剑,刹时间,白光乍盛。

台下众人还未来得及看得清什么,卓然的剑尖已然横在了梁飞度的颈侧,梁飞度无奈地摊了摊手。

“罢了,卓兄武艺超群,飞度甘拜下风。”

长剑回鞘,从卓然剧烈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已然到了极限,尽管如此,他仍是礼貌的一欠身,“梁兄技艺之高,卓某亦是佩服的很。”

台下的帝王在卓然出剑的一刹那眼中便放出了精光。

熟知皇帝性情的德煜不由得暗暗叫苦,他知道主子对于台上的人已经有了非同寻常的占有欲,虽然那是个又老又粗鄙的男人。

“朕要他……”轩辕痕的声音有些低沉,自卓然出剑,那人身上就仿佛渡上了一层绚丽的华彩。

动作够快,别人或许没有看清,自己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拿着剑的卓然像新生的蝴蝶一般,优雅、飘逸,褪尽了粗俗,尽管仍是衣衫朴素,面容憔悴,却依稀有了些空灵的感觉。

那一剑的风情让轩辕痕悸动不已,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非常的需要他,这么美丽的东西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欣赏,自从登上九五至尊,轩辕痕便再不想委屈自己任何一点。

所以,一瞬间的他非常的明确,他需要他,没有余地。

“奴才明白了。”

德煜在正事上从不多话,这与他另外一个身份脱不开关系,他不仅仅是伺候君王衣食住行的大总管,更是暗卫首领——天枢。

尽管在皇帝面前,他常常犯些无伤大雅的小迷糊,然而一旦接受任务,没有人敢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德煜无声离去,从主子的眼神来看,陛下的话绝非玩笑,这个人,陛下是非要不可了,一边替卓然惋惜着,一边下令月部首领朱雀去办妥这件事。

轩辕痕嘴角微微翘起,勾起一抹笑,俊逸却也让人不寒而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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