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林:老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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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窗:

插图来源:东方IC

小田村村委会前,是一条蜿蜒的水泥村道路,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山上走,约摸四五公里的位置,向左边的岔道拐过去,再往前两公里,就是我挂包的贫困户鲜仲金的家。

这是一条美丽的村道路。近几年铺就了水泥路面,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因为海拔较高,差不多位于光雾山后山,村道路沿途春赏山花,秋观红叶,夏听蝉鸣,冬临雪景,说不尽的无限风光。还有那成片成片的黄菊,交错的寒枝间兀自红艳艳的冬柿,山石边沉甸甸的一串串的水山楂,车窗外一掠而过霜露覆盖的一蓬蓬的白菜、萝卜……若不是慢慢地触摸到山野深处这根疼痛的贫困的弦,我会以为这是一处逃离苟且生活的世外桃源,是寄托乡愁的绝佳所在。

最初叩响那扇柴门时,旁边的砖瓦房还没有矗立起来。老鲜和老伴陈传芝在矮小黑暗的土屋里,拘谨地和我打过招呼,然后在我的询问下,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向我展开了一幅沉重而苦痛的人生画卷。陈传芝原来也有三男一女四个孩子,如今三个儿子都已离世,女儿也患上了肝硬化。所幸膝下还有几个孙儿孙女,但是生活过的都不大好。老鲜和陈传芝是半路夫妻,之前老鲜一直鳏居,捡养了一个女儿,本是嫁与陈传芝儿子的,谁知年轻守寡,再嫁后,家计维持颇为困难,哪里顾得报反哺之恩。当年日子艰难,本是亲家的老鲜和陈传芝两个苦命人走到一起,相互取暖,组成了现在的家庭。

老鲜中等个子,略为黑廋,60出头的人了,精神倒还矍铄,据说耕田耙地,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老伴比他大十岁,身体不好,有冠心病、肩周炎,干不了重活,但是饲鸡喂牛,行茶办饭,却也还能应付得走。那时的境况,常让我想起余华的小说《活着》。两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低矮的土屋,没完没了的繁重的农活,多舛的命运,陆续离去的亲人,未知的人世,余下的生命,几近泯灭的希望,似乎眼睛一闭上,痛苦、沉重、忧愁、绝望便会争相扑面而来,把整个人包围吞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插图来源:东方IC

但是也如同小说中的徐福贵一样,生活还要继续。即使眼看着儿子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老鲜和老伴仍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相互搀扶着一直走到今天。日子不仅在一天天变好,甚至有了颠覆性的改变。小土屋旁边,政府给修好了一栋簇新的砖房。去年春节前,老两口置办了沙发、洗衣机,还买了台烧煤的可兼做饭桌的烤火炉,住进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新居。屋里暖融融的,围坐在烤火炉周围,老伴陈传芝很有些豪气地对我说,你看我们这屋子,这院坝,该买的都买了,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不像有些贫困户,懒得我们都看不下去。

不但住进了新房,化肥、棉絮这些农资和生活用品隔七隔八也有人给他们送来。从前几年开始,每个月政府还发放了最低生活保障金、养老金,各种凑到一起,老鲜两口人约摸有六七百块的收入。确实是再也不用为基本生活发愁了。

可是土地是温润的,草木是多情的,农民的天性是无法改变的。牛依然要养,耕地用得上;圈里的猪也不止一头,除了年猪,还可以出办点现钱;鸡也还饲着一大群,补充营养全靠它们了,还可以给哺乳的外孙女改善生活;村里发展川乌种植,也不能落下,这个收益比种庄稼还强;至于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也是一项都不能耽误,穷,是因为命生得不好,但懒人这罪名,他们担不起。

我对他们说了好多次,牛就不要养了吧,你们年龄大了,这活吃不消。地也不要种那么多。说归说,听归听,所有的农活一样也没有减少。我常常去看他们,有时候塞给他们一点钱,也要和我推过去推过来好半天。老鲜总是说,你家也有老人小孩要照顾,你能有多少工资呢,不要给我们钱了。征集贫困户微心愿,老鲜和老伴开始都说没有,后来老伴想了想,说家里人手少,再老了或是生病了没人照顾怎么办。老鲜拦她说,日子还行,不用给人家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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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去看他们,在关坝镇卫生院。老伴陈传芝冠心病严重了些,得住院,老鲜前段时间摔了一跤,顺带做了几天理疗。老伴略有些哀戚,说这趟住院下来,连着生活费,得花不少钱。老鲜显然对老伴的这番诉说有些埋怨,他带着纠正的口气告诉我,家里的猪牛、鸡舍,邻居照看着,镇上有亲戚给他们送饭,倒也没多大的开销,只是医院不知道要结付多少。我找来卫生院院长问,刨去减免的,个人要付一两百的样子。我塞给老鲜两百块,老鲜一直追着我到医院大堂,硬要还给我。

这个星期他们出院了。小田村的冬天,比城里味道浓。高山上的霜打得厉害,青菜萝卜和黑黝黝的土地上,像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老鲜院坝前面几颗柿子树,叶子早掉光了,红艳艳的柿子挂满了干枯的枝桠,在萧飒的冬日里,分外鲜艳。老鲜把煤炉烧得暖烘烘的,老伴依然斜躺在沙发上,看上去精神倒是比在医院好多了。我把买的营养品递给老鲜,他一边收下,一边说我不该又为他们花钱。堂屋靠墙高高堆着好几麻袋的玉米和菜籽,厢房里满满一地的高山土豆,个个滚圆滚圆,无不是生活无虞的饱满样子。老鲜摔过的腰还有点隐痛,但是做农活已无碍,他说明天得下地,不然农时要误了。有好多张表格要签字,老鲜认真地一笔一划重复写着自己的名字,也不问缘由。我细致地向他解释这些表格的内容,他连声阻止我,你不用不用解释,你说怎么签我就怎么签就是了,政府对我们贫困户这么关心,我们心里都知道,你们放心吧。

我问他们,从医院回到家,又要面临那么多的农活,病后的身体,怎么将养呢?老鲜说,他们的孙子和孙女会常常来看他们,帮他们做些事。我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尽不了更多的力。我又劝他们别揽这么多的活,能不做的尽量不做吧,比如养牛。老鲜不说话。他终是舍不得土地,离不开劳作。辛劳了一辈子,却是个苦命人,好在逢着了这盛世。

老鲜和他老伴的前半生,我无从知晓。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把生活终于过到潦倒的境地,一切不得而知。我想,如果不是年老,如果不是多病,如果不是命运多舛,老鲜和他老伴,并不愿意插上这枚贫困的标签。即便各方伸出了援手,他们仍然希望自己尽量不给别人添太多的麻烦,如果可以,他们是愿意自食其力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书房的电烤炉,烤得我背心冒汗。可是我开始想念起小田村老鲜家里可以兼做饭桌的暖融融的煤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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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作家张会林近照

张会林,就职于巴中市文联,时有作品发表于报刊。

本文审稿:张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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