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
她告诉自己,有些事情有因就有果,与其抓在手心里,不如从容地放开,成全总比两败俱伤好得多。感情的事,本来也就是你情我愿的一场游戏,即使再长情的爱,久了,它也不香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她以为他还在身旁,然后习惯性地翻身,伸了胳膊搂过去,终究扑了个空。幡然醒来,嘴角扬了个弧度,跟自己微微说了声抱歉,双手抱紧自己,微蜷着身子,再闭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凌晨两点半,依旧这个点,她记不得是第几次在这样的时刻夜不能寐了。旁边的枕头空空的,陪伴了二十年的他已然不在身边了,此时,他或许正在另一张床上,与一个年轻的女子相拥酣眠,不过,这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吧。
四十二岁,刚好不惑,儿子上大学千里之外;丈夫事业有成,温文儒雅,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而最终,弃糟糠觅红颜,很尴尬的,几乎在一夜之间,爱人成了前夫,她自己几乎毫无征兆地成了一个单身的、空巢的女人。这个结局也未免来得太早!

图片来源于网络
窗户打开一条缝,透进一缕微蓝的灯光,冷不丁闯进一丝冷意。入秋了,空气有些刺骨,沁入她有些冰凉的肌肤。
卧室还是之前的布置,旧挂饰、旧窗帘、旧壁纸,甚至床头的落地灯也是旧的。唯一换掉的就是床单,还有被褥;还有就是,撤掉了那幅挂了二十年的婚纱照,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她自己的自画像。油画里的她略微丰腴,恬静贤淑。莞尔时,一双似少女一样的酒窝,曾经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她还保留了他的枕头,说不出为什么,不是为了想他,也是为了想他,也可能。这枕头是他在马来西亚出差时带回来的,上面有他们最初的婚纱照,一个白衣飘飘如仙子,一个俊朗刚毅如少年。曾经的美好总是言不由衷,总有一样东西,是她不能割舍的。

图片来源于网络
她半依在床头,顺手抱起他的枕,捂在怀里,低下头嗅过去,仿佛还有他的发香,他喜欢的淡淡的柠檬味道,她贪婪地多吸了两口,眼睛就湿了。对不起,她真不想陷进悲伤的情绪里,是时候扔掉该死的玻璃心了!
揉揉眼睛,挽起头发,起身去厨房冲了杯温开,仰头喝下去,还是有些干呕。是的,这种感觉真是熟悉极了,也是幸福而纠结的感觉,她抚了抚小腹,那里有一条小生命在孕育。
三个月前,他们俩从民政局出来的那个下午,她回到家,一个人用试纸测了一下,阳性,真是尴尬,这个年龄,竟又怀上了他的孩子。独自去了医院,医生说,她的身体条件各方面条件尚好,如果坚持要,生下来没有问题。她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拿着报告,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她抑制不住欢喜,想拨出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可是电话簿里跳出来的是“前夫”两个字,她的心瞬间被针扎了一般,狠狠地疼了一下。

图片来源于网络
她记得,这个时间段,通常是,他驱车去接他的女人下班,然后共进晚餐,陶醉在热恋里的他怎会顾及她的感受呢。他的心爱的女人是空姐吧,听说刚从机场落地,飞马来西亚的航班。对了,那天他跟自己摊牌时说,他想了很久,准备跟自己离婚,没办法,他爱上了一个空姐,是在去马来西亚谈一个很大的生意时,在航班上一见倾情的,四年了。
是的,她没听错。四年前,他就背叛了她,她毫无察觉。他戏演得可真好,一面是极其顾家的男人,一面是极其担当的父亲,同时,还是极其孝顺的儿子,八面玲珑,丝丝入扣,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不会是一个陈世美或者一个负心汉。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平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选择儿子上大学离开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摊牌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起初是五雷轰顶,然后不知哪来的底气,竟瞬间归于平静,因为很多事情,她突然醍醐灌顶,你看:四年前,他更注重自己的仪表了,喜欢打领带,喜欢用名贵香水,喜欢跑美容店,跑健身房,还喜欢穿亮色的衬衣和性感的三角内裤;他还有两部手机,他说一部是家人专用的,一部是用来工作的;还有,四年来,他出差真的多呀,秋天和冬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应酬。连续的,他取走了家里共用的银行卡上的大笔资金。他说,疫情生意不好做,周转一下很快就会再回到卡里。
明明的,他的另一部手机号码归属地是三亚;明明的,他在海边构筑了浪漫的爱巢。那是高考前一天,儿子突然发烧,她急得打电话给他,关机;儿子迷迷糊糊地说出了爸爸的另一个号码,她打过去,显示地是三亚,他接通了还怪她怎么打工作号码,她刚说了声对不起,他就挂了。他赶回来,送儿子去医院,无微不至、通宵达旦陪护儿子。万幸的是,儿子进考场前,在爸爸的呵护下,身体痊愈,顺利进了考场。她那时真怕,如果没有他,在那么紧急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图片来源于网络
晚上,她和儿子感动又幸福地偎在他的怀里,这是一张怎样的怀抱,温暖、安全、踏实、骄傲,多少年来,只要一受了委曲,这里就是自己和儿子最好的避风港,他会轻轻抚着她,轻声安慰她,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有我呢。她真的就在他的臂弯里睡去了,醒开时天依旧是湛蓝的,笑容依旧是灿烂的。
她满噙着热泪,踉跄了几下,他伸出臂弯去接,她用力甩开了他,抬眼时眼泪不争气地滑下:我,老了不是? “不是,我——真的对不起”。 “哦,对不起。”又是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二十年的风雨相伴里,是他们夫妻矛盾的润滑剂,现在,它为二十年的情份道了声再见,画了个句点。

图片来源于网络
可是,生活里什么不开心,事后都可以说没关系,这件事,她可以说没关系吗? 是的,她真的说了。“没关系,我成全。”她咬着嘴唇说出来,然后故作坚强地擦了擦眼泪,故作平静地看着他拎着箱子出了家门。
她再清楚不过,他做出的决定,轻易是改变不了的,二十年来,没有一件事,是她所能左右的。
大到生意是他掌控的,房子是他买的,儿子的志愿是他填的,小到家里的每一个物件、每一个摆设都是他挑选的,甚至连过节煮什么菜、逛什么地都是他安排好的;或者,一年四季,她穿什么衣、什么鞋、拎什么包都是他搭配的。
这样的男人,事无巨细,哪个女人不爱不依、不顺不恋呢? 她是什么,是一只金丝雀?不是,她有自己的小事业,有自己的圈子,如果,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了,是不是,当最后的对不起被说出口的时候,她更一文不值了? 还好,买菜洗衣、做饭煲汤,以及插花、画画、瑜伽女人能会的本领,以及一切可以修身养性的雅趣,她竟然都会。

图片来源于网络
她也真的明白了,这些年他之所以给她足够的空间、物质和优渥,原来,是为了达到这样一个精心布设的结局,自己足够强大,他离开得才够从容、才够利落、才够男人吧!
既然已是他用心铸成的结局,为什么不利落地说声“没关系”呢! 是的,她很清醒地告诉自己,有些事情,有因就有果,与其抓在手心里,不如从容地放开,成全总比两败俱伤好得多,感情的事,本来也就是你情我愿的一场游戏,即使再长情的爱,久了,它也不香了。
她就这样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自己、放过了他;所以,唯一可以拿来自欺欺人的就是,所有有关他的一切,在她的记忆里都依然是亲切而温暖的,仿佛只是短暂地离去,而不是永远。他就像一杯纯净水,明明已经变了质,却还透明如初。她笑自己,与其说自己一直没有长大,不如说,自己是被拿捏惯了,以至于在被离婚这件事上,都不能硬起骨头去较量一次。

图片来源于网络
算了吧!那天她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家了,要不要这个小生命,只跟自己有关系了。
她发信息给自己的闺蜜,闺蜜很快回了个大大的拥抱:顺其自然,生下来,就当我们大家的孩子来养哈。就像当时,她被离婚时,过着昏天黑地的生活,也许连她的情绪都是他事先拿捏好的,找了最好的保姆一日三餐,找了最好的闺蜜寸步不离,甚至,还找了所谓的情感专家上门疏导。天,他可真是把离婚的功课做到位了。总而言之,他即使离开你、伤了你,都不会让你尝到撕心裂肺的痛。天下的男人多了去,唯独没有他这样的“极品”。
这样想着,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总是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不能自己地念及他的“好”,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不是被关在家里相夫教子、一日三餐,而是有目地放养她,使她有了足够强大和安稳的圈子。这个圈子,在她遇到任何风吹雨打的时候,都会有人替他来庇护她,更何况,他当初选择的是净身出户;如果她愿意,她也可以完全可以给宝宝足够优渥的环境。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她没有爸爸。

图片来源于网络
想到这里,她的心真的好痛,细细密密的,像蚂蚁在噬咬。对于这个男人,她不知是恨还是爱。恨是恨到骨子里,终究是喜新厌旧,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有关他的一切,他的呼吸、他的体味,他的温存,他的”算计“,都成了别的女人的私属品,他做了别人的丈夫、父亲,还有其他种种角色;爱又爱到灵魂里,二十年的朝朝暮暮,浓情依恋,依旧甜甜蜜蜜像一个连体的婴儿,她以为永远都会有初恋的美好,甚至每一次做夫妻之事,她都娇羞得像一朵没有盛开的花儿,那是太爱太爱他了,用一辈子都赶不走了!
当她睡不着的时候,及时递来温水的一定是他;当她想撒娇的时候,第一时间接纳她的,一定是他;当入秋的第一天早晨,她穿上的一定是他为自己准备好的衣物;当她因为与闺蜜聚会晚来家的时候,在沙发上等她的一定是他。如今,有关他的一切灰飞烟灭了,只剩她一个人在这个空间里面对生活的一切,还有即将出生的小生命!

图片来源于网络
原来,越是没有硝烟的伤害越是痛得彻底!原来所有的柔情蜜意下,都藏着成年人的算计!有多少原谅他的理由,就有多少伤害她的借口。她终于恍悟这一切,还好,只用了三个月。
天微亮的时候,她给远方的儿子发了个信息:儿子,你喜欢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儿子发了几朵玫瑰花,回了个鬼脸:当然是弟弟,将来会有两个男子汉保护你哦! 初秋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涌起一股笑意,两个酒窝闪烁着母亲的柔光。她随手将他的枕头丢进了旧衣箱。
她想,是时候出去晒晒太阳了,新生活在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