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峰与银河帝国之1999(上):守得云开雾散,终于开宗立派

据杜琪峰回忆,银河映像最困难的时候,就是1997到2000年前这四年,在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影响下,他当时感觉整个香港电影工业都快要完蛋了。 很明显,面对困境摆在他前面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一就是北上,将公司发展重心转移到内地;二就是让公司停产,重新干老本行去拍电视剧,起码能保证丰厚的收入。显然,当时最稳妥的最佳选择是方案二,但金牛座杜sir又犯了牛脾气,他选择了最难的一路:继续硬撑下去。多年后他回忆当时的心境,“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回去拍电视,都要搞电影。“正是在这向死而生的决绝之下,杜琪峰和他的银河军团开始了1999年的最后一搏,悲壮无比。环境虽然恶劣,但香港电影圈向来有抱团取暖的良好风气,对于杜琪峰们的锐意创新,市场虽然不认可,但业内人还是看到了可贵之处,年初第23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特意为杜琪峰举办了个人电影展,即使上映的银河前期作品导演挂名的都是游达志等人但圈内人清楚,这些作品真正的主导者还是杜琪峰,这是对他个人艺术成就的最大鼓励,而除了银河过往作品,杜琪峰的新作《再见阿郎》也首次在大会上公映。

这次杜琪峰不再假他人之手,全年四部作品他自己亲自执导了三部,他给他的那些弟子们留了副导演的位置,唯一区别的只有韦家辉,他才是银河帝国里杜琪峰真正的合伙人。

  • 再见阿郎,但却难再见高票房

杜SIR先拿出了曾经给自己带来过辉煌的题材——浪子阿郎,1989年杜琪峰执导、周润发主演的《阿郎的故事》,以其煽情的父子情看哭了无数观众,以4000多万的佳绩名列年度票房第四名,还给周润发带来一樽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帝的王冠,可谓是杜琪峰在香港影坛早年商业、艺术双丰收的一次成功创作,在银河映像发展举步维艰的时期杜琪峰想起了阿郎,于是带上刘青云、黄卓玲前往澳门开拍《再见阿郎》。

刘青云饰演的张东郎是一个落魄的老大,出场就是刚服完刑出狱,而坐牢期间他的女人已经把他的所有家当一卷而空跑路了,但阿郎确实是个讲江湖道义的大哥,他认为女人跟他时担惊受怕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拿他钱走人并没什么不妥。阿郎出狱后就住进了寡妇小雪(黄卓玲饰演)开的国际饭店,两个社会边缘人日久生情逐渐走到了一起,这里浪子回头重新做人、两个天涯沦落人共同报团取暖的气氛让杜琪峰拍得十分旖旎、温馨,配合澳门虽然逼仄但异域风情十足的建筑,一切看着如此不杜琪峰,大佬也温情啊,他和、刘青云、阿郎三人一起很好地回答了影片的英文名所提出的问题——Where.A.Good.Man.Goes,他们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一个好男人最好的归宿始终还是回归温暖的家!但问题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没有阻力是既不现实也不精彩的。 脾气火爆的阿郎得罪了戴有色眼镜看待出狱人士的恶警肥九(林雪饰演,这个曾经不起眼的剧务已经开始慢慢得到杜琪峰赏识,成为银河帝国的一员实力战将了),于是小雪的国际饭店频繁遭到肥九的刁难,无法再忍的阿郎愤怒出手,教训了肥九,但小雪此时已经不堪其扰,她还是让阿郎离开了,就这样,阿郎再次失去了家。为了爱人,曾经叱咤江湖的阿郎再次压下自己的火气回头求小雪再次接受他,期间诸多误会和社会对于江湖人士的固执偏见最终让阿郎蒙冤入狱三年,浪子回头谈何容易!

黑憨的刘青云的阿郎比起周润发更接地气

按杜琪峰以往坚持自己所认知的现实主义的尿性,这又将是一次无法圜转的悲剧收场,但我们不得而知当年的杜琪峰发生了什么,这次他改变了。影片最后,服完三年刑期的阿郎出狱,不经意地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掏出一根烟,司机帮着点燃了打火机,阿郎定睛一看,司机竟然是肥九!一秒或者半秒犹豫之后,阿郎再掏出一根烟,肥九接过,两人终于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曾经火爆的阿郎哥和明显经历变故的肥九都不再满身戾气,历经沧桑,两人都柔软了,观众们期待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居然以一种更为突然和意外的方式来了。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平和杜琪峰,我们清楚本片的商业成绩依然不理想(只有区区的380万收入),但如果联系接下来他创作的作品我们才会发现并不是这个片场“暴君”没有了锐气,而是终于懂得了收放自如,他把自己的犀利锋芒收敛起来了,学会了更加聪明的表达方式,我们且他如何做到的吧。

  • 暗战终于赚钱了,还看到了一个会演戏的刘德华

银河映像拍戏向来很少有过完整的剧本,基本都是韦家辉现场“度桥”再将稿纸交由杜琪峰亲传弟子游乃海传送给杜SIR这样一个模式。再次经历《再见阿郎》的票房失利打击后,杜琪峰开始主动寻求变化了,他起用了流量明星刘德华来和自己的爱将刘青云领衔主演,还找来了朱利安·卡邦、劳伦特·考蒂奥德这两个法国人(上世纪80年代来港发展)和游乃海共同编写剧本《暗战》。据刘德华回忆,“暗战”不光有完整剧本,当时在片场杜琪峰是让他完全不改一字演出的,而且还有两个不同版本的剧本,在说明杜琪峰这一次创作是有一个完整的商业算度在里面的,而不是像以往那么肆意挥洒了,刘德华对此的评价是“导演明显成熟了,以往他会分喜欢不喜欢,以往不喜喜欢的东西他是不上心的,出来的成绩可以很差,过程中态度也是很差,但是现在我发现导演就是不喜欢的东西,也一样很放‘心机’去做。”公司存亡之际由不得他任性了,结果杜SIR给了业内和普通观众都满意的作品。

“暗战”整体是如此温暖甚至还有小俏皮

影片讲述了侠盗张彼德(刘德华饰演)在得知自己身罹绝症生命只剩四周时,决定为死于黑道老大(李子雄饰演)之手的父亲报仇。为此他精心设计打劫了黑道老大的运输公司隔壁的财务公司,并利用挟持人质的手段引来了警队的高级谈判专家何尚生(刘青云饰演)。何尚生在同张彼德展开猫捉老鼠的游戏时,虽屡屡被捉弄但却产生了与对手英雄惺惺相惜的感情,而且在张彼德的引导下何尚生得知李子雄其实是以运输公司为掩护在做非法走私珠宝的生意,张、何两位置对立的对手终于联手一起对付同黑帮势力。在两人开始对立而后携手的追逐过程中,张虽然始终是领先一步的一方,但何尚生的智商和能力与之相较是绝对不遑多让的,因为毕竟他占了先机。两人的关系很容易让影迷想起“喋血双雄“中周润发和李修贤的奇妙关系,但和后者比较张、何两人少了沉重更多是人生难得一知己的轻快和愉悦结局,即使面对既定的死亡倒计时张彼得还是那种乐观、幽默的超然态度让人感觉原来那个冷酷到底的杜SIR不见了。

面相精明的刘德华和铁憨憨刘青云在戏中真的是太搭了

刘青云的表现一如既往地准确、稳定,还稍带一点小俏皮,而刘德华这个香港影坛优质偶像虽然在影坛混迹多年也能带来良好的票房成绩,但他的演技始终没有得到业内认可,这也是他当时耿耿于怀的一件憾事,但刘天王也有着一般偶像没有的优秀品质,那就是勤奋和谦虚。在这次与杜琪峰的合作中,他完全把自己交给了导演,作品中刘德华不再凹造型,不再耍酷,不再为演而演,在杜琪峰的调教下刘德华的表演呈现出了少见的内敛,那种坦然面临生命大限的乐观让人感叹刘天王终于有变化了。后来刘德华凭借此片在当年香港电影金像上获得从艺多年首个影帝荣誉,这既是刘德华个人的成就,也是对杜琪峰执导能力的最大褒奖,能让千年不变的扮酷男神刘德华成为影帝实属点金之能啊。

当年被人嘲讽只会耍酷的刘天王终于拿到了金像奖影帝

在本片中,不论刘青云、刘德华,还是在银河长年跑龙套的许绍雄、林雪都被杜琪峰确立为了银河作品中的固定符合,完美成为了银河映像的家族成员,以及最好的银河风格的诠释载体,许绍雄那一句“我是重案组督察黄启发“至今让人回想起都会莞尔一笑。而张彼得在逃避何尚生追逐的过程中,在公交车上无意结识的女孩梁婉婷(蒙嘉慧饰演),在生命的尽头获得浪漫奇缘的插曲更是让人回味,简直浑然天成。

张彼德和梁婉婷的偶遇简直是香港片中最好的爱情片段

“暗战”上映之后,终于收获了银河映像成立之后的第一次商业大丰收,1400多万、年度票房第九名的成绩简直救了身处绝境的银河映像最佳福音,而我们影迷也有能有幸得以在日后看到更多经典作品的问世,虽然该作并不那么“银河”,但绝对不失为一部娱乐、艺术并举的佳品。

至此,银河映像在万般艰辛之下凭借《暗战》的成功终于赢得了喘息的机会,但1999年注定会成为银河映像的重大转折时刻。该年度11月份上映的急就之作《枪火》终于为杜琪峰确立了为后来人称道的“正宗”银河风格,同时也意外开启了银河之后艺术、商业两条腿走路的模式,香港影坛继吴宇森之后终于迎来了新一代黑帮片大师——杜琪峰!

限于篇幅,这部集杜琪峰、银河映像风格之大成的佳作《枪火》我们就留待下期再慢慢聊了,谢谢各位的耐心观看,下期再见!

《杜琪峰和他的银河帝国》持续更新中,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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