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奇葩地名”考:“六公主坟”的前世今生
在北京,有特别多”土”甚至“奇葩”的地名:
有数字打头的三里屯、五道口、五棵松;还有听上去“有点污”的奶子房、骚子营,以及“雅化”前的王寡妇斜街、王八盖/母猪/狗尾巴胡同….
另外,北京还有不少以“坟”命名的地名,像铁家坟、张家坟,以及六公主坟….
“六公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今天,笔者就跟大家聊聊“六公主坟”。倘若你万一遇到了老北京,完全可以跟他吹水一波。
“六公主”生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二月,是康熙帝的第十女。
因其几个姐姐早夭,实际排行第五;再加上康熙抚弟常宁的长女被封纯禧公主,且年龄居长,于是她便有了“六公主”的名号。
康熙四十五年五月,下嫁给了蒙古喀尔喀部的首领策棱。
坦诚说,史书上关于六公主的记载颇为有限。
比较而言,史书上关于其丈夫即额驸策棱的记载更多一些。据历史记载,策凌是成吉思汗的二十一世孙,职业生涯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跟准噶尔蒙古作战。
出道未出数年便已就称雄漠北,因其战功卓越,先后被清廷加封为和硕亲王、喀尔喀大扎萨克等荣誉称号。
1706年,康熙帝将二十二岁的六公主许配给了策凌,此时年过三旬的策凌早已成婚,还有了两个儿子。不过他还是选择抛下妻儿,迎娶了六公主。
可惜的是,六公主在远嫁蒙古的三年半后便不幸去世,年仅二十六岁,只留下了两个幼子。
六公主的夭折,让康熙帝无比心痛,他命人将爱女安葬在安定门外,后世便将此地成为“六公主坟”。而策凌亦对六公主很有感情,他要求自己死后打破蒙古王公葬回草原的惯例,在京师与六公主合葬。
乾隆十三年,78岁的策棱病死。消息传到北京,乾隆帝亲临祭奠,同时“命配享太庙,谥曰襄,御制诗挽之”。
纵观清朝二百多年的历史,“命配享太庙”的蒙古人只有两人,一个是僧格林沁,另一个就是策凌。
为什么康熙要将自己的爱女,远嫁给千里之外的蒙古王公?所有的一切,都要跟清廷与准噶尔蒙古的百年恩怨讲起。
历史上,康熙帝先后三次亲征准噶尔蒙古,在损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基础上,才将其首领噶尔丹逼死。
伴随着葛尔丹之侄策妄阿喇布坦接过准噶尔蒙古首领之位,双方都进入了休战状态。在休养生息了数十年后,策妄阿喇布坦又开始了一系列的犯边活动,公然挑衅朝廷。
不过,这位策妄阿喇布坦还未掀起多大水花,就死在了结发妻子的手上。
在经过了一系列腥风血雨地内部夺权斗争后,他的儿子噶尔丹策零成为了准噶尔蒙古的新首脑。
据史书记载,噶尔丹策零的智慧和才华甚至在一代目首领准噶尔之上。
他文武全能,酷爱读书且还礼贤下士,甚至聘用了瑞典军官列纳特任自己的炮兵指挥。
相传,列纳特回国时,噶尔丹策凌送了他两幅地图作为别礼。
其中一幅,是他亲手绘制的准噶尔境域图,里面不但涵盖了山脉、河流、湖泊等概况,甚至还有民族、森林、矿产、野骆驼等合计二百五十余个各类标注。
眼见准噶尔蒙古的势力愈发强大,雍正越来越坐不住了。1729年,他决定对准噶尔用兵。
不过,大学士朱轼和都御史沈近思等人都反对用兵,他们认为时机不成熟。
像散秩大臣达福极力谏阻:
“策妄阿喇布坦虽死,老臣故在。噶尔丹策零,亲贤使能,诸酋长感其先人之德,力为扞御。我以千里转饷之劳,攻彼效死之士,臣未见其可。”
雍正帝斥责道:“彼境呈分崩之势,何云不可?”
经过充分准备,1729年二月,清廷以准噶尔部不肯交出罗卜藏丹津为名,清政府发兵征讨准噶尔蒙古。
为了准备此次出征,雍正精心筹划了将近三年,可谓信心十足,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清除准噶尔。
“四海升平之时,国用充裕,朕细加筹划,计议再三,凡命将遣官派兵运饷,以及车马甲胄兵器耕具之属,无不经理周详。”
1731年六月,双方在和通淖尔(又称和通泊,今蒙古国巴彦乌列盖省境内达彦湖)展开最终决战。
本次决战,以清军完败而告终:
此战清军损失超过1万人,其中阵亡、被俘者超过了7000人,逃出者也大多带伤,查弼纳、巴赛、达福、马尔萨、舒楞额等合计14位高级将领殒命战场。
根据史料记载,准噶尔此番出战,可谓“男女皆上阵”。
一名清军军官战败后狼狈逃窜,在穿越泥沼时,被骑了战马的准噶尔妇人一掌推入泥沼中,所幸得以不死。
被俘的清军士兵们,被准噶尔人用皮绳穿胫,挂在马后,多数被卖到南疆做了奴隶,可谓十分凄惨。
三十年后,清军攻入南疆时,发现这些可怜的战俘已是白发苍苍。可清廷却将这些人视为未能死节、忘本之人,押回加以审查。
和通淖尔之战取胜后,噶尔丹策零积极联络各方盟友,分化清廷同盟,旨在壮大自身力量。他拉拢喀尔喀王公,称喀尔喀、准噶尔都是一家,他称:
喀尔喀部更是成吉思汗后裔,并非人之属下,何不游牧到阿尔泰,与我会居一处,共享安乐,以联旧好?如有兵戎,协力相拒。
尽管清军战败,但雍正帝嘴上并不含糊,他警告喀尔喀蒙古王公:
准噶尔人本是成吉思汗的奴隶,你们喀尔喀人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黄金家族的传人,你们会甘心受制于奴隶?
喀尔喀蒙古王公们斟酌再三,最终选择站到了清朝政府这一边。
当年九月下旬,喀尔喀亲王丹津多尔济、郡王策凌,领兵击败准噶尔军,阵斩准噶尔将领喀喇巴图鲁,这是和通淖尔失利之后难得的胜绩。
战后,亲王丹津多尔济赏银一万两;额驸策凌也被加封为亲王,并得到赏银一万两。
自和通淖尔大胜之后,清军被打出了心理阴影“”无敢撄其锋者”。
得胜后的准噶尔军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1732年七月初,小策凌敦多布领兵三万,兵分两路,深入喀尔喀蒙古地区。随同准噶尔一起出征的,还有不满于清廷、投靠准噶尔的喀尔喀蒙古贵族。
准噶尔军的目标是库伦,以图夺取喀尔喀蒙古地区的宗教领袖哲布尊丹巴二世。
“哲布尊丹巴”是外蒙古藏传佛教最大的活佛世系,于17世纪初形成,与内蒙古的章嘉呼图克图并称为蒙古两大活佛,与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章嘉呼图克图并称藏传佛教的四大活佛。
令小策凌敦多布没料到的是,雍正帝为了防止转世灵童被抢走,早将其送到了今天内蒙古的多伦加以保护。
扑了个空的小策凌敦多布怒火中烧,决定侵袭塔密尔河畔亲王策凌的游牧地。
此时的策凌正在前线领兵,未料到后路被抄,留守老营的老弱妇孺,哪是如狼似虎的准噶尔骑兵的对手?双方短兵相接,策凌的小妾和两个儿子被抢走,属民、马驼尽数被劫去。
得悉本部被攻破后,策凌顿时慌张了起来,欲进京求援,不过此时谋士劝告他:
“虽然你妻儿失陷,可你的劲旅尚存。如果统率诸部,尽力向敌,遏其归路,则可一战成功。如果单骑归朝,朝中以为你败走,追究起来,恐漠北诸部不复为王所有也。”
策凌权衡再三后,决定出兵,“即断发及所乘马尾誓天”,发誓与准噶尔决一死战,同时还请顺承亲王锡保派兵助战。
两军会合后,策凌请八旗兵作为前锋,锡保准备派出精锐,策凌却道:
“吾所以请王师者,欲以其饵敌。王师纵强,焉能敌彼百战之师?”遂改以孱弱八旗兵为前锋。
在额尔德尼昭(光显寺)一带,两军终于大规模相接。
小策凌敦多布看到见八旗兵背水布阵,大笑道:“刚被打败,又来送死,可以增加俘虏了。”
不过,手下谋士提醒他:“策凌被我们攻破部落,岂能甘心?我军来往数千里,未看到策凌,恐怕策凌军在此间想抄我军后路。”
小策凌敦多布自信地道:“清朝惯例,向来无外藩将领统领八旗兵,策凌断不会在此间。”
自和通淖尔大败之后,八旗兵对准噶尔军心存畏惧。
看着黑压压逼近的准噶尔骑兵,八旗兵根本无心作战,在骑兵冲击下,他们丢盔弃甲,沿着河岸四处散逃。
准噶尔兵正欲追杀时,突闻胡笳声大作,须臾之间,旌旗遍布山谷。
山冈之上,策凌将帽子投掷于地怒道:“不破贼,不复冠。”率领部众冲下,驰如风雨。布置在河北岸的蒙古诸将听到胡笳声后,结队前进,渡河攻击。
准噶尔军正在追击八旗兵,突然被两股洪流夹击,小策凌敦多布用兵以勇猛著称,即便冷不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并不惊慌;他下令停止追杀八旗败兵,前去迎敌。
在喀尔喀蒙古兵出击的同时,八旗精锐也加入了战斗。在和通淖尔逃跑的索伦兵,一改当日颓势,奋勇出击,表现出色。
据记载,索伦兵的帽子皆以水獭皮制成,使用劲弓强弩,每击必杀,“是为黑水生兵控万弦,穿熊殪虎势无前”。
索伦军勇将塔尔岱,戴了顶索伦人的獭皮帽,策马奔腾,所向披靡,此战后得了个外号“獭帽将军”。
小策凌敦多布指挥部下迎着对方攻势反扑,但骑兵交战,胜败在于抢得先机。
策凌占据山势,居高临下冲锋,又分兵夹击,将小策凌敦多布军队围困在中间。小策凌敦多布无法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又无险可据,如同砧板上的肉,被猛力蹂躏。
在战事进入对峙状态后,清军中的野战大炮发挥了巨大威力,更在密集的敌军中轰死无数准噶尔士兵。
随着战局无可挽回,小策凌敦多布将所携带的辎重与牲畜塞在山谷中,阻滞清军追击,自己带了两万人在夜间经鄂尔昆河上游,往推河方向逃遁。
此次会战,史称光显寺之战。
光显寺大胜之后,策凌大宴属下,有勇士酒酣高歌:
“朔风高,天马号,追兵夜至天骄逃。雪山旁,黑河道,狭途杀贼如杀草。安得北斗为长弓,射陨搀枪入酒盅。”
策凌地位如日中天,他所在的部落也开始崛起,各个小部落纷纷依附。
雍正帝晋封他为超勇亲王,进驻科布多,又从土谢图汗部拨出二十一旗给他,独立成一部落,称赛音诺颜部,成为喀尔喀四大部之首。
赛音诺颜,来自五世达赖赐给策凌先祖的封号,蒙古语意为好贵族。
不过,尽管光显寺之战大获全胜,可策凌小妾及所生的两个儿子却未能救下,被带到了准噶尔部。
后来,准噶尔人入京时私下找策凌,问他还要不要儿子。策凌回道,公主和我生的才是儿子,他人生的不是我儿子,可谓绝情。
光显寺会战后的两年,即1734年,双方开启了和谈。双方规定,以阿尔泰山为界。1735年,雍正去世;10年后的1745年,准部雄主噶尔丹策零去世。
这11年间,准噶尔将用兵方向转回西面哈萨克方向,与清朝再无大规模交战,并一直维持着贸易关系,再也没有冲突,
直到1755年,才再度爆发战争。
原来,在1745年噶尔丹策零病死后,他的几个儿子围绕着汗位展开争夺,最终准噶尔汗国陷入内乱,开始土崩瓦解。
乾隆帝看到机会后,立即下诏出兵。这次清军非常顺利,仅用一年多的时间,就活捉准噶尔末代大汗达瓦齐。
1757年,清军平定阿睦尔撒纳的叛乱,1760年冬天,准噶尔汗国彻底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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