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场血案惊朝野

这是发生在１９２８年天津一桩轰动朝野的血案。辛亥革命志士、前北洋阀政府总理张绍曾在风月场被刺客杀害。１９２８年３月２２日北京《晨报》载：

本报二十一夜十一时天津电话，今晚八时，前国务总理张绍曾，偕同曾任大名道尹之张惠（会）卿赴侯贾胡同彩凤班花宝玉处谈话。二人正谈得起劲，九时左右，突有便服二人闯进房内，开口便问“谁是张总理？”张绍增当即起立答曰：“是我。”该二人又问：“你是张绍曾么？”张未再答。瞬间，一人已从袋中掏出手枪，向张头部开枪，张应声倒地。该犯对张脑部又开一枪，张登时毙命······当二人在房内开枪时，张惠卿及花宝玉吓得魂飞天外，面无人色。刺客濒行之际，尚告之曰：“与你等无干，安心罢！＂案发后，当由军警机关临时宣布戒严缉凶，但迄昨晚尚无消息。张绍曾尸首因需待检察官检验，尚停在花宝玉房中。津埠昨夜得此警报，人心颇为震动。被暗杀原因，自未明了。

当年的《晨报》客观地报道了张绍曾遇刺的经过。那么张绍曾是什么人？又何故杀于风月场？

张绍曾，字敬舆，１８７９年生于直隶大城县张思河村的农民家庭。年少时给人当长工，亦不忘刻苦读书，后来考中秀才。１８９６年，１７岁的张绍曾被清廷选送到日本士官学成为第一期留学生，与同学吴禄贞、蓝天蔚并称“士官三杰”。归国后，张绍曾任清廷贵胄学堂监督，少年权贵载涛、载洵都是他的学生。后升任北洋新军第二十镇统制。民国成立后，张绍曾发动“滦州兵谏”，向清廷上书１２条，主张立宪，提出立即组织责任内阁，还政于民，赦免国事犯等。袁世凯任命张绍曾为长江宣抚大臣，张绍曾为南北议和而奔走。孙中山在南京会见张绍曾时，劝其担任南京政府陆军总长或广东监督，张谢辞。

１９１３年，张绍曾任绥远将军兼垦务督办，指挥三路大军打退了入侵的蒙军。大总统袁世凯表彰其功绩，授予他陆军上将、勋三位秩爵和一等文虎章。１９１４年４月，张绍曾奉调回京，加封“树威将军”称号。１９２２年，黎元洪复任大总统，张绍曾出任内阁总理兼陆军总长。他主张迎孙中山入京协南北统一。次年６月，曹锟逼黎下野，张绍曾亦下台到天津当了寓公。

张绍曾寓居天津，过了两年的清净生活。到了１９２４年底，孙中山途经天津北上时，曾和张恳谈。段祺瑞组织执政府时，亦请他出山。经过多年的宦海沉浮，张看破了红尘。他表示不再参与政事，一心皈依佛教，日日诵经、习书法、练拳术。

关于张绍曾究竟何故、被何人所杀？综合山东卿城大学从事张绍曾课题研究的学者赵润生、天津南开大学历史学院的教授侯杰和天津方志协会会郭凤歧等人研究，张绍曾被刺杀，一不是情杀，二不是仇杀，而是政治阴谋。

张绍曾虽说皈依佛教，但他对国家命运依然记挂于心。当他了解到冯玉祥与孙中山等国民党人士有关系时，就与冯玉祥秘密来往，并与冯玉祥结为儿女亲家。他为支持冯玉祥率部北伐，消灭奉系军阀张作霖，用５０００大洋购置电台，向冯提供有关奉系军阀的军事情报，实际上等于高级情报站。冯亦不断有书信与张绍曾来往。张对冯的来信均亲笔回复，由副官专人传送。

不久，张绍曾的这部电台被张作霖的密探发现：一个没有经过登记的地下电台发报频繁，并认为这个电台不是一般的商业电台。张作霖怀疑这是南方国民党革命情报人员的联络站，于是开始进行调查。不久，张作霖终于得知张绍曾与冯玉祥用电台秘密关系，但是因为电台设在英国租界张绍曾的家中，无法进行搜查。这时侯，张绍曾那边却突然出现一个纰漏——

１９２８年３月的一天，张绍曾的副官身带张给冯玉祥的复信，来到天津南时，其钱袋、信件遭窃，而信件又阴差阳错地转到了奉系“军警督察处”那里，督察处赶紧报给直隶督军褚玉璞。褚看后大惊，亲自携信进京报告张作霖。张作霖不由大怒，这时，与张绍曾有旧隙的孙传芳也起劲地在张作霖面前诋毁张绍曾，说张要做冯玉祥的内应倒奉。

此时，蒋冯阎桂发动“第二次北伐”。北伐军兵锋直逼京津，坐镇北京的安国军大元帅张作霖感到形势越来越不利，国民革命军沿津浦线迅速北上，冯玉祥、阎锡山的部队也从平汉铁路进军，遥相呼应。张作霖的前线主力部队节节败退。于是，张决定先下手除掉张绍曾。

张作霖故意派心腹试探张绍曾的态度，佯称打算请张绍曾出面调停时局。张绍曾不知其诈，勃然作色说：“雨亭（张作霖的字）到这时侯要我出来给他说和么？你回去告诉他，叫他把军队带出关外，再来和我商量！”

张作霖闻言，下了刺杀张绍曾的决心，遂派亲信王琦、刑士谦和北京宪兵司令专程赴天津除掉张绍曾。

法官难抗武人恶

张作霖的亲信来到天津直隶督办公署，商量了一个刺杀张绍曾的计划：以请张绍曾去南市天和玉饭店参加在野名流的宴会的名义，把张引出来。由谁送请柬能让张绍曾放松警惕？此时直隶督办公署总参议赵景云提议，最好通过私人关系。

那时，吴佩孚之子吴道时（过继其弟吴文孚之子）同张绍曾二女张义先新婚不久，住在张公宿。褚玉璞趁机派亲信结交吴道时和张家亲族，经常出入张宅。

３月２１日一早，张绍曾正在家闲，赵景云的手下经过吴道时的介绍，顺利进入张公馆，拿出直隶督办公署下的请帖，邀请张绍曾晚上到天津天和玉饭庄一聚。张绍曾早已对应酬不感兴趣，和送信的寒暄了几句，就将请柬丢在一旁。

根据张绍曾弟弟张绍程的回忆，赵景云他们猜想到张绍曾有可能找理由推辞，又特地派张绍曾的族弟张会卿邀请张绍曾，条件是请来张绍曾便给他官复道尹。官迷心窍的张会卿也没多想就满口答应了。下午族弟张会卿来了，再三劝他去赴宴，张绍曾见盛情难却，只好应允，传话让司机把自己专用的小汽车准备好。不料，刚一上车，一只前轮坏了。张绍曾一惊，莫非有不样之事么？几年来，他寓居天津一直十分谨慎，遂吩咐差役打电话向赵景云辞谢。这时张会卿急忙劝道：“赵总参议叫我代表他来专程奉请，你如不去，我怎么对得起人家！人家如此看重你一个皈依佛道的在野旧臣，怎能不领情呢？”

张绍曾只好命司机换上新轮，随后登车前往南市赴宴。车轮飞转，张绍曾的思维也在疾速思考：赵景云似乎热情过度，不知他安的是什么心？

张绍曾来到天和玉饭庄，总参议赵景云热情迎接，陪着他入座。当天晚宴会上，北洋系的头面人物很多，靳云鹏、张文生以及前省督大员均到场了。宴席从下午５点半持续到晚上近８点。这时，赵景云对来宾们说：“难得各位赏脸出席宴会，为了尽兴，我做东，请大家到彩凤班去听头牌花玉宝唱曲。”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天津的南市泛指南门外大街、南马路、和平路一带的街区。１９世纪未，外国租界逼近东南城角和海河东岸，这里成为中日法三国势力交汇之地，因此成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聚集的地方。昏庸的天津官府竟不敢在那里行使主权，使那里乱埋乱葬死人尸骨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是谓“三不管”。原在侯家后的大饭店和风月场多迁到了这里，外国人设立的洋妓院也有不少。

花玉宝是彩凤班的头牌。张绍曾偕同张会卿正在花宝玉房间谈话，有个仆役模样的人手持信件，说有函件　面交张绍曾总理。张绍曾闻讯从内屋走出，边问：“哪里的信？”来人问：“你是张总理吗？”张绍曾伸手去接信。不料，送信人突然掏出手枪迎面便射，张绍曾头部胸部连中两枪，血流如注，顿时倒地。

张绍曾被刺后并未像《晨报》上说的当场死亡。张绍曾的大夫人、小夫人闻讯赶到现场，哀声痛哭，急忙把他抬回张府。全家上下看到全身是血，一些女眷惊慌失措。当时，张绍曾两个成年的儿子都不在身边，三儿子年仅３岁，老父亲又已过花甲。因为害怕、惊慌，只想着等大少爷赶回来处理，没想起来去医院。张绍曾在二楼卧室里就这样躺着，昏迷一夜，第二天一早故去，时年４９岁。

张绍曾被刺后，天津县知事兼督署军法官王中申虚张声势地把彩凤班的一切人等全部逮捕，逐个刑讯，下狱多日，最后又全部释放。又装模作样地通知日租界警署协查。深知内幕的日本侦探长笑告友人：“他们杀人，却叫我们缉凶，这不是开玩笑么？凶手下落我们知道，是从北京来的，叫他们到北京大元帅府去缉拿吧！”　

这起轰炸朝野的政治谋杀案，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收场了。

冯玉祥将军在《我的生活》一书中评价张绍曾：“公公道道地说，张先生实为革命最忠实的朋友。他冒着危险，大量地垫线，什么也不图，只要助成北伐革命。张先生之死，系为革命牺牲，他的功绩的值得纪念。”　

在刺杀张绍曾之后的第６８天，即１９２８年６月４日，张作霖在火车上被日本人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