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故事:泪酒(上)

雕栏损,荒草没孤坟,繁华圆满皆转瞬,狼烟散尽,白骨杂陈无人问。

风情飏,人声尽处是斜阳。枯草随风,倒在旧宫墙。朝代江山不过是戏场。

无关风月,无关兴亡。

——四块玉

西燕的人事风物之中有两样堪称一绝。

第一样便是沱河的名伶。

京城四季如春,城西的沱河畔夜夜笙歌,这里聚集了从整个西燕选来的窈窕好女,一个个楚腰曼妙、玉足纤纤、肤如凝脂,引无数王孙贵胄竞折腰。沱河岸边的云岫馆则是这闻名天下的烟花地的翘楚,关山月正是这云岫馆中与翡蓝并称的并蒂花魁。

云岫馆的花魁向来五年选一次,每一届花魁娘子从选拔到培养,云岫馆都投入了很大精力。翡蓝刚刚拿下花魁之时,沱河的画舫中出了一位雌雄同体的尤物,就是关山月,她以纤细的女儿身着男装,舞兵器,唱朝代江山历史兴亡,让所有的客人眼前一亮,云岫馆出手如电将她买下,追加了一名花魁,重新编排曲目,安排关山月与翡蓝同台歌舞。

不过即便如今云岫馆花开并蒂,也赶不上全盛时期的繁华。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但是商人知道,王孙贵胄更知道,如今的朝局,正在酝酿一场大的变动,人人自危,出来消遣的自然少了很多。

关山月身形样貌堪称完美,而短时期内让她发迹至此,更多要归功于背后那个笔名四块玉的人,是他给她出的点子,为她写词谱曲。

但四块玉的才华并不只限于写曲子,他的本名叫李尊彝,天下一绝的泪酒,也是由他亲手酿造。

尊彝馆实际的东家是皇四子冀王,李尊彝只是授权搭理。泪酒能横空出世,全靠冀王的奔走经营。

泪酒方兴不过三年,慕名来求者甚众,大家只知道尊彝馆馆主李尊彝是一位落地秀才,还以四块玉的笔名写了很多曲子,一手捧场名扬天下的花魁。

前来买酒的人,需要经过五道洁面手续,被侍者带到尊彝馆的阁楼上面,阁楼上只有一桌一椅。

桌子上摆着一个拳头大的茶杯,和一个接引泪水的漏盘。旁边还有一打方巾——要是鼻涕流到杯子里就尴尬了,眼泪在被收走的时候都要经过李尊彝的严格检查,沾上鼻涕就白哭了——求酒者进入之前侍者会问他们伤心事来自哪方面,当求酒者面南而坐时,阁楼外就会想起一片箫声,或相思曲或离恨曲,他们很快被箫声感染,情绪失控。

求酒者哭满一杯,同时再加一锭金铢。才能换得手指长的一小瓷瓶酒,多哭对眼睛不好,尊彝馆在这方面非常节制。一杯泪酿两小瓶酒,尊彝馆卖一瓶,自留一瓶。

泪酒的迷人之处在于,入口一滴就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化不开的淡淡哀愁萦绕心间。烦忧者可借助此酒发散愁绪,无忧者又常常会有一种圆满带来的匮乏感,更需要解此酒尝一尝哀愁。

泪酒横空出世以前,王孙贵胄之间流行的是吸食寒食散,这种东西虽然刺激,但是容易上瘾且很难戒掉,非得把人耗得形容枯槁不死不休。因此泪酒甫一问世,就供不应求。

原本,一锭金铢够寻常人家三年吃喝搅用了,首先就在价格上过滤了一批人,其次有些威高权重的人,心肠足够硬,轻易不容易哭出来,这样就更显得泪酒的珍贵。

不过,只要有利可图,这种障碍对于商人来说简直小菜一碟,精明的商人带着一锭金铢来哭一杯,换一瓷瓶泪酒五十铢卖出。甚至有的商人干脆雇人来哭。一时间尊彝馆好不热闹,逼得馆主不得不限定每天求酒人数,避免有人重复求酒太频繁。但即便如此,三年之中仍然有百十号穷人为了挣钱把眼睛哭瞎了。

泪酒也有烈有绵。烈酒名玲珑骰子,专治猫爪一般的相思病,泪液由为情所困的男男女女所提供。绵酒名酹江月,求不得放不下生别离,都可一尝此酒。

此时,尊彝馆的馆主——同时也是捧红关山月的四块玉——就在云岫馆的后台懒洋洋地听着台前传来的喝彩声,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一点一点品尝瓶中琼液。

曲毕,铠甲战袍加身的关山月顺着黄钟大吕的尾韵,渐渐收回手里舞动的戟,对台下长揖,帷幕慢慢合下,台下的公子哥门还在如痴如醉纷纷喊着再来一个。

关山月悄悄退会后台换衣服。

李尊彝很享受这种自己的作品被追捧的感觉。

关山月表演完四到后台换行头,李尊彝从怀中掏出一瓶泪酒递给她。关山月很自然地接过去,小啜两口,一边卸下妆面脱去铠甲战袍一边跟李尊彝聊天:“我在画舫表演那会,你还有兴致看看你新作受欢迎的程度,来到这之后,你都懒得看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去亲自到前台看。”

“你们的茶点钱太贵了,一壶茶要一锭金铢,我看不起。”

“别人抱怨也就算了,你抱怨就该打,随便写一首曲子都够你喝十壶的,而且妈妈都发话了茶点管你够的。”

李尊彝无奈地摇摇头“哎,为什么你夸我的时候都这么不入耳。”

“好了,以后我请你喝茶好不好,捧捧我的场好不好。”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不过,更难的是拒绝美人恩。”

两人闲聊几句,关山月因为还有招待,李尊彝便告辞,漫无目的溜回尊彝馆,冀王正在正堂等着他。

冀王一向闲云野鹤,跟李尊彝也不摆谱,两人一见如故,在一块的时候从来都是把下人支开,自由自在。此时的冀王神色一片黯然,面前的桌子上乱七八糟放了十几个酹江月的小瓶子。

李尊彝心里有点颤,一下喝这么多,真是暴殄天物啊!连忙坐在旁边嘘寒问暖:“冀王殿下,可是因为朝局烦忧?”

冀王手中拿着:“你相信我对至尊之位真的没兴趣么?”

“当然了。可是有人不信是么?”

“大哥和二哥早夭,五弟小时候脑子烧坏了,本来三哥和皇叔的手腕和魄力,都比我有资格,结果斗了个两败俱伤。我一向醉心诗词歌赋,对权术真的没兴趣。左躲又躲,这个大麻烦还是砸到了我头上。何应从把持朝政越发肆无忌惮,悄悄派人对我明里暗里行刺了好几次,害得我现在连饭都吃不安稳。”

“他会认为瑞王三殿下和秦王的关系是你挑唆的,是么?”

“我真的每天在府中跟一帮姑娘一起玩呢。”冀王一脸认真地说。

李尊彝咳了一声掩饰过想笑的冲动,道:“我听说京城以及周边寒食散正是何应从垄断的,这老家伙,就这么缺钱么?不如我帮着你查一查吧,很快就有用得着的时候。”

“我正是想拜托你这件事。朝堂之事,只要身在其位,只要屹立不倒,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都照样有人捧。而且,寒食散不但暴利,还能从精神上控制人,虽然见不得光,也有足够的吸引力让人去挺而走险。我原本不想把你往这条危险路上领,奈何这厮最近打起了泪酒的注意。哼,这种恶人也配沾我的泪酒!”

“你别生气,慢慢说。”

“他找到我,说要入伙,你说着怎么可能呢。我当时就谢绝了,不过我猜他还会来找你的。”

“这样我确实更得为冀王殿下出一份力了,寒食散这事,其中艰险我也知道,我身上也没点功夫,要查他们确实不容易。不过我这两年靠泪酒倒是结识了几个可靠的人,他们因为泪酒戒掉了寒食散,找他们应该会有线索。”

二人商量了一阵子各自睡去。

五天后李尊彝带了两瓶玲珑骰子,早早来到云岫馆,预备为关山月化妆,关山月的脸,能在李尊彝的手下晕开最惹眼的美。但是今日的关山月,俏生生的小脸却带了几分苍白,李尊彝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坚定地表示没事。随着化妆的深入,她的额头开始浸出汗珠子,面上的隐忍之色越来越重。

李尊彝几次想停下,都被她坚定地否定了。

如此,化化补补,时间竟然比平时长了很多。

化完妆关山月表示要自己小休息一下,李尊彝自然不放心,但是台前的催促声不断传来,李尊彝只有听之,守在房外。一刻钟之后,关山月走出化妆间,整个人像大病初愈一样,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提着枪就走到了台前。

李尊彝全程看着她在场上便舞边唱,看着她状态越来越好,心也放下不少。

关山月下台之后,李尊彝追到后台去追问她的身体情况,最终还是被搪塞过去,李尊彝则只恨自己不通医术。换装后关山月照例去接待客人。

李尊彝无奈,加上还有另一场约定,只好先去赴约。三天前他的同窗魏诚,答应今天能拿到一部分关于寒食散交易的账本。

魏诚曾经与李尊彝一同就读于大儒刘术的书馆,二十岁就高中三甲,在户部任职,一时得意,染上寒食散的瘾,受寒食散瘾的控制,听命于何应从,做了一些违心的事。

尝过泪酒之后,魏诚毅然咬牙戒掉了寒食散,为此十分感激李尊彝,听闻李尊彝有意举发何应从操控寒食散产业的事,特别想出一份力。

李尊彝弯弯绕绕来到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面馆,魏诚已经等在那里。见他来,拿出一册《玉女心经》,说:“这个账本是受益人是何应从的管家苏全,回家再看,一定要放好。”

“那他们如果发现账本丢了你不会有事吧。”

“不会,我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临摹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他们看不出来。”

李尊彝拿出两锭金铢表示谢意,魏诚坚辞不受。

二人分开之后,李尊彝拐进没人的巷子,悄悄翻了一眼账本,虽然是确凿的证据,但是贸然让冀王呈到御前,以何应从的势力,不一定能起到作用,而且这账本只是冰山一角。必须得先造势,通过曲子唱出来最好,可是人家烟花地才不会往朝局中卷。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得摆脱德高望重的老师出山。

李尊彝盘算着,就走到尊彝馆。

此时的尊彝馆静悄悄的,进门之后,馆里一个人中都没有,李尊彝心中奇怪,表面上依然无所谓地走向茅房,悄悄把账本压在臭烘烘的马桶下面。然后,边摆弄腰带边往院中走,走到正堂,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鬓发斑白的男子,见他回来,站起来道:“老夫是当朝首辅的管家苏全,久闻尊彝馆大名前来拜会。”

李尊彝心中一惊,他们也太可怕了吧,他才刚刚拿到账本。


(未完,预知后事如何,且关注本头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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