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自如”的朝贡:任性“小王子”达延汗时期的蒙古与明朝

在达延汗继位前的几十年间,漠北草原主要是西蒙古瓦剌与蒙古本部(明史书中的鞑靼)之间进行争夺。不过,基于政治与经济的双重考量,双方都希望得到明朝的支持。

因此,小规模的入掠事件尽管时有发生,但除“土木之变”外,基本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土木之变

实际上,自明成祖“五出三犁”后,基本就无力组织对蒙古的大规模征剿。到了宣德(宣宗朱瞻基)以后,明朝边防日趋废弛,对蒙古小规模犯边掳掠都疲于应付,最多只能进行“捣巢”、“赶马”、“烧荒”之类的行动作为报复。

达延汗的复仇

1479 年(成化十五年)满都鲁汗去世,一年后(成化十六年)年仅七岁的达延汗继位。蒙古社会人心不稳,各方群豪虎视眈眈。(推荐阅读:读书笔记:蒙古史书中的“草原第一女豪杰”——满都海夫人

同年二月,时任明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王越与太监汪直率兵21000 人,昼伏夜行,奔袭了驻牧大同边外威宁海子周围的蒙古营地,“擒斩600余人”,历史记载:

驻营的蒙古部众“自以不为寇,不虞官军之至”,结果被打得措手不及,“壮者仓卒或裸体得马而避,老弱者多被杀掠”。

这便是历史上的所谓“威宁海大捷”,王越因作战有功,还被封为“威宁伯”。

王越

不过,王越对蒙古营地的袭击,却无形中开启了成化、弘治年间双方军事冲突的潘多拉魔盒。明朝史官评价道:

始建州,次威宁海子,次大同报三大捷,实开三大衅于边。自是,边境无宁日,士马疲弊,馈运耗竭,公帑私蓄皆赤立,边民荼毒有不忍言,而武阶冗滥亦不可胜纪。非复祖宗朝之旧矣。

达延汗继位之初,群雄环伺,虎视眈眈。他打算先与“政敌”亦思马因太师缓和关系,连兵对明朝大同等地展开报复性的入侵,但最终未能实现。后面的数年,达延汗把主要精力都放到了“安内”上面。

“北元”的控制范围

在铲除亦思马因的当年,即1483 年(成化十九年)七月,他对于明朝袭击威宁海子营地的行为,进行了报复。

达延汗“率三万余骑寇边,东西连营五十余里”,十三日,进入明边。明军与达延汗军队“连战二日一夜”,达延汗方面被明军生擒1人,斩首17人,明军阵亡586人,伤1101人。

尽管与巅峰时期不可同日而语,但其战斗力依然不容小觑

对于达延汗而言,这一仗可谓“出了一口恶气”,给了明朝上下巨大的震动。即便过了十多年,明朝官员还在心有余悸地议论道: “成化十九年,小王子复仇,大同官军大遭摧衄。”

自此之后,蒙古成规模地入犯明边的频次明显增多,而明朝守军也多有乘虚出边“烧荒”、“赶马”、“捣巢”行动,双方你来我往,以牙还牙,冤冤相报。

“打打停停”的双边关系

明孝宗继位后,双方的关系带来了机遇。

明孝宗朱祐樘

弘治元年(1488)五月,达延汗投书明朝,要求朝贡;九月即“朝贡毕”。此后直到弘治四年(1491),达延汗每年遣使入贡。

弘治五年(1492)以后,达延汗致力于解决蒙古内部的问题,与在甘凉边外的乜克力部以及更远的瓦剌等部展开争夺。此后的几年,达延汗既未朝贡,也很少犯边,双方进入了稳定的“和平期”。

1498年(弘治十一年)春,达延汗再次入贡明朝。不过令明朝始料未及的是,这蒙古方面“以赏薄生怨”,改变了此前的态度,进而开启了连年大规模进犯明朝的帷幕。

达延汗

其中比较惨烈的主要有以下几次。

  • 1500 年(弘治十三年)四月,“入寇大同,势甚猖獗,京师戒严,人心訩戄。”十七日至二十三日在大同左卫“大肆杀掠”。五月中旬,“西自威远、平虏、井坪等卫所,东自阳和、天城、顺圣川,南至应、朔、山阴、马邑、浑源、蔚州、广昌等州县中间环屯列寨,绵亘千里,烟火聚落百万余家,旬日之间生产荡然,人畜殆尽。”
  • 1501 年(弘治十四年)八月,“虏酋小王子等七八万骑从宁夏花马池深入固原迄南,分路抢掠,火光营盘数十余里。又且埋伏阻路,势甚猖獗。”

明朝军队的实际数量与水平,已经无法与巅峰期同日而语

  • 1505 年(弘治十八年)五月,“虏大举入寇宣府,营于牛心山、黑柳林等处,长阔二十余里”后,蒙古与明军“相距于虞台岭……诸军被围困六七日,人马饥乏……是役也,官军死者二千一百六十五人,伤者一千一百五十六人,失马六千五百余匹,掠去男妇、畜产、器械不可胜计。”当时人们认为,这是自“土木之变”后所再未见到过的兵祸。
  • 1513 年(正德八年)三月十七日,“虏大举入寇”,“五月四日,复以五千骑从八股泉入,三千骑从靖虏墩入,六千骑从镇虏墩入,五百骑从沙河堡入,三万骑从碌碡河墩入,又三千骑从灭胡墩入,一万骑从沙沟墩入,二千骑从怀远墩入,复以百骑从接火窑山墩入,来往石佛寺堡、滑石岭、安边堡至东山村诸处,四散大掠”,“盖杀虏居民三千余人,所掠孳畜以数万计”。

修筑工事的明朝军民

总的来说,双方的武装冲突,大多是蒙古占据主动,明朝方面多处于相对被动的防守态势。但长期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对于双方的生产、生活以及经济和人口上的损失,是难以量化且沉重的。

连俺答汗(达延汗的孙子)也感叹,“节年入抢,为中国害虽大,在虏亦鲜利”,“虽尝抢掠些须,人马常被杀伤”。

“任性”小王子与朝贡

一般来说,“双赢”之道无疑是开展朝贡、互市等和平的经济贸易往来。尽管双方一度剑拔弩张,但关于和平朝贡和互市贸易的记录也屡见不鲜。

进行贸易的蒙古商队

达延汗时期,蒙古与明朝的朝贡始于1488年(弘治元年)。

  • 五月,明大同守臣上奏朝廷:“北虏小王子率部落潜住大同近边,营亘三十余里,势将入寇。至是,奉番书求贡,书辞悖慢,自称‘大元大可汗’,且期六月十五日赍圣旨来。”
  • 六月,达延汗派遣的入贡使臣1539人驱赶马骡近5000头只,前往明朝入贡,被安置于大同。明大同守臣奏报朝廷,并请示允许蒙古贡使前往京师的人数。最后决定允许蒙古使臣500 人赴京。
  • 八月,以知院桶哈为首的蒙古使臣来到北京进行朝贡活动,一直滞留至九月。

欧洲人眼里的“双边形势”

此后,1490年(弘治三年)、1491年(弘治四年)连续两年,蒙古方面均派遣使团前往明朝入贡。

  • 1496 年(弘治九年),达延汗使臣在大同边“请入贡”,后因“瓦剌兄弟相攻,欲回兵袭之”而作罢。
  • 1498年(弘治十一年),达延汗遣使明朝入贡,明朝虽认为“迤北小王子久不贡,至是遣使臣人等”入贡,还是照例接待了蒙古使臣。

游牧的蒙古人

这是达延汗最后一次遣使入贡明朝。此后,按明朝官员的说法是“小王子”(达延汗)以入贡时明朝“回以赏薄生怨”,停止入贡。

“来去自如”的“特色”朝贡

达延汗时期,蒙古的入贡主要表现为讲究双方地位平等、使团规模大、朝贡来去不定、交易因素明显等多重“特色”。

1488年五月,达延汗首次“奉番书求贡”,自称“大元大可汗”,以元朝皇帝自居。在他看来,蒙古与明朝是平等的“伙伴关系”。

不少明朝官员表达了强烈愤慨,认为“书辞悖慢”,是“以敌国自居”,一度就“是否同意达延汗入贡”进行了激烈的辩论,但后面一致得出了“不必深究”的结论。

坦诚说,正在我国历史上,并不多见。

蒙古骑兵

其次,达延汗的几次入贡,几乎都派遣了规模庞大的使团,有意地彰显着其“中兴大汗”的气场。

  • 1488年第一次入贡,派往明朝的使臣1539人,明朝允许赴京500人。
  • 1490年,明朝允许蒙古使臣1100人入关,400人赴京,此外还有被“阻回者”2000人。
  • 1491年派遣使团1500人,被允许赴京者500人。
  • 1496年的入贡,虽然因故作罢,但当时蒙古“欲偕三千人入京”,使团规模有扩大趋势。
  • 1504年入贡,达延汗派出使臣6000人,规模空前,明朝允许2000人入关,500人进京。

而在此前后,蒙古方面派出的朝贡使团,一般都是数十人至百余人而已,与达延汗使团的规模相差甚远。

明朝骑兵

第三,达延汗向明朝朝贡来去不定、我行我素。达延汗入贡却不守贡期,来去自由。既有连年来贡,也有数年无闻,甚至还有两次在已经得到明朝允许的情况下“迁延不至”。

达延汗对明朝朝贡的行为和态度,说明了他只是将“入贡”视为与明朝的单纯的经济贸易行为。其动辄派出上千人的使团,只有着眼于大规模经济贸易才说得通。

1498年达延汗朝贡时,兵部上奏“近闻北虏进贡多挟马入边私市。”“今春北虏进贡,大同守臣纵令官军、势家用彩段、衣服、铁器等物易彼达马。”

明与蒙古的边境贸易

由此可见,蒙古庞大的使臣团入京也好,留边也罢,都是为进行贸易活动而来的。这也是达延汗进贡明朝的实质性内容。


纵观达延汗时期的双边关系,可谓是跌宕起伏。既有刀光剑影的军事冲突,又有和平交往的贡市贸易,表现出历来较为典型的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民族的交往特征。

当然,明朝与北元双方,谁都没能成为真正的赢家。因为,后来居上的满洲,将二者各个击破,尽数纳入到了自己的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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