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以后会不会不喜欢我了？”这句话让她把这件事做了四年

5月16日，由最高人民法院新闻局、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人民法院出版社联合主办的“送给孩子一束法治的光”普法活动暨《重返庭审现场》故事分享会（第四场）在法信书店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多位少年审判法官共聚一堂，讲述自己在办案中的所喜、所忧、所思、所盼。现将活动发言摘编如下，希望更多的人一起感受他们的专业精神和真挚情怀。

本期走近山东省临沂市兰山区人民法院苏雅楠法官。校园里的施暴者原来曾经是被欺凌的对象，小女孩被侵害后担心妈妈会不喜欢她了……一起来听听这些孩子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法官们又能做些什么？

“小鸟、吉他代表了什么？”“这些东西，发出噪音，烦死了。”

问：案件中是否有让您印象深刻的“非典型当事人”？比如他可能既是施暴者同时是受害者、他们的背后面临着怎样的家庭困境？

苏雅楠法官：这是2016年的一个案件，被告人是一名16岁的职业中专学生周某某。这一年他刚刚进入职业中专上学，这天晚上和同学一起喝了啤酒后返回学校，走在学校操场上。这时有两名同学与他们擦肩而过，其中有一名腿有点瘸，在擦身而过的这一瞬间，刚好这两名同学在低头私语。周某某认为这两人是在嘲笑他，就追上去不由分说的拳打脚踢，他的同学见状也冲上去帮忙，最后这名跛脚的同学被周某某打的鼻梁粉碎性骨折。案情非常简单，庭前我们让心理咨询师陪周某某同学进行一组沙盘游戏，沙盘里有房子、树、小鸟、吉他、几只小狗等一些沙具。咨询师问：“小鸟、吉他代表了什么？”他说：“这些东西，发出噪音，烦死了。”

心理咨询师为未成年人开展心理咨询的沙盘。

我们当时挺意外的，都是些挺悦耳的声音啊，怎么会烦呢。在咨询师跟孩子母亲沟通完，结合社会调查报告，我们解惑了。

这个孩子在小学时是被学生欺凌的对象，因为身材瘦小，性格内向又倔强，经常被欺负。父亲是开长途货车的，长期不在家，母亲承担了主要教育职责，最常用的教育方式就是唠叨，唠叨不听的时候还会打人。周某某听见母亲唠叨就开始烦躁，映射到沙盘中，原本爱的表达都成了噪音，所以美好的音乐、鸟鸣都代表噪音。因为被欺凌，身上有伤，衣服有破损，回家之后先被妈妈指责半天，“好好的衣服怎么又破了”“你怎么又跟别人打架之类的”，周某某听到这些后，就什么都没有说，长期以来遭受欺凌的怨气一直压在心里。直到初中毕业到职业中专读书，这次案件发生，其实就是一次情绪发泄和转移，他在动手时就注意到了对方跛脚。

“如果我懂法律，知道打人后果这么重，我不会这样做的。”

前期心理疏导效果很好，他在庭审时就说：“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别人打，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如果我懂法律，知道打人后果这么重，我不会这样做的。”

几乎所有的少年犯都会说类似的话，所以也不记得多少次因为这些话被触动。普法确实是犯罪预防中重要的一环，从我成为少审人的那天就在做这件事。可是一个人的力量真的有限，只有广泛的普法才能实现超前预防效果。所以从2017年开始，在山东省临沂市兰山区区关工委、教育体育局、团委、司法局支持下，我们发起“青柠计划”普法志愿者项目，用法律守护青春安宁。自己写课件，在各职能部门支持下招募律师、思政教师当志愿者，为保障授课效果设定考核标准，统一通过考核才能站上讲台授课。小班授课，在小学四年级、中学七年级开设校园普法课，建了一处青少年法治教育基地，借助教育体育局课程体系，在五年级、七年级开设法治教育实践课，又在山东高院指导下，制作了小兔冲鸭青少年普法漫画系列丛书。

山东临沂兰山区法院制作的小兔冲鸭青少年普法系列漫画

“青柠计划”项目自2017年5月发起以来，已覆盖兰山区182所中小学校，线下授课15540节，受教育学生51.8万人。居住地为兰山区的未成年犯罪人数占当地未成年人犯罪总数比例明显下降。因社会效果显著，青柠计划项目已于2024年9月在临沂市委政法委领导下全市推广，2024年12月14日正式启动全市志愿者招募考核，目前首轮考核通过志愿者讲师624人。

后来这个案子帮教效果非常好，因为我们问题找得很准，能给到这个孩子及时的疏导，母亲听到孩子说这些很惭愧，当时场面也很动容。但是当时还没有科学的家庭教育指导，虽然帮教效果很好，总觉得哪里有欠缺。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两年后我们就开始跟高校合作研究犯罪预警，制定社会调查行业标准，研发自己的帮教课和家庭教育指导课，后来建成体系后就觉得感觉对了。

被侵害的小女孩问：妈妈，你以后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问：想问问您，在普法工作中有什么故事和我们分享？如何在理念上引领、提升社会对未成年人权益保护的认识？

苏雅楠法官：我要分享的这个案例，是我做“青芷”未成年人防性侵项目的直接原因。

2017年，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这天妈妈带着她外出买菜，走到小区门卫处的时候，门卫一个爷爷跟女孩打招呼，让她过去玩。因为不是陌生人，妈妈也没有在意。就在这个期间，小女孩被猥亵了。妈妈买完菜回来接孩子，一整晚孩子都不说话。等到终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你以后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她被侵害了，但是她认为是自己做错什么了才被侵害。妈妈做得特别好，不像我们见到的某些家长那样抱怨、怪罪，而是全部接纳孩子，及时报警固定证据。这个案子对我触动特别大。就在这个时候，我通过山东高院一位法官联系到“女童保护”防性侵公益组织，立马联系合作建立了临沂市第一支专业的防性侵讲师团队。当时是跟市妇联一起合作，给幼儿园大班、小学、初中学生讲普法课。

“青柠计划”普法志愿者项目、“青芷”未成年人防性侵项目的授课现场

我们学习了青柠计划的成功经验，通过府院联动，在教育体育局、妇联、团委的支持下，由女教师担任志愿者，在各自学校讲专业的防性侵课，用温暖守护让伤害停止。

这个故事在另一个案件中有了后续。2023年，一样是一个七岁女孩被性侵的案子，她是这样说的：“阿姨（警察），我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老师上课时讲过了，这叫性侵害。”当时我们就觉得这个项目做得太对了，太值了。“青芷”未成年人防性侵项目自2021年5月启动以来，109名志愿者已讲师授课905节，受教育学生41202人。

来源：最高人民法院新闻局

编辑：平钰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