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和禁欲佛子一夜荒唐,才发现自己睡错了人。还好他也不爱我。
和禁欲佛子一夜荒唐,才发现自己睡错了人。
还好他也不爱我。
成亲一年,别说碰我,连我的房门也不进一步。
后来,他的白月光从草原,重回皇都。
他为她扯断佛珠,如癫如狂。
原来莲上清佛,也能跌入红尘。
只是,不为我。
我果断藏起孕肚,带球跑进了宫。
听闻高高在上的佛子,再无清冷理智,翻天覆地寻他的妻。

1
在我嫁入国师府,举行婚礼的那天。
温景修并未出现。
宾客堂里满是白色,弥漫着敬佛的檀香,冷得像冰窖。
在寒冷的冬天,我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原因,扶着门框,身体微微颤抖。
“没有新郎在场,如何举行婚礼?”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知道温景修不愿意娶我,认为我是他的耻辱。
在大婚之日,他甚至懒得装模作样,连一只代替他举行婚礼的公鸡都没有找来。
椅子上只放着一件白色的袈裟。
府里的老妇人不耐烦地努了努嘴:“你真是多事,能嫁入国师府是你的福气,国师不是留下了一件纱衣吗?”
“看到纱衣就像看到国师,你和衣服举行婚礼就行了。”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一样,国师不会见你。”
屋外传来仆人们的嘲笑声。
“不知羞耻,勾引佛子!”
“佛子心无杂念,娶她只是为了她的名声。”
“进了国师府,也是守活寡。”
送我出嫁的二姐,听得浑身发抖,愤怒地拉着我的手说:“小妹跟我回去,不管他们什么佛子国师,我们不嫁了。”
我和佛子的一夜荒唐,破坏了温景修清修的事情,弄得全城皆知。
大婚之日,如果花轿原路返回,丢的也是父母的面子。
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不能再让他们蒙羞。
忍着眼中的酸痛,热泪盈眶,我固执地说:“二姐,我去找他,他是佛子,慈悲为怀,心念众生……总会给我一点面子。”
2
事实证明,我犯了一个错误。
他将所有的情感都献给了佛珠。
他的慈悲和温柔都给予了众生。
而给予我的,却是比风雪还要冰冷的无情和冷漠。
我跪在邻水的佛塔外,忍受着如刀割般的寒风,恳求他:“大人,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我嫁入国师府后,会守规矩,不奢求任何东西。”
“恳求大人给我一点面子,只需出来一会儿,与我完成婚礼!”
佛塔内寂静无声,覆盖着雪,显得高耸而不可攀。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冻得我脸颊通红,疼痛难忍。
我一遍又一遍地磕头请求他,白雪上留下了一抹醒目的红色。
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的心如同被挖开一般痛苦。
我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尊严了。
但我的二姐还未出嫁,不能让她因为我而蒙羞,将来在夫家受到轻视。
我站起身,试图进入佛塔,却被守卫拦住:
“人活一张脸,佛子不想见你,沈小姐难道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留给自己吗?”
“强求的感情不会幸福,沈家小姐这样纠缠不觉得丢脸吗?”
“如果天下的女子都像你这样不知羞耻地破坏佛子的戒律,争着要嫁入国师府,佛子大人也应付不过来。”
我的脸色,大概比雪还要苍白。
我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的哽咽。
强求的感情不会幸福……我也不再奢求了。
3
那一夜,他紧紧拥抱着我,眼中充满了血丝......
难道错误全在我吗?
凤来酒楼开张的那一天,有难得一见的兰生酒。
我贪恋美酒,穿上男装,让丫鬟青琐帮我打扮成小厮,一同前往凤来酒楼。
多喝了几杯后,酒楼内突然遭遇刺客袭击。
我和青琐失散,酒意上涌,我全身发热无力,视线也变得模糊,不自觉地走进了充满檀香的房间。
“你是何人,速速离开?”声音冷冽,如同寒泉流淌。
听到他的声音,我酒意消退了许多。
这才注意到床上盘腿而坐的人,白衣如雪,不沾染尘世的污垢,无悲无喜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我。
外面的打斗声不断,我低声请求他:“我只在这里坐着,不会打扰您的修行,等外面的恶人离开后,我会立刻离开。”
酒意上涌,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里听到了吐血的声音。
床上如仙人般的人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色袈裟。
我心中一紧,紧张地问他:“师傅您没事吧?”
他却紧紧地盯着我,眼中充满了红色,轻声低语:“阿那柔……”
“师傅您在说什么?”
他突然俯身下来,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所有的抵抗,在他那声脆弱而温柔的“别离开我……”中化为乌有。
我醉酒昏沉,他失去了理智,就这样荒唐了一夜,直到他的手下赶到。
我永远忘不了温景修醒来后,脸色冰冷如霜,阴暗如墨,他想要杀了我。
“你是哪来的妖女刺客,竟然破坏了佛子的清修!”
他的手下护卫挥剑刺来,我经过一夜的折腾,酒意还未完全消退,根本无法躲避。
温景修又吐出一口血,挡住了他的剑。
“算了,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难,佛家慈悲,不杀生,留下她的命。”
青琐一整夜没有找到我,又急又怕,担心我被刺客伤害,不敢隐瞒,回到沈家寻求帮助。
沈家人找到我时,佛子已经离开,只留下我衣衫破碎地坐在他的床上。
酒楼本就是人多口杂的地方,沈家三小姐被人侮辱的事情,很快在皇城传开。
事情闹大后,温景修出于佛门的慈悲,不说谎,主动承认那晚的人是他。
他愿意对我负责,娶我为妻。
4
他的责任,就是让我抱着他那沾有檀香的冷袈裟,举行婚礼,成为笑柄,导致整个沈家也抬不起头。
在二姐默默流泪的注视下,我完成了婚礼。
回到国师府的后院,我当晚就病倒了,高烧不退。
随我嫁入国师府的青琐急得不知所措,冒着大雪去请求温景修的帮助。
但他并不在府中。
自从我进入国师府,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每晚都在宫中过夜。
这一次,他同样不在。
青琐跪在府里的仆人面前磕头,头撞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却没有换来他们的同情。
府中的管家冷冷地看着:“国师去宫中为皇上祈福诵经,暂时不会回来。”
“小姐怎么办?如果继续高烧下去,会把人烧傻的!请你们请医生进来。”
他们推脱着:“我们都是做奴才的,怎么能替主子做决定?你先回去等着,等国师回来,我再通知你。”
青琐回来后,用自己的身体温暖我那因高烧而颤抖的身体,抱着我哭泣:“小姐,是奴婢无能!”
“国师府里没有人把我们当人看,小姐在沈家时也是父母的宝贝,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青琐哭得喘不过气来,“国师不把你当作夫人,那些狗奴才也跟踩我们一脚……小姐等你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身体已经不洁,又是再嫁,只能给人做妾吧?
妾是可以随意被卖掉的东西,青琐跟着我,只会遭受更多的苦难。
我裂开干涸的嘴唇,还是对她挤出了虚弱的笑容:“好……我们不留下。”
后来,我还是康复了。
不是因为温景修带回了医生,而是因为青琐拿出了沈家陪嫁的千金不换的秘药。
这唯一的一颗药,是母亲想在我生产时用的,没想到,刚进国师府就用上了。
我高烧了三天,烧得迷糊时,又会想起酒楼那后悔的一夜。
他抱着我躺在被子上,非常温柔,仿佛我是世上最珍贵易碎的宝物。
他咬着我的嘴唇,摩挲着我的耳尖说了很多话。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许再离开……”
“我身上的袈裟,可以为你脱下,不负如来亦不负你。”
我心尖火热,热得喘不过气来,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原来佛坛上的清佛,动心之后,这样的美丽,这样诱人。
青琐说得对,父母没有亏待过我,但沈家有五个孩子,我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前面有两个出色的姐姐。
母亲的目光不能总是落在我一个人身上。
从出生起,就是一个热闹的大家庭,我穿的用的都是两个姐姐剩下的,还要帮助母亲照顾两个弟弟。
小时候,我常常想,能有自己的家,哪怕是一个小院子也好,不需要太多人。
人多了,就成了无关紧要的影子。
所以,明知温景修是佛子,当朝国师,清心寡欲,不动凡心,父亲还是把我嫁了过来。
两个弟弟长大后要娶亲,总要有地方住,还需要一笔彩金。
反正,我高不成低不就,也嫁不到更好的人了,守一辈子活寡,总比让沈家蒙羞,当一辈子老姑娘要好。
我贪恋那一点温暖,贪恋温景修眼里只有我的样子。
明知他不会踏入后院半步,总希望,他会考虑到曾经的肌肤之亲,对我稍有照顾不同。
当我病得快要死的时候。
才像是醒悟过来,他不爱我,一点也不爱,我在他眼里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一片飘荡路过的云。
5
我康复之后。
宫中的佛诞节已落下帷幕,温景修返回了他的国师府。
在后院的住所,与他的佛塔仅隔一堵墙,他却从未踏足,似乎已经彻底遗忘了他曾经有过妻子,国师府中还有我这样一个存在。
每个夜晚,我都是在他诵读的经文中进入梦乡。
佛塔在清冷的月光下高耸入云,如同他一般,清高而纯洁,不可侵犯,不容玷污。
就这样。
我和青琐在国师府中度过了一年,依靠闲暇时的刺绣维持生计。
府中的仆人们对我们主仆二人多有讥讽。
“不知羞耻,既非主子也非仆人,还好意思一直赖在这里!”
“别管她,佛子说就当国师府多养了一张嘴,她和那些猫狗,在佛子眼中并无二致,众生平等。”
再难听的话语,听得多了,就像盐撒在伤口上一遍又一遍,起初是痛的,痛到极点反而变得麻木,失去了感觉。
青琐眼中含泪,想要与他们争辩。
被我拉住:“他们说的没错,我们和那些猫狗没有区别,都是靠佛子大人的恩赐。你去和他们理论,只会遭受辱骂和打击,没有人会为我们撑腰。”
他们还是说错了。
我和青琐的地位甚至不如府中养的猫狗,至少猫狗还能见到温景修,被他抱在怀里,得到他的关怀和抚摸。
“小姐,我们只能一直这样忍受下去吗?”青琐泪如雨下,“这样忍下去,难道要忍一辈子吗!”
嫁入国师府一年,青琐还是称呼我为小姐,在她看来,我虽然嫁了,却和没嫁一样,温景修根本不算她的夫君。
“等我们还清欠他的,我们就离开。”
听府里的人说,那晚的事情,破坏了他的佛功,扰乱了他的佛心。
这一年来,温景修的筋脉逆流,常常咳血不止。
只要他的身体恢复健康,我就不再欠他什么了。
6
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我首次闯入温景修的房间,关心他的健康状况,却意外遇到了前来国师府讨论佛经的皇后。
皇后身着华丽的服饰,如同金枝玉叶一般。
我急忙跪下:“草民叩见皇后。”
皇后并没有对我发难,而是含笑看着温景修:“你已经结了婚,何必将夫人藏起来?今日我来访,你也应当让她露面。”
温景修手指轻捻着佛珠,我站在他面前,他的眼中却仿佛没有我的存在。
“皇上得知这件奇事,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明白你一心向佛,不会沉溺于男女之情。男子成家立业也是理所当然,皇上特许你娶妻生子,延续血脉。”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看着温景修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突然,他手中的佛珠链子全都断裂。
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散落在地上,如同一场冷雨般落下。
皇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
温景修抬起他那空洞而冷漠的眼神,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她并非我的夫人,我也未曾结过婚。”
大概只是看了一眼,又觉得厌恶,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我这一生心中只有佛祖,不见众生,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感谢皇后和皇上的美意,我这一生不会再沾染世俗,更不会娶妻生子。”
我感到浑身发热,无处安放自己。
是的,和僧衣成婚,怎能算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呢?
喉咙的疼痛,鼻尖的酸楚,我都强忍了下来。我跪在他们面前,轻声说道:“……草民不敢打扰皇后和国师讨论佛法,只是想问问国师的身体状况……”
还没等我说完,温景修紧皱眉头,眼神冰冷:“出去!”
“不过是一副臭皮囊,不值得沈家三小姐挂念。”
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树枝划过我的脸颊,痛得我闭上了眼睛。
便听到房间里,皇后与他未完的对话。
“我知道你娶她,是出于无奈,但你对她未免太过无情了。”
“沈父在朝中担任太医,本分守规矩,沈家虽然家世一般,但我看她温顺乖巧……心隐你不要后悔。”
“心隐”是温景修的法号。
他的心,确实像是隐藏起来了,我想要靠近,却连一步也靠近不了。
皇后久久没有听到温景修的回应。
皇后问他:“……你是不是还在等待阿那柔?大漠的使者即将进京朝拜,她也快要来了。”
7
这是我第二次听闻“阿那柔”之名。
温景修曾紧抱我,恳求我不要离去。
原来,他将我误认为阿那柔,那个他心中深藏的女子。
青莲台上的圣僧,并非不会爱,并非不能陷入尘世。
只是,他不会因我而动心。
一阵迟来的、酸楚的痛感,几乎将我撕裂。
皇后提到,她即将抵达京城。
我必须离开,占据他人的位置本就如窃贼,我不想连最后的尊严也失去。
回到后院,我开始搜寻陪嫁的箱子。
幸运的是,尽管沈家子孙众多,母亲并未忘记我,将沈家世代相传的医书留给了我。
青琐为我斟了一杯茶:“小姐,您的眼睛都红了,是不是那些人又欺负您了?”
我摇头,在国师府的一年里,第一次露出笑容:“我们很快就能离开,我这是兴奋!”
夜幕降临,我端着熬好的药,守在佛塔前。
衣物摩擦过胸前的伤口,我忍不住痛得吸了口气。
医书记载,治疗筋脉逆转的病症,需以心头血作为药引。
我身上别无他物,只剩下这滚烫的心头血能给予他。
青琐哭着摇头,不愿动手。
我只能亲自来,对着镜子比划位置,最终对着心口划了下去……
剧痛袭来,汗珠如豆般滚落,青琐心疼地不断为我擦汗。
痛过之后,却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只要他喝了药,身体恢复,我与他便两不相欠。
这一刀,也让我痛得清醒。
沈初宜,你与他天差地别,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动心。
靠近天上清冷的月亮,会被冻伤。
剜出心头血,也剜掉了他。
我再也不需要了……
此刻,我端着辛苦熬成的药,等待温景修尝一口。
但来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许嬷嬷。
她高高在上,盯着我手中的药罐,厌恶地捏着鼻子:“这是什么味道?又腥又臭,黑乎乎的,能给人喝吗?”
夜风让我身体微微摇晃,我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急切地辩解:“这药能治国师大人的病,我熬了两个时辰,还……”
她接过药罐,当着我的面倒了个干净。
苦涩的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在风中飘散。
胸前的伤口,似乎又痛了一分,我站不稳了。
她轻蔑地说:“国师府不缺灵丹妙药,你少费这些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这些手段,不过是装可怜装贤惠,想见国师一面。”
“我没有……”我垂下眼睛,强忍着不让眼中的热泪流出来。
足尖的绣鞋弄脏了,剖心入药,他也是不屑一顾。
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许嬷嬷往后退了几步,连拍裙角,生怕药汤沾上她。
“往后这些事不必做了,佛爷最讨厌别人心思不正。少点花花心思,国师府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再有下次……佛爷不怪你,我都饶不了你!”她尖声厉气,大声斥责。
引得守在佛塔前的下人,都捂着唇朝我看来。
8
“谁还敢尝试她制作的饮品,怎能确定里面没有掺杂着什么不洁的药物!”
“佛子修为的损失,不正是因为她使用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吗?”
我蹲下身子,捡起了被破坏的药罐,然后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每迈出一步,我的胸口就感到一阵疼痛,不久之后,胸前便渗出了一小片血迹。
我已经将心头之血献给了他,再多的我也无能为力。
这样,我选择放手,既是放过他,也是放过自己。
还没等我回到住处,就再次遭遇了暗杀。
国师府内一片混乱,许嬷嬷惊恐地大叫:“有刺客!”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割断了喉咙。
面对逼近的黑衣人,我手中的药罐掉落在地,我提起裙摆,艰难地往回逃。
逃至佛塔前,背靠着冰冷的大门,我已经无路可退。
我带着哭腔,拼命敲打着佛塔的铁门:“大人,大人……救救我!”
然而,里面那平静慈悲的敲木鱼声和诵经声并未停止。
仿佛里面的人已经进入了冥想状态,听不到我那撕心裂肺的呼救。
诵经的梵音,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打在我的心上,如同千斤重锤一般,将我打得血肉模糊。
他明知我将死,却还是选择了漠不关心。
他是一个对众生都怀有怜悯的圣僧,却唯独将所有的怨恨都留给了我。
在我即将死去之际,我忍着胸口的剧痛,颤抖着声音问他:“……如果外面的人是阿那柔,大人也会如此冷漠,不闻不问吗?”
9
霎时,佛塔内木鱼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一名刺客挥刀向我劈来,我紧闭双目。
他做出了选择,但我已经无法等待。
一道剑影更快地掠过,挡开了那致命一击。
那时,我对齐聿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只能看到他黑色锦衣下那结实修长的双腿。
面前之人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角上翘、锋利如刀的眼眸,美丽而充满危险。
正是这位素昧平生之人,救了我一命。
“感谢你的救援……”我捂着胸口,挣扎着想要起身向他致谢。
他用剑柄轻抵我的肩膀,阻止我起身,声音低沉地问道:“你受伤了吗?”
我胸口的伤并非刺客所为,而是我自己所伤。
我苦笑着,脸色苍白:“我没事。”
他收剑入鞘,露出手臂上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等等。”我追上前去。
他玩味地挑起眉毛,抱着怀中的剑:“怎么,想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
我原本苍白的脸颊,被他一笑,立刻染上了红晕。
“不……不是!那些人是在追捕你吗?”
他皱了皱眉,眼神也变得冷冽。
我却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救了我,我自然应当回报。”
“如果你相信我,可以先到我的住处避难,等伤势痊愈后再离开。”
他轻啧一声:“我记得你是国师的妻子,不怕他嫉妒?”
温景修连我的生死都不在意,怎会嫉妒?
况且,偿还了心头之血后,我与他便再无瓜葛。
“那你也该听说过,我和和尚拜堂的事……”我笑着揭开自己的伤疤。
这件事在皇城的曲馆里被演绎,早已成为笑柄。
因此,成婚后三日回门的习俗,也被沈家取消。
所有人都视我为耻辱。
“我的住处很偏僻,平时连仆人都不会来,非常安全。”
“看来你在国师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语气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我捂着胸口,蹒跚地走在前面带路。
见我行走艰难,他终于忍不住,用他粗糙的大手从后面揽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横抱起来。
我惊慌失措:“你……你想做什么?”
他低头,脸上露出坏笑:“再大声点,不怕引来你的夫君?”
夫君?
温景修算不上我的夫君,他视我如草芥,不会当我是妻子。
只是看到他恶作剧的笑容,我又忍不住脸红耳赤。
“放心,我身上有伤,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看你走得慢,免得又被刺客追上。”
他抱着我,迈着长腿走进屋内,让青琐吃了一惊。
“小姐,他是谁?”
我没有隐瞒:“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青琐你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青琐离开后,他抱着我环视四周:“若非我知道那和尚不好女色,我还以为你是他府中的小婢女。”
我的住处十分简陋,连几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你对温景修很了解?也是宫里的人?”
他垂下眼眸看着我:“小家伙,太过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10
他的耳朵突然泛起了可疑的红色,手一松便将我放下,见我即将跌倒,又急忙扶稳。
我身体一晃,双手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剑眉一挑:“想杀害你的救命恩人吗?”
“对……不起……”我移开的手掌上沾有血迹。
他的胸口也负了伤。
救命之恩应当报答。
母亲曾说我太直率,如果像我的两个姐姐那样聪明有手段,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我瞥了一眼胸前的伤口,烦躁地搓了搓脸颊。
我确实既笨又傻,总想着别人对我好,我也应该对他们好。
我欠下的,必须偿还!
对温景修如此,对他亦然。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他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天生就有指挥人的气派:“先生?我何时有你这么个傻妹妹?”
我只是看他比我高大许多,气势逼人,看起来比我年长,便称他为“先生”。
我轻抿嘴唇,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他先叹了口气:“难怪那和尚看不上你这傻丫头,太正经,不懂玩笑。我姓齐,你随意叫。”
“齐先生,请脱下衣服。”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双眼炯炯地盯着我:“你、真的想看吗?”
我天真地眨了眨眼:“齐公子胸口有伤,我只是帮你上药。”
他莫名地松了口气,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是我想多了,小傻瓜哪会开窍?”
我出嫁前跟父亲学过医术,在医者眼中没有男女之分。
但看到他的身体时,我还是感到脸颊发烫,咽了下口水……
他的胸膛呈蜜色,线条刚硬,往下是窄腰,腹肌清晰。
“和尚没我好看?”他眯起眼睛,突然问道。
我差点跳起来撞到后面的桌子,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眼泪汪汪。
“我……我不记得了……”
那一晚,只是他的索取,并没有关心过我的泪水和意愿。
毫无感觉,自然也没看清不该看的东西。
“你倒是很诚实,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他靠近了一些,仿佛将我纳入他的影子之下。
听起来,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不快?
我抛开杂念:“你别动,我给你上药包扎。”
从沈家带出不少药,现在正好用得上。
胸前的刀伤翻卷,再深一点就能看到骨头了。
无论是擦药还是包扎,他都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动作,一言不发。
“你不疼吗?”我忍不住问。
他嘴角上扬:“疼啊,你怎么安慰我?帮我吹吹?”
好吧。
我低下头,轻轻地吹着他的伤口。
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却突然身体紧绷,躲开了:“别这么容易被骗,小傻瓜!我会没有成就感。”
11
在为他包扎完毕后,我深思熟虑,接着开始煎药。
这些珍贵的药材尚未用尽,温景修是不会喝我煮的所谓“脏东西”的,也不能就此浪费。
待药香四溢时。
我握起小刀,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将血液滴入其中……
“你在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何时靠近,他已紧紧握住我的手,语气中带着愤怒:“为何要伤害自己?”
“只是作为药引,增强药效而已。”我平静地向他解释。
担心他不理解,我继续说道:“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父亲为我寻来了天山雪莲,这种药材能融入血液骨髓,我的血液具有疗伤的功效,最适合作为药引。”
“以前在沈家,弟弟们生病时,我也曾经放血救助他们。”
他的眼眸变得深邃,紧握我手掌的手并未松开。
“那胸口的伤也是吗?为了温景修……”他收起了懒散的态度,侧着头,一字一句冷冷地问道。
他这个样子,令人感到恐惧。
但我并不害怕,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温暖。
似乎,很久没有人问过我是否疼痛,是否难受,是否在乎我是否会受伤。
“我是为了偿还他……”
“他接受了吗?”他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愤怒,“那个秃子自视甚高……”
他似乎也变成了国师府中那些人。
那些人的话,我已经习惯了,不会再感到痛苦,但听到他冰冷讽刺的声音,我的心却揪痛起来。
眼眶比心更快地红了。
他立刻松开了手,杀人时干净利落,安慰人时却手足无措。
“你别哭了,我说错话了行不行?我不是在说你,是在骂那个秃子不识好歹!”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哭?杀了秃子可以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是国师,不能杀,别做危险的事。快把药喝了。”
他接过药,毫不挑剔地一口气喝完。
喝完后还是皱了皱眉:“我们商量一下,以后不要再放血了。我身体强壮,和肾虚的秃子不同,这点小伤很快就能恢复。”
“不需要浪费你的血,割手多痛,这些受伤的事让我们来做,女孩子应该被保护。”
沈家的孩子太多,连父母也未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的鼻子酸了酸,问他:“你也有兄弟姐妹吗?”
他短暂地愣了一下,可能是想起了他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
“我有一个妹妹。”
“比你调皮多了,不过,父母将她捧在手心,谁也欺负不了她。”
被人宠爱,才有任性的资本。
“你妹妹有你这样的哥哥,她一定很幸福。”
有人保护她,纵容她。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顶:“你刚才叫我大哥,我勉强再多认你一个妹妹。”
“以后有我在,秃子不敢再欺负你。”
12
他在此地疗伤。
对我常常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不在乎的态度。
有时像逗弄猫咪一样逗弄我:“初宜,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他的耳朵被头发遮住,却还是泛起了红晕。
我张开嘴,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他,齐大哥。
他失望地咂了咂嘴:“小傻瓜,不听话。”
青琐每次躲得比我还要快,她私下里对我说:“齐公子身上总有种让人不敢接近的气场,比佛子还要可怕,我都不敢和他说话,站在他身边。”
他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确实像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优雅豹子,只是在我面前收起了锋利的爪子。
那天,国师府遭到刺客的袭击后,温景修下令加强了府中的警备。
但他没有来看过我,也没有派人来询问我的安危。
如果齐公子没有救我,我死在他的佛塔前,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他也只会垂下慈悲的眼睛,无动于衷地念一声佛号吧。
府里的人知道我受了伤,送来的饭菜依旧是清汤寡水。
平时吃还能凑合,但屋里多了一个人。
他打开饭盒,看了一眼里面的馒头,冷哼一声:“你是他的夫人,他就给你吃这个?”
青琐难得鼓起勇气,委屈地说:“佛子念佛,不能杀生,所以府里只有素食。”
嫁入国师府一年,就吃了一年的馒头。
以至于青琐后来看到馒头,都想吐。
他把馒头扔回去,露出尖利的白牙笑道:“我养狗,都比这吃得好,用心得多。”
“他是佛门中人,别人又不是……对一个人不在乎,哪来这么多借口?”
“小傻瓜你想吃些什么?哥有钱,哥来宠你!”他摸着我的头,“身上都没肉,难怪和尚不带你出去。他也怕别人看出来,他虐待你。”
这么久被困在国师府里,我已经忘记了母亲烧的菜香,和长街上小吃点心的味道。
我张开嘴,却不敢轻易提出要求。
每一份好处都有代价,都需要我付出更多去回报。
“小傻瓜,怕什么?”他勾着唇,懒洋洋地笑着,“怕你吃了我的东西,就得以身相许?”
“你越乖,越没人注意你。”
“哥哥允许你放肆!冰糖肘子、清蒸闸蟹、东边街的糯米糕……想不想吃?”
青琐吧唧着嘴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晚上给你送过来,保证让你吃个够。”
13
满桌佳肴,还有我最爱的拔丝糖。
因其甜腻,粘牙,母亲很少允许我食用。
他却特意买来了。
我呆立桌前,良久才问:“你怎知我偏爱此物?”
他眼中含笑,略带自豪:“沈家也在京城,打听你的喜好岂非易事?”
“宠爱便是全面宠溺,若稍有遗漏,便不算宠爱!”
我缓缓拾起拔丝糖,轻咬一口。
其甜味浓郁,所有不快都被甜蜜所掩盖。
“我配吗?”
“配不配什么?”他一脸困惑。
“我已污秽……自甘堕落,引诱佛子……”我语无伦次,仿佛自我折磨才能抵消他对我的善意。
只因我的平庸低贱,自甘堕落,破坏了他的清净修行。
温景修才会深恶痛绝,眼睁睁看我走向死亡。
“那是他人之言!”他怒气冲冲,用力握住我手腕,“你是纯洁的女子,虽稍显愚笨,是温景修无识人之明,任由他人欺凌你!”
“你无需活在他人目光之下,不必在意他人看法,你……只需活在我眼中。”
“在我眼中,沈初宜是最纯真最善良的女子!”
“你很优秀,应得世上最好的礼遇。只是你遇人不淑,若当初先遇到的是我……”他嘴角含笑,看似不羁,眼中却满是真挚。
“我不会如此待你,绝不会。”
14
自那以后,
那个总是骂我的老妇人,突然间腿就断了。
那些曾经克扣我和青琐的仆人,因为家中突遭变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国师府。
就连温景修,也因为几次占星卜卦失败,皇上对他的宠信也减少了。
我们在府中的生活,逐渐变得好了起来。
直到——
管家恭敬地走进院子,让小厮搬东西。
青琐紧张地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那是小姐的嫁妆!”
管事对我行了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请夫人换个住处,这里要翻新改建了。”
青琐还在安慰我:
“说不定是国师想起了小姐,觉得以前对她太过苛刻,想要对她好,补偿她。”
人会在一夜之间改变吗?
除非是……
花苑里两个下人的谈话,证实了我心中的预感。
“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既要翻建院子,又要整理一箱箱的西域摆件,真是花了佛爷不少钱!”
“听说还在国师府里修建了马场。”
两个婢女说说笑笑:“人家可是大漠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大漠第一美人,你以为是太医府里出来的三流小姐?”
“可是……公主要来,佛爷已经娶亲了,沈家三小姐留着岂不碍眼?她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好了,明知道佛爷痛恨她,她应该自请下堂。”
大漠公主要来京城了。
在乎和不在乎,真的很明显。
他可以为她修建仿造西域的庭院,因她喜欢驾马,为她劳心费力地修建马场。
如果……当初知道他心中有人。
我沈初宜,再是小门小户出身,也不会嫁他。
这些日子,齐公子身上的伤快要痊愈了。
他时常离开,只有入夜才会过来。
青琐熬不住先睡了。
我坐在灯火下,一笔一画认真地写。
齐公子的话点醒了我,其实我并没有错,只是遇人不淑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扔了便是。
从一开始,便也是他强迫了我,为何被天下人骂的也是我呢?
只因他是圣洁的佛子,而我是出身低微的女子?
子夜过了,他来了,瞧着我红红的眼眶问:“怎么还不睡,在等我?”
我捧着手里的纸,跪在他面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眼底慢慢聚起怒火:“你给我起来!”
我固执地不肯起身,因为我真的有求于他,只有他才能帮我。
帮我获得自由,远远地离开温景修身边,再不回来。
我低着头说:“……我想在皇城开间药铺,我会问诊把脉,也通药理,能行医救人。到时候攒了银子,我会立马还你。”
我是几个孩子中,跟着爹爹医术学得最佳的人。
仍是无用。
我是个女子,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到了年纪要嫁人,不能继承爹爹的职务。
“这是字据!”我捧着送到他面前,上面的笔墨还没干,签着我小小的名字——沈初宜。
15
他猛地抢了过去,怒气冲冲地瞥了两眼:“不过是一间药店,沈初宜你给我站起来。”
我缓缓站起身,摩擦着沾墨的双手,不解他为何动怒。
请求帮助不是应该跪着吗?
小时候犯错,向父亲求饶要跪着。
想要新衣或风筝,母亲不同意,也只能跪着讨好,希望她心软。
后来,我请求温景修娶我,在雪中跪得浑身发抖,他也没看我一眼。
他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契约撕得粉碎。
“沈初宜,你要记住,你比一间药店,哪怕整条街的药店都要珍贵!”
“我不允许你这样贬低自己!”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在我犹豫他的意思,是否要坐过去时,他抬起下巴说:“我宠爱的人,只跪天地,不跪其他人!”
“以后无论遇到谁,哪怕是那个肾虚的秃头,你都要给我挺直腰板!”
我笑了,眼中热泪盈眶。
苔花虽小如米,也学牡丹盛开。
从小,我就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作为家中无人关注的三女儿,直到出嫁,也是被“丈夫”嫌弃的活寡妇。
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如此。
幸运的是,他出现了,只属于我的惜花人。
他扔给我一袋价值千两的银子。
“去给我开一间京城最大的药店!温秃子找你看病时,你给我狠狠地扎他!”
国师府里的人都忙着迎接大漠公主,没人关心我和青琐的去向。
我和青琐再次换上男装,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店面,支付了租金,开起了一家中等规模的药店。
每一笔开销,我都记录下来。
毕竟赚了钱后,还是要还给他。
王府里,我和青琐种的野樱被铲除了。
盛开的花瓣,落了一地。
青琐咬着牙,上前捡拾落花,却被人一把推开。
我扶起青琐,她好不容易捡起的花瓣,再次散落在地,被踩碎了。
“你们别来捣乱,耽误了国师为公主建马场,你们能承担得起责任吗?”
满树的野樱,被他们用斧头砍得支离破碎。
我最终什么也不能拥有,留下。
青琐眼眶泛红,愤怒地咬牙:“他为什么那么坏?”
“普度众生的佛子,连一棵树也不能留下吗?”
我帮青琐擦去眼泪:“他不想留下的只是我,他恨我,所以一切和我有关的东西。”
树没有错,错的是种树的人。
很快,温景修就能如愿以偿了。
写好和离书的最后一个字,守在齐公子身边的暗卫出现了。
“请沈医女跟我走一趟,主人病得很重,只有你能解他的毒!”
16
他带我走到碧瓦红墙底下,我猛然停住脚步。
「这儿是东宫 」
「是,主子在里面,医女随我进去。」
他说他姓齐,齐是国姓。
当今太子二十出头,名为齐聿,我早该想到的。
他还有个妹妹,是当朝受宠的蓝玉公主。
他说我傻,一点不错,我以为他只是富商公子,没想到他是当世储君。
他不缺钱,什么都不缺。
我苦笑一瞬,这下子恩更难还了。
暗卫引我进了东宫。
珠帘帐后,我见到了脸色发青、昏睡不醒的齐聿。
他的确是中毒了,算算时间,大概是在国师府被刺客追杀时就中了毒,如今毒素已经发作。
眼前的情形,大罗神仙也难救。
我一只手紧紧拉着床帐,其实他一直喝我的血,便能解了体内的毒,不至于日积月累,到今天毒发昏迷。
他不仅没有喝,还说女孩子家该被护着,不要伤了自己。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不稳 「他….我怕是救不了。」
「你们去请御医,或许还有办法。」
暗卫摇头 「御医已经看过了,世上能救回太子的,只有药人。药人的血可以解毒、强身,药人本身就是最好的药引子。」
「沈姑娘,求你救回主子 天下不可无主,只要主子醒来,属下愿给沈姑娘千金补偿。
我摇了下头 「我不要补偿。」
回头又看了一眼,齐聿青紫的面容,找不到解毒的办法,他熬不到黎明。
我是傻啊……
对我好的人,总想着回报回去,哪怕明知无望。
他活着便好。
我对暗卫吩咐道「这件事一定瞒着,别让太子知道。」
暗卫离开后,这一回却是我主动一件件解下衣裳……
清早离开时,东宫里已经打扫干净,齐聿的身上也清理过了,他醒来也不会发现异样。
一部分毒,引到了我身体里。
我谢过暗卫送我的好意,扶着宫墙,强撑着回到国师府。
大漠公主已经到了京城。
第一个见的是温景修,最先来的是国师府。
花苑门外重兵把守,里面传来女子盈盈笑声,娇俏爽朗。
我还听见温景修清冷却温和的声音,极有耐心地向她介绍。
但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不在意,所以不会痛了。
17
我昏睡了三日,才慢慢化解了体内的毒素醒来,暗卫守在我床边。
看我睁开眼,他眼睛微亮 「沈姑娘没事了吧 太子还没有痊愈,还和姑娘一样时常昏睡,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去除掉体内的毒。」
「麻烦沈姑娘再忍一忍。」他砰的一声,
笔直地跪在我面前。
膝下的砖,被他跪出裂纹。
「太子他会发现吗 」我声音沙哑地开口。
暗卫道 「沈姑娘放心,属下逾矩点了迷香,太子哪怕有感觉,也只会当成一场梦。)
是一场梦就好。
我再不想因为肌肤之亲,成为别人恨不能丢弃掉的包袱。
一个月内,我时常出入东宫,身体虚弱到极点。
脚下虚浮地回到国师府,不巧遇上陪大漠公主游玩的温景修。
大漠公主,红裙墨发,如一朵盛放的沙漠玫瑰,艳丽到了极致。
她身边的温景修,白衣皎洁,清寒似月,恍若人间谪仙。
两个人站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美得刺痛眼帘。
我垂下眸光,这一次没有跪,只是面色苍白,平静地向他们行了一礼。
「她是谁」
温景修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凉极了,比成亲那天漫天冰雪还要冷。
他忽然问我「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咽下喉中腥甜,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异样。
他厌恨我,说不定会以为我是故意在他和心上人面前装柔弱。
一句问话,惹得大漠美人竖起柳眉,她抽出腰间鞭子,直直地朝我打来。
我没有习过武,身体内又毒素未除。
这一鞭子又快又狠,我闭上眼睛,打算硬生生接下。
却听见温景修难得地责怪,说是责怪,仍藏着宠溺。
「阿那柔,不要胡闹,她不会武。」
抬眼,温景修盘着佛珠的手,握住了她的长鞭。
小公主嘟着嘴巴,不悦道 「你们中原女子怎么这般柔弱无用」。
我轻声说「是我无用。」
中原女子里亦有巾帼须眉。
小公主笑了,发出银铃笑声「你还说自己没用 我听说你很有本事,让佛子破了戒,娶你为妻。」
「你叫沈初宜对吗 本公主要向你挑战。
「假如我赢了,你离开佛子,搬出国师府如果我输了,我从此不踏入中原皇城需要比吗?
从一开始,我早就彻彻底底地输了。我忽然抬起脸,定定地望着她妩媚的明眸笑了笑「不需要比,整个国师府里,你想要的尽管拿去,也包括他。」
我的目光在温景修脸上停了一瞬。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握着佛珠的手捏紧,静湖般的脸上起了涟漪。
他失了神,敛着眼尾的红对我说「沈初宜你是我的妻,不许在公主面前说这种话。
18
夜色沉沉。
高耸洁白的佛塔上点燃了十八盏莲花佛灯。
我第一次踏入他设为禁地的佛塔,只为了送来一一和离书。
亲手写好的和离书送到温景修面前。他从禅定中睁开眼。
我深深吸了口气「一年以来,暂住在国师府里,对佛爷多有打扰,往后不会了···…」
温景修捏着和离书,指尖用力。
佛珠沙沙摩挲过和离书。
他皱着眉,嗓音清冷喑哑 「阿那柔也精通佛法,和我意趣相投,只算是红颜知己而已。我和她并非如外界传闻的那样」
「初宜……」他这样亲密地唤我的名字。
他脸上闪过不适应,我同样感觉怪异。「别和我再谈和离的事,我不会答应。我是佛门弟子,讲究从始而终,没有休妻的道理。」
「阿那柔会回到大漠,不会干扰到你的位置。」
我忽然笑了「她回去以后呢 你继续入空门,让我为你守洁一辈子,担着空有的虚名 ?国师大人,我不愿意。」
「当初你不愿意娶我,现在我也不要你了。)
温景修在我离开后,烧了和离书,我闻到了烧纸的烟味。
一封和离书,不过短短几语。
一别欢喜,再不相干。
他可以烧掉,我也可以再写。
等青琐睡着后,我敲响暗号,齐聿身边的暗卫出现。
「太子的身体已经好了吗」
暗卫不敢抬头看我 「……谢过沈医女救命之恩,主子没事了。」
我望着月,轻声问了句「他身体好了,为何一直不来看我」?
不是说好,他会宠着我,让我一辈子不用再给人低头下跪。
暗卫头垂得更低「主子他……被皇后娘娘施压,最近在议亲。」
其实,我也听说了,丞相、太傅的掌上明珠都进了东宫,等待甄选……
他是太子,未来一国之主,怎么也不可能娶个二嫁、出身低微、名声又坏透了的「荡妇」。
幽幽的月光,寒霜似的照在心上。
我合上窗子,对他道「我为他解毒的事情,继续瞒着你家主子。」
他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他。
也算是两清了。
我带着青琐继续经营小医馆,账上有了些银子。
打算入冬后,便不开了,将铺子转卖出去,还了齐聿的钱,带着这点盈余,和青琐找个无人认识、冬暖夏凉的地方重新开始。
大漠公主来京城一事,传遍大街小巷,所有人谈论不断。
「大漠公主我看过一眼,她坐在骆驼拉的香车里,蒙着面纱,那一双眼睛就跟宝石似的。」
「听说了吗 就连我们的佛子,也跟大漠公主关系非凡,两人曾彻夜欣赏星海明月,探讨佛法。
「要我说,佛子如果能还俗,和公主那绝对是一对璧人 佛子一年前不是破戒娶亲了吗 我看还不如休妻再娶,娶了大漠绝色美人,这才相配」
青琐听到这些话,紧张地合上窗,不安地看我脸色。
我脸上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仿若未闻。他们要娶谁,都和我没有关系。
人呐,贵有自知之明,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19
午后,所有人往长街跑去。
青琐好热闹,跟了过去,很快她垂头丧气、脸色发白地回来了。
「街上出什么事了」
青琐却挡在我面前,笑得勉强「不过是西域来的杂耍,没意思,小姐不要去看了。
我知道青琐有事瞒着我。
街上人这么多,她不说,总有人会说。「快去看 大漠公主设了擂台,比武招亲了」
阿那柔是西域皇庭的公主,又有大漠玫瑰之称,她愿意招驸马,全城的男儿全去了满城空巷。
我过去的时候,前面已经挤满了人,只能和青琐站在最外面。
擂台接连换下几拨人。
阿那柔美眸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找人,嘴上还在道 「你们中原男儿这么弱 连我们西域最普通的勇士都打不过。)
一袭白衣,翩然跃上擂台,带来一阵檀香我面无表情,青琐却下意识捏紧了我的手因为来打擂的不是别人,是一一温景修。
他清冷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奈的低哄 公主别闹了,跟我回去。」
阿那柔眸光闪闪,嘴上却说「这可不行,我设了擂台,驸马还没选出来呢 你上了擂台,就要遵守规矩,答应比武招亲。)
下面的人群起哄 「国师是出家人,哪能当驸马 」
「下去吧 别耽误别人娶大漠公主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抬起手,扯断了那串象征佛子身份的菩提佛珠。
大漠小公主激动地站起身 「呆和尚,你终于开窍了。」
青琐死死咬紧嘴唇,拽我的手「小姐我们回去吧 不看了」
「回去……去哪呢 青琐我们没有家啊国师府,很快就要变成公主府了。
沈家那么多孩子,哪还有我回去的容身之地。
擂台上白衣飘然的人,像是有所感应般地回首看了一眼,但他没看见人群中的我。
下一刻,大漠勇士袭来,招招致命。
他只能收回心神,应付大漠勇士。
莲上清佛,也可手下见血,不留一丝悲悯你看,他也会为爱生出心魔,堕入红尘,如癫如狂,只是不为我。
阿那柔眼尖得多,她一眼看到了人群最外面的我和青琐。
她微微扬起下巴,美眸流转,只一眼就告诉我,她赢了。
温景修为了她,扯断佛珠,踏入这片七情六欲的人间。
这是我永远做不到的事。
20
擂台招亲结束后,大漠公主的骆驼香车又停在了医馆外。
她身边的婢女趾高气昂地进来,向我传达命令「沈小姐,我们的公主想见你一面,单独聊会儿话。」
我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她的身份,比我高贵太多。
茶楼里,阿那柔命人端来一杯用骆驼奶烹煮的茶。
一股奶腥味扑面袭来。
我忍着嘴里泛酸的感觉,没有去碰。「你们中原人喝不惯奶茶,你们苦涩的清茶,一点糖也不放,那才难喝 」
我没有说话。
她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开门见山道 「你离开温景修吧,你不适合他,有你在他身边,只会坏了他的修行佛心)
她看向我的那双美眸,染上敌意。
说来,是她高看我了,我对她而言,根本算不上威胁。
见我不开口,她继续道「温景修五岁能倒背佛经,十五岁去西域宣扬佛法,所有和他辩论过的人都甘拜下风。」
「他在我们大漠西域,也是百年难见的活佛圣僧,我不许他被拉下佛坛,被沾染亵渎 」
「我听过皇城里你的名声,你这样满肚子算计的女人,我更不容许,你成为温景修的妻。为了成就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沈小姐,你们中原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看了一眼窗外
「阿那柔公主,京城冷了,快要下雪了。
她睁大了宝石般的美眸,不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
「等下了雪,我就会走,远远地离开,为你让路。」
京城的寒夜,飘落了第一场雪。
我和青琐忙碌一夜,收拾物件,只有小小的一个包袱。
在国师府待了一年多的时间,我拥有的只有这些。
药铺已经关门转卖了,卖的钱,我给了暗卫,让他交给齐聿。
天亮后,城门刚开。
我拉着青琐坐上马车。
那张重新写好的和离书,留在桌上,随便他烧了也好,留着也罢。
终归,从此人间路,天各一方,不会再相见了。
上了马车,青琐摸了摸厚实斗蓬下,我微微隆起的肚子。
「小姐再不走,月份大了也藏不住了。」娶我之后,温景修从没碰过我,这个孩子自然不是他的。
剖了心头血后,我身体亏损,月事时常不准。
直到四个月没来月事,我才怀疑起来。青琐也说 「小姐胖了不少,脸也圆润了,奴婢见你时常午睡,一觉不醒,可是入冬后冬困了 」
一摸自己的脉象,腹中的骨肉有了四月,此时堕胎,大为伤身,只能把他留了下来。
往后我不会再嫁人,留个孩子傍身也好。
马车即将出城,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站住,封城门,不许这辆马车离开」21
来人的脚步踩在碎雪里,声音重极了。我和青琐的心悬到嗓子眼,以为追来的人是温景修,他看到了桌子上的和离书。
车帘撩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节绷紧。
我看到的却是一身玄衣,玉冠下线条冰冷、如雕如琢的脸。
「初宜,想去哪」
他一笑,弯了眼眸,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青琐最先回过神来,诚惶诚恐道「见……见过太子殿下。」
齐聿像是才发现马车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眸光淡淡,对身后的暗卫说 「先把她带走,我的人,我亲自带回去。」
青琐被东宫暗卫,直接打晕带走了。马车里只剩下我和齐聿四目相对。
他躬身钻了进来,让我退无可退,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大氅下面。
「要去哪 」?
既然无处可躲,我对他淡淡一笑「去江南,寻个暖和的地方安度余生。」
「另外祝太子殿下,觅得佳偶。」
他沉默了一会儿,嘴唇抿成一条线,松开后,还像在国师府那般,揉着我头顶。「小傻子,你该信我。」
「我早已找到了佳偶,只是不在东宫内。
「她笨得很,胆子又小,从不敢争取什么,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既然她害怕,我便主动一些,接她回家。」
我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我……我……身份低微,而且……」
他像是不愿再听,俯下身,薄茧的掌心捧住面颊,在我唇上轻轻啄过。
「现在还脏吗 那我和你一样。)
唇上的温度,蔓延到心上,烫得我说不出一句话,身体微微发颤。
「我的初宜,就像是京城的初雪,一年唯有一次,落在掌心便化了,珍视还来不及」他修长的手指接了一片落雪送到我面前。
我眼眶发烫。
「美玉也有瑕疵,更何况是人 初宜,你只要看见,你在我眼底的样子。」
我隔着那层雾气,看他墨色柔和的眼底。
小小的倒影和纷乱的雪花融在一起,都一样,纯净无瑕。
他碰了碰我的鼻尖 「小傻子跑什么,鼻尖都冻红了,也不会照顾自己。」
解下的大氅披在我肩上,他手指无意地碰到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下意识紧张盖住。
齐聿深色的眸,光影交织,惊愕一瞬间变为惊喜,没有丝毫怀疑。
「我就知道那几晚的事情,不是做梦 」他嘴唇高高翘起,「我也有后了,小傻子跟我回家,我会把你和孩子都养得胖胖的,那秃子不会养人,让你这一年吃了不少苦。
没事——沈初宜,以后有我」
他侧眸看我,一圈圈的光荡漾开,满城的碎雪落在他眼底,都化为了漫天的星光。
22
我被齐聿带入了东宫,心中满怀不安。生怕遇见他未来的太子妃。
入宫的路上,我掌心湿漉漉的,脑袋晕眩,总觉得在做梦。
「你救过我,我也救了你……我不想占了旁人的位置。」
在国师府受过的苦,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一袭玄衣的齐聿,像只炸了毛的黑猫,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脸颊,但终究舍不得用力。
「沈初宜 」他叫我名字很凶,声音又立马低了下去,「没有别人的位置,你这么傻,没有一点自保之力,我也不会让你去争。」
「你只要乖乖地等着,我走向你就好。」
「京城下一夜的雪,明天就会冻住了。往后你只要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走,前面所有的风雪,我帮你挡下。」
堂皇的东宫,里面一个女眷也没有。青琐已经吃上了。
齐聿身边的暗卫给她剥橘子,拿鸡腿。
入夜后,太子就带我去见了皇后。
在国师府里,我见过皇后一面,被温景修当面训斥,应该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我准备跪下行礼时,被齐聿扶住。
「初宜有身孕了,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满嘴的茶水喷了出来。
她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她……她是佛子的妻,你也敢夺过来,小心你父皇扒掉你一层皮。」
「这孩子……也太突然了 」
齐聿镇定自若「秃子虚得很,这孩子不用怀疑,是我的骨肉。」
在皇后宫中略坐了一会儿,皇后说是乏了,让我们先离开。
在轿辇里,我小声问他「皇后娘娘会同意,我二嫁入东宫吗? 」
他摸了摸我的发丝,从口袋里掏出拔丝糖「初宜吃糖。除了你,也没人肯要我了,她没得挑的。」
后来,成了婚,我才知道齐聿做过的事。
那些美人入了东宫,皇后看哪个都很喜欢,他表现得也不拒绝。
等到了晚上,他就放了大招。
故意让入宫甄选的美人,看见暗卫坐在他的腿上,他喂暗卫吃葡萄。
后宫的美人,连夜扛着马车全跑了。皇后娘娘也吓傻了,自己的儿子竟然是个断袖。
她下令封锁消息,京城世家早传遍了,哪还有小姐愿意入东宫选妃这件事传到皇上耳中,对自己亲儿子也没客气。
齐聿被打得,将近两个月没能下床,这也是他没能及时找我的原因。
他留了暗卫,在我身边。
得知我卖了铺子,把钱还给了他,他慌得躺不住了,身上的伤没有好全,就追到了城门口。
暗卫说起这些,一会儿耳朵红,一会儿眼含热泪。
他义正词严地补充「我们当暗卫的一般卖艺不卖身,我能做出这么大牺牲,全是太子爷给得太多
「我差点被皇上下了追杀令」
青琐听着,笑得前俯后仰。
我肚子里越来越大的小家伙,也跟着动了起来。
23
胎象稳了之后,皇后频频来东宫,她来一回,便会带来一堆赏赐。
「佛子是个没福气的,这么乖、这么懂事的姑娘,他不懂珍惜,本宫早说过他会后悔。」
皇后说着咳嗽起来。
我主动要帮她熬药,被皇后拉住手 「不必麻烦,聿儿嘱咐我盯牢你,免得你偷偷又放血入药。」
「傻丫头,你的血也是血,人哪来高低贵贱看你不珍惜自己,聿儿那小子比谁都心疼。」
时间长了,我忍不住问皇后 「娘娘不在乎,我出身不高,只是太医之女,还和佛子……」
皇后叹了一口气「,我们不讲究这些,我和他爹都是穿越来的。在我们那个地方,男女平等自由恋爱,别说二婚,三婚……都很正常。」
「小姑娘年轻时,谁没遇到过几个渣男呢
虽然不明白穿越是什么意思,但我总算明白齐聿身为太子,却不着调,是从哪来的了。
不过,皇后与皇上很恩爱,皇上励精图治,废了后宫制度,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发妻。
生下孩子,身体恢复后,我和齐聿补上了大婚之礼。
听说我生孩子,消失的这一年里,温景修失了心魂,发疯似的找我。
将整个京城翻了个遍。
大街小巷张贴满我的画像,他身上纯净的袈裟脏了,也顾不得换,拉住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他的妻。
这件事,齐聿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
「让他疯吧,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谁惯着他」温景修在街头跌跌撞撞。
大漠公主看不下去,拦住他 「温景修,你修习的那些佛法哪去了 她只是个满腹算计的女人而已,丢了便丢了 」
「你忘了你毕生宏愿 去西域弘扬佛法,岂能为了一个女子……」
温景修却捂着自己的心口,仿佛痛极了,缓缓压下身「你不明白,我毕生的宏愿是渡她,我犯了大错。」
他用力推开阿那柔触碰到他的手「你不该逼她走 沈初宜才是我娶的妻,我不会放手。」
齐聿听到这,懒散地把玩着茶盏,随手扔了下去,差点砸中温景修。
「有人妻子孩子热炕头,有人当街疯疯癫癫寻妻,啧,真惨……」
「回去了,帮初宜带孩子去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挖我墙脚 本太子魅力这么大,关键还不肾虚冷淡,不比秃子强百倍」
我成婚那日,满京城摆满鲜花,红绸如霞。
齐聿还贴心地调动了羽林军。
防的不是刺杀,而是一一
花轿行到一半,还没抵达东宫,穿着袈裟的人影挡在路中间。
「听闻太子娶的是臣下丢失的妻。」「哪怕天下君王,也不能夺人妻子 请太子把沈初宜还给我」他的尾调愠怒颤抖。
齐聿坐在马上,把玩着手里的马鞭「本殿下凭本事娶的夫人,凭什么你说两句,就变成你的了」
他压低声,似笑非笑道 「国师大人今日不该为本殿下祈福吗? 祝本殿下和太子妃,长长久久,多子多福。」
温景修挥袖转身,他一手持佛珠,一手劈开挡住他的羽林军,走到花轿前面。
「沈、初、宜,让我怎么弥补你都行,哪怕是让我还俗……」
「别离开我,另嫁别人 」他气息全乱了,声音抖得厉害。
温景修手上沾着血,即将掀开花轿的那一刻。
我先一步,掀开轿帘,目光淡然,也像是了悟佛法,再无悲喜地看着他。
看他湿漉漉的红色眼底,看他手持着佛珠,却狼狈坠入红尘的样子。
见到我,他闪过激动、欣喜。
朝我摊开掌心「我们回家,我会尽量·……不让你一辈子独守空房。」
不远处,齐聿看似神色平和,实则眸光冷到发暗,手中的马鞭几乎快被他折断了。
我错开温景修伸来的手,捂着嫁衣前微微浸湿的地方。
脸颊微红,求救地看向马背上的人「齐聿婚礼能不能暂停一会儿,我想先……」
齐聿匪气地勾了下唇 「忍不住了」
在温景修错愕、涨红的眼睛下,襁褓中的奶娃娃抱到我面前。
「小祖宗也哭了好一会儿了。」
齐聿挡住了我,恶劣又得意地问温景修「你说她到底是谁的妻子 本殿下可是连孩子都有了 」
「后悔了 想哭 劳烦国师去别处哭,大喜日子,本殿下嫌晦气」
我们大婚结束后。
大漠公主不同于来京城时的大张旗鼓,她离开时无人知晓。
听闻,温景修辞去了国师一职,去了江南,我心中向往的冬暖夏凉之地,却成了苦行僧人,为自己曾犯下的错赎罪之处。
至于什么错,无人知晓。
我回过神,听见齐聿抱着孩子,鸡飞狗跳地吼 「小祖宗,你尿湿你爹第三件衣服了」
青琐捂着嘴唇偷乐。
我跟着翘起唇角,一切都刚刚好。
番外
我好像梦到了前一世。
不过是在我死了之后。
前世,我没等到齐聿救我。
为温景修剖完心头血后,我就被刺客,一剑刺死在了他佛塔门前。
到死,我还面朝着佛塔里面,双手还拍打着冰冷的门,留下一道血痕,求他慈悲,出来救我。
但等尸身凉透了,外面都安静了。
晨晓的光照在我支离破碎的身上,再也暖不了半点温度,他才推开佛塔的门。
迎接他的是我难看的死状。
和我想象中没有区别,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为我超度般地念了一声佛号。
府中下人望着满地尸首,询问如何处理。
他转着掌心中的菩提珠 「都烧了。」
府中下人拖走我的尸首,却被他叫住。他终于,像是记起,我是他娶的妻室。「把她留下,设灵堂。」
我看到这,觉得可笑。
活着的时候,他没看过我一眼。
死了,又将我以正妻的礼仪,设灵堂下葬,有意义吗?
我尸首很快整理好了。
他们翻遍我遗留下的东西,也没找到件合适下葬的衣裳。
索性糊弄着,裁了块白布,给我穿上。青琐哭了好久,眼睛都快哭瞎了。
而他一滴眼泪也没流。
青琐守在我棺椁旁,没日没夜地给我烧纸,嘴里念念有词「奴婢多给主子烧钱,主子有钱了在下面自己买间院子,不必再被逼着嫁人……」
是啊,我不被逼着嫁给温景修,也不会死得这么惨。
温景修破天荒地来看我,还为我带来了一束刚开的白菊。
还没来得及放在我手边,就被青琐夺过扔了出去。
她红着眼睛,瞪着温景修「国师大人,你根本不了解我家小姐。但凡你把一点点余光心思放在她身上,也该知道她不喜欢菊花,她讨厌菊花清苦的味道。」
温景修转佛珠的手,停了一下,竟没有责怪青琐的意思。
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端详了我的尸首两眼。
他记得仵作告诉他,我的死因是被刺客刺穿了喉咙,喉咙上破开了嫣红的缺口。看着吓人极了。
但我心口也有一道伤疤,因我死了,还没有机会愈合。
身上的白衣很薄,温景修才注意到。
他问青琐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青琐冷笑「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小姐为了补偿大人,治好大人筋脉逆转吐血的病,自己用刀剖了心肝,取心头的血,给大人入药。」
「大人没喝出来吗」
他一下子攥紧了佛珠。
他不是没喝出来,而是根本没喝。
上辈子我的药也没能送进佛塔,便被国师府里狗仗人势的奴才倒了个干净。
他低着头,大概记起佛塔台阶前砸在地上的药罐,已经摔裂了,还被我紧紧抓在手里。
满地的药汤和我的血迹混在一起,他没有在意过,就命下人打扫干净。
「我……」他想为自己解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景修终于想起来,他真的对我不好,很不好。
大婚夜,让我跪在雪地里,也不出来同我拜堂,令我受尽耻笑。
皇后娘娘入府,他也没给过我颜面,当面斥责。
下人的嘲笑刁难,他不是听不到,只是觉得我罪有应得罢了。
可我还傻到,给他剖心头血,关心他的病。
只为了弥补他,再不相欠。
青琐不想听他 啰嗦 「国师参禅礼佛要紧,别让灵堂的血味,污了佛子大人身上高雅檀香。」
温景修站了一会儿,眼神没有聚焦我的脸。
我脸上有很多伤,是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佛塔台阶上撞出来的。
他像是站不住了,紧紧握着佛珠离开了我的灵堂。
出殡前的一晚,青琐自尽在我棺椁旁。她替我说 「来世就算当牛做马,也不要和国师府有牵扯 我家主子明明被你玷污,你们哪来的资格嫌弃她脏。
「温景修,你终会为你做过的错事,忏悔一辈子 」青琐大声笑着,一头撞向我棺椁。
2
葬礼结束后,国师府内恢复了平静。只有温景修再也无法闭上眼睛,禅定冥想。
我成了他的心魔。
他总听见佛塔外有敲门声,打开后只有夜风,没有一个人。
后来,他终日敞开着佛塔的门。
但再等不到跌跌撞撞奔向他,求救的人。
他魇住似的,觉得我还留在他身边,时常对着空气说话
「我的病已经没事了,也不吐血了…·你别生气了。」
「你炖的汤,我今日都喝了,以
后别再放血……」他皱了下眉,旋即松开,小心翼翼地哄我般,「我不想你一次次受伤。」
我浮在空中,听得好笑。
算算时间,前世的我已经死了三年。
尸体早已化成白骨,哪还能爬起来给他熬汤。
他活在自己虚构的记忆里,只有这样才能逃避汹涌的悔恨。
又过去两年,他每晚念佛经给我听,向我讲述佛法。
早早从皇宫中回来,不让我久等。偶尔帝王赐下的珍宝,他尽数给了我。
他对着空气簪发 「这是西域进贡的琉璃宝簪,我见到后就很欢喜,想着初宜戴上,一定很好看。)
「我主动向皇上求来的,皇上为此还笑了我。」他瓷白色的面容,染上薄薄的红晕,「初宜别生我气了……我早就知错了。」
「早就改了,以后不会那样对你,冷落你」他伸出手,凭空拉扯着什么。
指尖的发簪坠落在地上,发出啪的轻响。
他长久构建的臆想,仿佛碎了。
空荡的佛塔,宝物堆积,落满了尘灰
他脚下虚浮,踉跄着走到佛塔前,看到经年的血。
几个奴婢在打扫。
她们说 「那女人死了五年了,也不知是不是怨气太重,这血怎么也冲刷不掉。」
「染在白玉佛塔前,难看极了 她死也不肯安心,还脏了佛子的地方,缠着佛爷不放。
他颤颤巍巍地移下目光,看着脚前的血污。
终于,浑浑噩噩地记起。
沈初宜死在他门前,距他不过几步之遥,他任由她哀哭求救,被人一剑刺穿。
五年的血,凝固成碧,经久不化,是她的恨。
她死了五年了……
温景修死死抓着手里的琉璃簪子,吐出好大一口血。
当夜,温景修就到了弥留之际,任谁,也抽不出他握在手里的发簪。
他迷糊含泪,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
这一世,在我差点被刺客杀死后,温景修禅定时不断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一夜一梦。
待他零零碎碎地拼凑出前世种种,我已经离开了国师府,进了东宫。
他癫狂卑微地哀求,也换不回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