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长得很漂亮但智力低下,姑父却对她很好,做饭带孩子全包了

傻姑姑住在半山腰上。山叫青云山,山顶上长满了松树,从半山腰往下就是房子了。那房子地势高,视野很开阔,站在窗前眺望,看得见大块的云在空中游动,多好哇!

但傻姑姑不看云,天天往海边跑。别人家的女人也去海边,可人家那是去赶海,挖蚬子、捉小蟹、拾海菜,或卖或添补家中餐桌。傻姑姑不是,她去海边只是为了把鞋子衣服让海水浸湿,头发也会弄湿,这样她就很高兴。

涨潮了,海浪哗哗地涌上来,赶海的人们往后退着。傻姑姑不退,她往前走,欢喜地与海浪嬉戏。一个赶海的邻居喊她:“涨潮了,快上来!”傻姑姑听也不听。邻居不能眼看着傻姑姑被淹死,就下去把她从水里拖上岸,送她回家。

傻姑姑冷得打抖,嘴唇紫青,姑父给她换上干衣服,给她热水喝。她不打抖了,可她还躁躁地嚷着要去海边。

姑父要上班,他在棉织厂上班,他只好把傻姑姑反锁在家里。但姑父担心傻姑姑跳窗户,山上的房子墙基高,窗离地有三层楼那么高,傻姑姑跳下去就完了。我母亲就对姑父说:“把她送我这儿。”

姑父就把傻姑姑送来了。

傻姑姑爱看我母亲绣花,要她坐,她不坐,她站着看我母亲绣花。安静下来的傻姑姑是个很漂亮的小媳妇,皮肤白,双眼皮,尖鼻子,嘴唇粉红,像涂了唇膏。她的头发有点儿黄,有点儿像外国人的头发。她的手很白,手指纤长,指尖很尖,真正的一双美手。

傻姑姑犯病时会有一些离奇举动, 比如,拿擀面杖敲铝锅,还会把苞米面撒到院子里,说是种苞米。不犯病时傻姑姑也做不了家务,她总帮倒忙,不是打碎了暖瓶胆,就是让开水烫了脚。家里的活儿全靠姑父一个人干。

姑父常喊我去他家拿菜,菜是他种的,太多,吃不了,就分给我们家一些。菜园在房后,那儿本是陡山坡,姑父挖出梯田,用一块块石头垒梯田墙,种了韭菜、大葱、小白菜、茄子、眉豆,还养了两箱蜜蜂。姑父很能干,真是个百里挑一。傻姑姑傻人有傻福,摊上个好丈夫,姑父对她很好,又做饭又带孩子,还给她洗衣服。

我曾问过母亲,姑父为什么娶一个傻媳妇?母亲叹口气,说:“你姑父家里条件太差,娶不上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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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姑姑生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女儿智力有问题,上不了学,十几岁的人还要上幼儿班。幼儿班是街道办的,没有教室,老师是个待业女青年,整天领着一帮小娃娃在房檐下树荫里做游戏、唱歌跳舞。一首儿歌,我那傻表姐学了好几年也不会唱。傻姑姑的小儿子不傻,模样俊俏,很机灵。小儿子由姑父带着上班,姑父的工厂里有托儿所。

冬天到了,天寒地冻,幼儿班停办了,姑父就把我的傻表姐送到我们家,让母亲帮着照看。傻姑姑有时找来要领女儿回家,母亲不让,说:“你家冷得像冰窟窿,孩子回家还不得冻死。”傻姑姑家确实冷,因为傻姑姑管不好煤炉,煤炉总灭,家里窗户玻璃上全是冰,水龙头冻住了。傻姑姑拿棉被包着自己,蜷曲在床上,像冬眠的熊,睡呀睡呀。

但有一天,傻姑姑没来我们家,也没在自己家。天黑了,不见她回来,姑父出去找,我父亲母亲和邻居家的伯伯也帮着找,去海边找,去海边的鱼码头、修船厂找,找了半夜也不见傻姑姑的影子。

第二天继续找。

第三天,找到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躺在海边山崖下的石滩上,是被海浪卷上来的。我的傻姑姑,身穿浅粉色夹袄,赤着脚,眼睛竟然是睁开着的,嘴半张,仿佛一条搁浅的粉色大鱼。

姑父痛哭,我母亲也哭,傻表姐看别人哭,她也哭。两岁的表弟没哭,他在搭积木玩,积木搭得很高。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他妈妈永远地离开他了。

■文/改编自《冻红了鼻子》(车培晶 著 河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编辑/贾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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