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译评中的底本选择问题和选择性失明态度 ——以《〈红楼梦〉诗词曲赋英译比较研究》为例(二)

特转发2016年第4辑《红楼梦学刊》上的发文,以期能引起《红楼梦》译介研究者们,对《红楼梦》版本等方面的关注。

作者 唐均 冯丽平

3. 文化意象分析

例一:《好了歌解》赏析: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下来的“昨日”句和“今宵”句,在杨译中也是以时间对举分别引出两个物物相关的句子:yellow clay received white bones(黄土收白骨);red lanterns light the love-birds nest(红灯照鸳鸯)。这或许是汉语无主句在英文翻译时的一种变通处理吧,或许是汉语写诗的规律对英译构思的一种影响吧。霍译此句用一个人称代词who把两个时间/事件连为一体,使人生的忽悲忽喜发生在同一个人(她)身上,无疑是同时加强了诗意的戏剧化效果和文本的连贯性作用。44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这句话含有多个意象,极具讽刺意味,而《红译》对杨译的评价也就两三句无关痛痒的话,反而对霍译的连接词使用大为赞扬。首先杨译(yesterday,yellow clay received white bones; today, red lanterns light the love-birds’nest45)在形式上对应原文,有意识地模仿了原作的对仗手法,其次保留了“白骨”、“红灯”等极具中国文化内涵的文化意象。霍克思在译诗中习惯于将中文的无主句处理为有主句,“Whoyesterday her lord’s bones laid in clay, on silken bridal-bed shall lie today”46,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原诗的美感,但无疑对西方读者理解诗歌有一定的帮助作用。另外,该句中还有一个重要意象——比喻情侣或夫妻恩爱的“鸳鸯”。根据该诗的上下文语境,这里是反讽贾珍在父丧热孝中仍和两个尤氏姨妹厮混的丑恶行径。霍译bridalbed是指新娘的床,将无耻私情处理为有婚姻关系的男女之爱不甚妥当。而杨译则用redlanterns light the love-birds’ nest(灯笼红光和爱情鸟巢)含蓄地描绘出原诗男欢女爱的场景。总之,就该句诗而言,较之霍译,杨译不管从形式还立意上,都更接近原诗,更忠实于原诗。

例二:《好了歌解》赏析: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究其文化内涵,不管是直译强梁(brigandry)还是照顾名誉(of ill fame),杨译都离不开制约着他的中国文化价值观,而霍译则在淡化学校教育和落草为寇的同时,强化了出卖色相与不道德交易(playing a shameful trade)的西方文化价值观。十分有趣的是,出于翻译局限性的考虑,不仅“烟花巷”这一委婉说法可以不顾,就连“择膏梁”这种选女婿的事情也可以省而不译了。47

《红译》的这句话带有很强的贬杨褒霍的主观色彩。杨译诗歌的显著特色就在于对原文的有意识模仿,译者对诗歌文化词的翻译更忠实于原文。然而在《红译》看来,这是因为杨译受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制约。其实,杨译并未不顾及“烟花巷”的翻译,英文中ahouse of ill fame是指妓院,杨译用quarter(街区、巷)代替house(院)将“烟花巷”译为aquarter of ill fame再合适不过了。相反,《红译》将of ill fame回译为“照顾名誉”明显是不懂这个短语在英文中的正确意思。另外,由于诗歌语境的限制,杨译和霍译都未译出“择膏梁”之意。

例三:《好了歌解》赏析: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乌)纱帽”意译为a low official rank(官位低),是牺牲形象保全意义,并迫使译者在句法上也做了合理化处理。“紫蟒”虽可直译为a purple robe(紫色的蟒袍),其中的文化象征意义却丧失而变得不可理解了。因此,用Scarlet robes of state(猩红色的官服)取而代之,便在情理之中了……虽然这种无文化或超文化的想象比跨文化的想象来说比较安全,但也必须有其限度。比如,霍译The judge whose hat is too small for his head(对于他的头帽子太小的法官)大概很难想象为“因嫌纱帽小”的中国官员,虽然法官的形象同沦为阶下囚的描写“致使枷锁扛”也许有更为直接的对应关系。48

首先是关于“纱帽”的翻译,“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一句是中国诗词中典型无主句。杨译(Resentmentat a low official rank/ May lead to letters and a felon’s shame.49)把握住了这一特点,未指明人称,但将原诗的意蕴和神韵都传达出来了。将“纱帽”的深层含义用alow official rank表达出来。然而霍译用第三人称the judge将主语点明,虽然如《红译》所说“虽然法官的形象同沦为阶下囚的描写‘致使枷锁扛’也许有更为直接的对应关系”,但是原诗的美感一下消失殆尽,而且以whose hat is toosmall for his head译“因嫌纱帽小”,不仅未译出“纱帽”的文化含义,而且也未将“致使枷锁扛”的根源“嫌”译出来。这里显然是霍译的理解有误造成的误译,“纱帽小”实际上指的是官位低,而非纱帽的容积小于穿戴者的头颅。

其次是关于“紫蟒”一词,《红译》选用的原文中本有脚注,“紫蟒——紫色的蟒袍。紫:古代按官阶等级穿着不同颜色的公服;唐制,亲王及三品取用紫色”50,由此可见句中所描写之人的官职较高。而紫色在中西方文化中都有崇高的地位,英语中的bornto the purple(born into a high socialclass or position)就是指“生于帝王之家、生于显贵之家”51。紫袍加身就意味着上升到显赫的地位,比如raisesomeone to the purple就是指立某人为帝王或把某人升为红衣主教。这样看来,杨译将紫色直译为purple在中西文化信息传递上是等值的,相反霍译将紫色改译为scarlet,至少在基本含义上就已经有所偏离了。

例四:《虚花悟》赏析: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

显然,像“白杨树”和“青枫林”一类带有中国文化要素的典故在翻译时都应有淡化。霍译aspens前加sad,是对白杨树的中国文化含义的阐释。杨译把“衰草”具体化为“芦苇”(weeds),因为芦苇在中国文化形象中隐喻荒凉。52

《红译》称“像‘白杨树’和‘青枫林’一类带有中国文化要素的典故在翻译时都应有淡化”,这句话实在欠妥。这其实也表明了《红译》先入为主、推崇西化的主观态度。“白杨树和青枫树在中国文化意象中常常与死亡、坟墓联系在一起”53。霍译将白杨树和青枫林直接译成aspens和maplewoods,无法传达出悲凉死亡之感,所以霍译在诗句中加上sad、mourners、poor、thinlycry等词,为的就是极力弥补损失掉的孤独凄凉的氛围,而非《红译》所说的“淡化”。“衰草”在原文中呈现荒草连天遮蔽住坟墓的荒芜景象,杨译将“衰草”译作weeds,不仅是论者所言的“具体化”,而且weeds(black clothes worn by a woman whose husband has died)54还指寡妇穿的黑色丧服,可以带给读者更深的荒芜凄凉之感。

4. 对原文和译文的理解

例一:《葬花辞》赏析: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第四节从梁间燕子想到来年的梁空巢倾人已去。杨译the scented nests(香巢)纯系汉语搭配,和下一句的“梁间燕子”的语义关系呈现为反问粘连,到英译中潜在的主谓关系减弱。或许正由于此,霍译省去“三月”,译释“香巢”,变“太无情”为定语,使第一、二两句变感叹为陈述,兹回译如下:

今年春天,无情的燕子他筑起巢,

在檐下,用淤泥和鲜花。55

诚然,杨译将“香巢”译为thescented nests是难以理解的。但是《红译》的一句“或许正由于此”,将霍译对“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此句大幅度改译的原因归结在杨译上,这是不妥的,因为二者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因果关系。另外霍译的“无情的燕子他筑起巢”,燕子既无情,为何要筑巢?令人难解。请看中共中央党校刘耕路教授对这句话的白话翻译,“暮春三月飞燕衔泥把巢垒成,遗憾的是梁间燕子好不动情”56,可见霍译虽意译出了“香巢”,但整体上与原文相距甚远。霍译原文如下:

Thisspring the heartless swallow built his nest

Beneaththe eaves of mud with flowers compressed.57

例二:《题帕三绝句》赏析: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若还原为中文诗句,自然也是可以的:白日里我暗中伤悲流泪,到夜间更是辗转难睡。只恐怕泪痕湿透袖与枕,咸泪作雨痛洒解赠品。这里的saltyrain(咸雨)不仅是一种艺术夸张,而且使人联想到之前的merfolk(水中族)和merman(鱼人),从而把海的意向或意象贯彻三首诗的始终。相比之下,杨译直译为Hardto wipe them from sleeve and pillow,/ Then suffer the stains to stay. 今日西方人未必能理解林黛玉式的“有泪不去擦,一任湿袖枕”的“懒惰”和“娇弱”,恐怕又要怪中国人缺乏独立自主的精神了。58

首先,“水中族”这个说法是生造的,用“鱼人”而故意不用习见的“人鱼”也不知何故——其实这两个英语词都是“人鱼”,前者是统称而后者指男性,我们最常见的mermaid则是女性“美人鱼”。其次,原文的含义是:泪流不断滴枕湿袖擦拭不尽,只好任它尽情滴落点点斑斑。强调的是眼泪之多,擦不完干脆就任它打湿枕袖。然而,霍译是害怕眼泪打湿枕袖,所以流在赠品(手帕)上,这与原文相悖。林黛玉在这手帕上题了三首绝句,又如何用来擦眼泪呢?另外,杨译hardto wipe them from sleeve and pillow, Then suffer the stains to stay从句式上保留了原文的无主句形式,上一句提到idletears the livelong day, 所以才会hardto wipe them from sleeve and pillow, 已经流了一整天的眼泪,很难将其全擦干净,擦不完只能任其在枕袖上留下点点与斑斑,并非《红译》所言的“有泪不去擦,一任湿袖枕”的“懒惰”和“娇弱”,以及“中国人缺乏独立自主的精神”。

例三:薛宝钗《咏白海棠》赏析: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尽管喜欢直译,杨译还是舍去了第三句的“胭脂”这一太过复杂和负载的形象(…太过复杂的形象…59),只留下“秋阶影”(itsshadow on autumn steps?),而且是纯洁无暇的(immaculate?)。至于下一句的直译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Pureas snow and ice its spirit by dewy stone.

冰 雪 (招来) 露 砌 魂。60

首先,原诗是倒装句,正常的语序是“秋阶洗出胭脂影,露砌招来冰雪魂”61。这句话的意思是:秋天的阶前立着洗净了胭脂色的白海棠的身影,带露的石阶上招来了以冰雪为灵魂的白海棠。杨译(Immaculateits shadow on autumn steps,/ Pure as snow and ice its spirit by dewy stone62)其实也是按照原文进行了倒装,句子对仗工整,语义也与原文较吻合,immaculate是指洗去胭脂色后白海棠的颜色,有了immaculate,胭脂自然就可以省译。另外,第二句杨译“露湿的石阶旁花魂如冰雪般洁净”,除去为了倒装无法再现“招来”以外,整句诗译得恰到好处,而非《红译》所说的“直译到无可复加的地步”。

例四:《五美吟·明妃》赏析:

也许霍克思觉得人名的音译太没有意思,他尽量想办法意译,例如王昭君译为“明夫人”(Lady Bright),使译文平添光彩。同理,“绝艳惊人出汉宫”,首先要避开一般翻译的措辞,如a beauty, beautiful girl, 即便是像杨译精心构思的a breath-taking beauty(令人吃惊的美人),霍译也不用。其次是像“出”一类平淡无奇的字,在译诗中要让它活起来。因此,第一句译为To a loveliness that dazzled, the palace of Hanshowed the door(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美人,汉宫下了逐客令。)这里showed the door(向客人指出门的方向),与杨译banish(放逐)的意思趋向相同,但前者要生动委婉贴切得多。Loveliness则是英文用抽象表示郑重的一种手段。63

这段话中《红译》褒霍贬杨的主观态度十分明显。首先是关于标题的翻译,先看两个译本对“五美”的翻译:


西施

虞姬

明妃

绿珠

红拂

杨译

Hsi Shih

Lady Yu

Wang Zhao-Chun

Green Pearl

Red Whisk

霍译

Xi Shi

Yu Ji

Lady Bright

Green Pearl

Red Duster

杨译和霍译对“五美吟”各诗标题的翻译,除了虞姬(LadyYu,/YuJi)和明妃(WangZhao-Chun/Lady Bright)稍微不同外,两人的翻译方法基本一致。杨译的虞姬LadyYu和霍译的明妃LadyBright,译法看似一致,实则不然。杨译虞姬Lady Yu,采用的是称呼加姓氏音译,而霍译明妃LadyBright是称呼加“明”的意译,“明”(Bright)并不见于其姓名而是后世因避晋文帝司马昭之名的讳称,所以霍译跟杨译的内在构型不同。《红译》称“霍克思是觉得人名的音译太没意思”才要意译,那为何另外四首却要音译?再者,LadyBright并未比直译王昭君而使译文增添光彩。另外,韵律分析是诗歌赏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红译》一书通常是在每篇诗歌赏析之始或之末分析诗歌的韵律,但奇怪的是唯独忘了林黛玉《五美吟》这组诗,在分析这五首诗时都未曾涉及到韵律。杨译的这五首诗基本上隔行押韵,除了《绿珠》无韵。霍译的这五首诗则都是邻行押韵。

其次是对“绝艳惊人出汉宫”的理解。杨译(Abreath-taking beauty banished from the Han palace——)breath-taking是“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令人屏住呼吸”,倒是有几分“绝艳惊人”的味道,而且此句后面用破折号表感叹,令人寻味。《红译》说“即使是杨译这样的精心构思的词霍译也不用”,表示霍译要比杨译高明许多。虽然霍译的loveliness是“英文用抽象表示郑重的一种手段”,但是loveliness的语义多偏向“可爱”,没有绝艳惊人的意味,好在有dazzled一词作弥补,并未比杨译的breath-taking高明多少。另外,《红译》将showthe door回译为“逐客令”似也不妥,须知王昭君在皇宫并非是“做客”!

5. 整体评价

例一:《护官符》赏析

从翻译角度看,《护官符》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它不仅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而且善用谐音、典故,不仅是每行换韵,而且句中有韵。总的来说,杨译尽量保留原文特点和中国文化特色,霍译则极力使译文朝英语和西方文化方向归化。64

“总的来说……”,这句总评估计放在每首诗歌赏析里面都可行,这是杨译和霍译的整体特征。《红译》对该诗的译文赏析重点放在回译上,整体分析不太深入。这首诗是贾雨村手下的门子葫芦僧呈给他的“护官符”,旨在提醒他:金陵城这四大家族“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称之为“护官符”,就是说巴结这四家官僚贵族就能保住官,得罪了他们不仅要丢官,连脑袋也保不住。杨译保留了《红楼梦》原文中的注解(《红译》说“为了便于比较,小注暂缺,特此说明”),通过异化的策略展现原文《红译》的意图。而霍译的这张“护官符”虽读起来朗朗上口,但除了标题以外,只感觉到四大家族的富有宛如暴发户一般,未曾体现出这四大家族的诗书簪缨和赫赫扬扬,请看《红译》的回译以及相应的霍译文:

哎呀呀/南京贾!他们的金子/用坛子装不下。

阿房宫/通天高,南京史家/住不了。

海王/缺金床,去找/金陵王。

南京的薛家/如此的富足,他家的银钱//要一整天数。65

(Shouthip hurrah/ For the Nanking Jia!/ They weigh their gold out/ By the jar.

TheAh-bang Palace/ Scrapes the sky,/ But it could not house/ The Nanking Shi.

TheKing of the Ocean/ Goes along,/ When he’s short of gold beds,/ To theNanking Wang.

TheNanking Xue/ So rich are they,/ To count their money/ Would take all day…)66

如果单独看薛家富足,倒是情有可原,但是不可能四大家族都只是有钱无权。只有财,不过一介商户罢了,没有权,如何在重农轻商的中国做到官官相护?再看杨译对史家的翻译:

“宏大的阿房宫/适合于帝王。金陵的史家/嫌他不排场”67(VastO Fang Palace,/ Fit for a King,/ Isn’t fine enough/ For the Shihs of Chinling.)68,适合于帝王居住的地方,史家还嫌他不够排场,这一句话向读者道出了史家的滔天权势——这样的译文才是更加准确地道出了原诗的意蕴。

例2:《代别离·秋窗风雨夕》赏析

《红楼梦》第四十五回,林黛玉病卧潇湘馆,风雨秋夜,百无聊赖,偶读《乐府杂稿》,不觉心有所感,便拟唐初诗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之格作了一首《代别离·秋窗风雨夕》其实,以当时的个人生活经历而言,林黛玉虽自幼父母双亡,寄居舅家,尚无别离相思之经验,但《代别离》一首诗却写得声泪俱下、凄苦异常,甚至比《葬花辞》有过之而无不及。69(……尚无更深切的别离相思之经验……70

2001年版《红译》说当时的林黛玉“尚无别离相思之经验”,可能《红译》亦觉不妥,因此在2015年修订版中补加了“更深切的”五字。若无深切的别离相思情,林黛玉如何“不觉心有所感”,写下这声泪俱下的《代别离》?首先,从《红楼梦》原文黛玉犯嗽疾、宝钗前去看望时,她们的对话中,可见一个重病少女的哀思,早年丧母、寄居舅家,是写黛玉与家人的别离相思。想及自己父母早逝、寄人篱下的凄凉身世以及未来渺茫的前程,黛玉怎能不痛断肝肠?其次,《秋闺怨》、《别离怨》和《代别离》这类词在乐府中通常是写男女别离的愁怨。上文中宝钗有说到,“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71林黛玉本就是一个多心之人,难免会想到自己与贾宝玉的爱情。这里的心有所感,“我以为这只能是写一种对未来命运的隐约预感。而这一预感恰恰被后半部佚稿中宝玉获罪淹留在外不归,因而与黛玉生离死别的情节所证实”72,这便是别离相思的另一层含义。因此,《红译》称林黛玉“尚无别离相思之经验”实为不妥。

四、笔误

在著书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些笔误,2001年版《红译》的笔误较多,不过好在2015年版《红译》做出了部分矫正,如下表所示:











序号

2001版《红译》

2015版《红译》修改

未修改

1

第65页:觑(qū

第85页:觑(qù

2

第82页: 试改如下

3

第150页: 欹:通“倚”。

4

第159页: 檠qáng

第203页: 檠(qíng)

5

第172页: even one with such tipid views

tipid--tepid

6

第196页: 逐对成

第253页: 逐对成

7

第211页: 罦罬fū zhuō

罦罬(fúzhuó

8

第212页: 啰(tún

第270页: 忳(tún

9

第214页: 葳蕤(wēi rúi

第273页: 葳蕤(wēi ruí

10

第214页: 檠qīng莲焰句

第273页: 檠(qíng)莲焰句

“檠”字是单音字,读作qíng,然而2001版《红译》却将该字拼作“qáng”和“qīng”。2001版《红译》还在注释中将“逐对成毬”写成“逐对成熖”,将“既忳幽沉于不尽”写成“啰嗦”的“啰”,将“蕤”字的拼音的声调放在u上。这些字音字形的笔误很可能会对读者产生误导。虽然《红译》在2015版《红译》中做了勘误,但仍然遗留了一些未予更改,比如将tepid拼写为tipid,等等。另外,《红译》中标点符号与参考文献不合之处不胜枚举。比如,在2001年版《红译》第204页中,逗号和冒号在同一句尾同时出现,“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2015版《红译》(第262页)将其中逗号去掉,保留冒号,但仍旧与参考文献中的句号不相符合。这些笔误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红译》著书时的有欠严谨,当然编辑的校对也应有所担责。

五、结语

《红译》一书从话语分析、修辞学、中西诗学、接受美学、阐释学等角度对《红楼梦》中具有代表性的五十首诗歌进行了翻译评论赏析,“是迄今为止第一项《红楼梦》英译系统研究的重大成果”73。但是十五年后的今天,随着对霍克思翁婿和杨宪益夫妇两个英译本研究的更加深入,再回头去阅读《红译》,此书的历史局限性就难以忽视了;加之2015年的重版实际上并未作出本质性的修订,《红译》的很多问题在《红楼梦》译介学领域依然存在,因此我们的指瑕就不是无中生有、或者言过其实的了。

首先,《红译》中的诸多文字舛误不仅反映《红译》对霍、杨两个英译本对应底本的选择问题,也从一定层面指出了当代红学研究者所应吸取的某些教训。尤其是对于《红楼梦》译介学研究者而言,绝大多数出身外语学界的先天条件,决定了他们对《红楼梦》版本学的陌生,因此,充分吸收红学界已有的丰富版本学研究成果、积极借鉴红学家们运用自如的版本学研究模式,在此基础上确定了各译本的真正底本并据以研究,才是《红楼梦》译介学得以健康发展的前提。

其次,在《红译》一书中,《红译》带有明显的贬杨褒霍的主观色彩,虽然这或许受当时《红楼梦》译评整体趋向的影响,但是仍旧不可避免地反映出了《红译》在译评时的选择性失明,正如《红译》所说“当时的做法虽然有矫枉过正的作用,但今天看来,却不是无懈可击。这些差异虽然是个人的、文化的和翻译方法上的,但在总体上,则仍然是字面的、直译的、缺乏深度的”74;《红译》其实对此问题早有清醒认识,如果说《红译》初版无法体现这些意识尚属情有可原,那么在重版时对此全无修订就令人倍感遗憾了。

本文从韵律分析、人称分析、文化意象分析、对原文和译文的理解以及整体评价五个方面分析了《红译》在译评时的选择性失明,从分析中不难看出《红译》的“贬杨褒霍”的整体格局以及《红译》对原文的把握情况。在当代学界,翻译学已经成为一门严肃的正式科学,翻译评论者在从事客观公正的译评时,尽量避免掺杂个人的主观喜好、肆意褒贬,尤其面对博大精深的《红楼梦》及其译本,评论者更要对原文和译文都要力求吃透,所得出的研究结论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真正能够丰富和发展翻译学科的理论建设,在中西文化深度交融的当代,成为指导以《红楼梦》为代表的优秀中国文化元素融入世界文化的正确航标。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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