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命案

有这么一个小王庄,住着一个王员外。王员外有一个儿子,十七八岁,长得风流潇洒,正在读私塾。他每天去上学要路过一个穆庄村,这个村里住的竟是佃户,就是扛长活的。村里有这么两户人家,一个姓牛,一个姓马,因为他俩常领着佃户们去给别人干活,人们就管他们叫牛头儿马头儿。牛头儿家有一个姑娘,也十七八岁,长的别提多漂亮了!真是漆黑的头发一大掐,红红的头绳没根扎,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太漂亮了。

这一天,王公子去上学路过牛家门,正赶上牛姑娘洗衣服,端着水往外泼,结果这一盆脏水一点没剩,全泼在王公子的身上!牛姑娘忙说:“对不起,我没看见。”两个人一打照面,结果都被对方吸引住了。他看上她了,她也看上他了。俩人愣了一会儿神,姑娘说:“你这是干嘛去?”王公子说:“我去上学去。”姑娘说:“你看你这身水怎么去上学呀,这样吧,你到我家换身我爹的衣裳在上学去,我在家里把衣裳给你洗洗浆浆,放学你再来拿。”王公子一看,湿啦啦的一身水,确实也没法去上学,就按姑娘说的做了。

姑娘在家把王公子的衣裳洗了晒了,又砸巴平了。小伙子来了,换上就回家了。从这以后,小伙子天天在想这个姑娘,想来想去就得相思病了。他爹他娘说:“你这是怎么了?”小伙子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到后来就如实说了。他爹娘说:“也不门当户对呀。”王公子说:“我不管,我就是看着她好。”他爹他娘寻思,“别管门当不当户对不对了,就这么一个儿,儿愿意就依着他吧。”就找来了穆庄的马头儿,跟马头一说,马头说:“行行,这个事就包在我身上。”

马头回到穆庄,直奔牛头家里,跟牛头说:“牛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牛头儿说:“什么事?说吧。”马头儿说:“我想着给咱闺女找个婆家。”牛头儿说:“这是好事啊,男方是哪一家呀?”马头儿说:“说出来你准愿意,是小王庄的王员外家。”牛头儿嘣的站起来了,生气的说:“滚出去!”老马说:“怎么着啊兄弟,咱俩有什么不好啊,我给你闺女说个婆家是坏事啊。”老牛说:“你这不是拿着我家闺女打镲吗?咱是穷人的闺女,也不攀那高枝。”老马说:“牛兄弟,你是不知道了,这是王员外托我来说这门亲的。”就把王公子如何看上姑娘,如何得病全跟老牛说了。然后又说:“现在王公子病在炕上起不来了,就是想咱闺女,说什么理儿也愿意,王员外是托我来的,不是咱求他,而是他求咱,明白了不?”老牛一听,说:“行,可是有一样,咱是爱好作亲,可不是卖闺女,指着给我送多少东西,我可不干。”这老牛挺犟,别看人穷,志不短。老牛又说:“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问问闺女去,只要闺女愿意,咱就连这个事定下来。”

老牛把闺女叫来,把事跟她一说,姑娘害臊的一乐。老马说:“你别问了,姑娘怎么好说愿不愿意呀,咱摇头不算点头算,闺女,你要愿意就点点头,要是不愿意就摇摇头!”姑娘点了点头,算是愿意了,老马就高高兴兴的给王员外送信来了,说:“女方没意见,下一步咱怎么办呢?”王员外说:“两边都同意,咱就下大贴儿小贴儿呗”这过大贴就是把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头发,剪下来,两边过过,表示这是结发夫妻,过小贴就是过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这就是两家把亲定下来了,下面就光剩娶了。

自从定下这桩婚事后,王公子的病也好了。又去上学了,可总觉着怪害臊,经常绕着姑娘的门走。可姑娘呢,自打定下来以后,就总想看看王公子,经常在门口等着他,又常常等不着。这一天,姑娘好不容易等着了王公子,就叫住他,说:“王公子,我爹说晚上叫你上我家来喝点酒说说话,你到晚上就来呗。”王公子说:“啊。”光啊了一声,也没说准来,也没说准不来,红着脸就走了。

到了晚上放学回家,王公子害怕和老丈人喝酒,就绕着道偷偷的回家了。姑娘在家准备好了酒菜,爷俩就在家等着他,可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牛头就有点着急了,跟闺女说:“不等他了,我吃点东西串门去了。”牛头吃点东西就走了。姑娘坐在桌子旁,点着灯守着菜,等着王公子来。

有一个宰猪的姓胡,人们叫他胡屠户。这一天他卖了猪肉,拿着一个猪的钱就去玩钱去了,输了钱,就跑到酒馆大吃二喝一顿,结果喝得两腿发软,舌头根子发硬。在酒馆喝了酒没给钱,答应老板一个猪头,晃晃荡荡的就回家。天已经黑了才走的穆庄,各处都黑灯瞎火的,就这一家亮着灯,推门就进去了。进门一看,桌子上摆着酒和菜,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就喝。姑娘不让她喝,胡屠夫醉劲一点儿也没解,迷迷糊糊的说:“喝,喝,喝点儿酒吃什么紧,不就是猪钱吗?你还要猪头?要猪头好说。”掏出大砍刀来,抓住姑娘的头发,唰的一下,就把姑娘的脑袋砍下来了。一手提着砍刀,一手提着姑娘的脑袋,一溜歪斜的就家走了。

胡屠夫来到家,一头栽到炕上就呼呼的睡着了。一觉醒来,酒劲也过去了,怎么闻着这个屋里这么腥气,点着灯四周一看,炕底下扔着一个大姑娘的脑袋瓜子。“娘哎,我这不杀人了吗!这可怎么办啊?”胡屠夫吓坏了,坐在炕上想办法。

胡屠夫的隔壁住着一个姓张的老头,这个老头以拾柴禾卖柴禾为生。他拾的柴禾都是用筢(pa)子搂的,就是在沟边上、湾沿子树底下搂点树叶子老草,竟是些个碎柴禾。他就把这些碎柴禾天黑下,装到架子筐里,明个早起挑到集上就卖它。胡屠夫和张老头就隔着一个小墙头。他见天还没亮,估计张老头还没起来,就偷偷的爬过墙头,把张老头柴禾挖出一个坑,把人头放到里头,再用柴禾盖好,又爬回去睡觉去了。

到第二天早起,张老头挑着柴禾呼扇呼扇的去赶集。进城时天正大亮,走了一早晨的道儿,肚子也饿了,就到一个炸果子卖浆子的小摊前。掌柜的姓刘,和张老头挺熟,离老远就打招呼:“张老哥来了,快上这儿来歇歇。”张老头说:“刘老弟你起的早哇,浆子熟了没?”刘掌柜忙说:“熟了,熟了,快来趁热喝。”张老头放下柴禾担子就吃饭,一边吃一边和刘掌柜说话:“刘老弟,我这一担子柴禾卖给你。”刘掌柜挺爽快,说:“行行,你个人挑着到后院柴禾垛上去吧。”张老头吃饱喝足,把柴禾挑着倒到后院的柴火垛上。和刘掌柜的和完了账就回家了。

刘掌柜住的这条街上有一个说说道道的老地痞,早晨出来吃饭,离老远就嚷:“刘掌柜,浆子熟了没?”刘掌柜说:“熟了,坐下吃吧。”老地痞拿着碗去舀浆子的时候,看着浆子不多了,就说:“刘掌柜,浆子不多了,再添上桶吧。”刘掌柜说:“行行,你受累。”老地痞添完浆子,一看灶膛的柴禾不多了,就往后院儿抱柴禾添添火。这一抱柴禾不要紧,从柴禾堆里扒拉出一个人脑袋来。老地痞走到果子摊儿前冲刘掌柜一摆手,说:“刘掌柜,你过来。”刘掌柜说:“什么事,说吧,我这忙着呢。”老地痞说:“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呗。”刘掌柜走过来,老地痞把他拽到后院里说:“刘掌柜,你除了卖果子浆子还买别的不?”刘掌柜说:“咱就卖果子浆子,不卖别的。”老地痞说:“你不会卖别的,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老地痞用脚一踢,从柴禾里露出来血淋淋的一个脑袋瓜子,刘掌柜当时就吓得坐地下了,浑身打颤,也不会说话了。老地痞拍拍刘掌柜的肩膀说:“怎么办呢?咱这一锅我是给你报官啊,咱还是怎么着呢?”刘掌柜一琢磨,要是报官就得打官司,咱这买卖可怎么做呀?再说这人命案子,自己就说不清道不明,还不得蹲监狱呀,就对地痞说:“反正不是我杀的人,咱这么着吧,我这后院里有一个小井,咱把这人头扔到小井里,谁也别往外说,以后你什么时候来吃浆子果子,我不要钱不行吗?”老地痞一琢磨,天天吃浆子果子不要钱,这也是一个好事,架不住时间长,了也不少沾光,就答应了。于是两个人就把人头扔到了井里。

从那以后,老地痞就天天来这里吃果子。但还不知足,后来他领着孙子来吃,又领着儿、儿媳妇来吃,再后来还常管刘掌柜的要个钱。刘掌柜的不给还不行,一个浆子果子这么个小摊架住他这么折吗,三折腾两折腾的刘掌柜没法干了!刘掌柜一琢磨,“不行,得想个法。想个什么法呢?得把他的嘴堵死,你活人能说话,死人能说话吗?”刘掌柜打定了主意。

这一天,老地痞一个人来吃果子,刘掌柜凑到他跟前说:“大哥哎,咱看看那脑袋瓜子是不是翻上来了,我怎么觉着眼皮老跳啊?”地痞不知是计,就跟着刘掌柜来井边看脑袋。地痞弯着腰向井里看,刘掌柜在上面问:“看见了没?”老地痞说:“没有啊”刘掌柜说:“再仔细看看。”老地痞脑袋拱到井里,仔细观看。刘掌柜一看时候到了,一撩老地痞的后脚,“咚”一下子把老地痞给戳井里了。然后又搬来一块磨盘,压到井口上,就炸他的果子,卖他的浆子去了。

花开两朵,暂表一枝。再说牛头,牛头串门回来,一看闺女的脑袋叫人家给砍去了,大哭了一回,想,这是谁干的事呢?一定是王公子,他这是嫌贫爱富,一开始看我闺女漂亮,喜欢我闺女,喜欢够了,又琢磨琢磨,觉着不合适,把我闺女给杀了。牛头越寻思越生气,早晨起来一睁眼就来到县衙,到鸣冤鼓那儿,拿起鼓槌子来“咚咚咚”一敲,县官就来到大堂升堂。问“你有什么冤情,跟我说说。”牛头就从头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一口咬定凶手就是王公子!县官一听,有道理,抽出红签来说:“衙役三班,去小王庄,把王公子给我抓来。”

衙役三班捎着铁链子,如狼似虎的来到王员外家,敲开门,看见王公子正在吃饭呢,上前套上铁链子,拉着就走。王公子说:“什么事,什么事啊?”衙役说:“你小子杀人了不知道啊,装什么呀。”连打带踹的拉着就走。王员外一看不好,赶紧拿出钱来打发打发差人,求他们别打他儿子,随后跟着上了大堂。亲家俩见面一说这事,才知道牛姑娘死了,王员外也没咒念了!县太爷问王公子:“是不是姑娘昨天叫你上她家去了?”公子说:“可我没去。”县太爷又问:“谁证明你没去呀。”公子说:“一时找不着证人。”县太爷以为王公子死不承认,就命令差人先打他二十大板,看他招不招。差人狠狠的打了王公子二十大板,打的王公子皮开肉绽。他哪架住这个呀,给打孬了,就说:“大老爷呀,别打了,我招,姑娘是我杀的。”县官一听,让王公子签上字,画上押,就打入死牢。

县太爷叫住王员外,对王员外说:“你儿是招了,可是没有人脑袋,你回去找人脑袋去,三天内如果交来人脑袋,就把你儿放掉。”王员外就回家了,到家以后愁的没法,他哪儿给找人脑袋去呀。王员外有个兄弟,没儿没女,听说他侄儿给抓起来了,疼的要命。这是两家子共守的一棵独苗啊,哪能不心疼呢。跑到王员外家,问他哥:“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哥说:“塌天大祸呀!”就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跟他学舌。说:“县太爷说叫我找人投去,我上哪儿去找呀?三天交不上咱的孩子可就没命了。”他弟弟说:“只要交上人头就行了,上哪儿弄人头去呢?”回家以后,就成心病了,跟他老婆说:“咱侄儿给关监狱了,县太爷说了,三天之内把人头交上,就把咱侄儿放了,交不上人头就秋后处死。你说这事怎么办呢?”“嗨,不就是有人头就能救咱侄儿吗?伺候咱的大丫头十七大八了,咱把她的头拉下来,给县太爷送去不就完了吗?”老头一听:“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到了第二天,他两口子弄上酒,弄上菜,连大丫头请到后花园去,就对丫头说:“丫头啊,你跟我这么些个年了,也不容易,今儿个我老两口子弄个酒请请你。”丫头不知是计,就被老两口灌醉了,灌醉后老头就把脑袋给拉下来,拿着布兜住,叫着他哥就给县官送去了。

县官一看,确实是姑娘的头,就连牛头儿叫来说:“牛儿你看看,这是你闺女的脑袋不?”牛头儿一看:“这哪是我闺女呀,我闺女长的哪是这个样的!”县官一听急了,冲着王员外就说:“王员外呀,王员外,你家到底杀了多少人呢,到底有几颗人头啊?”然后又问:“这颗人脑袋是谁找着的?”老员外的弟弟说:“我找着的。”县官说:“得了,你也进去吧。”就把王员外的弟弟给抓起来了。

再说老地痞被刘掌柜推到井里以后,好几天没回家,家里的人着急了。打听来打听去,听说前两天去果子铺吃果子,跟刘掌柜的嘀咕几句就上了后院,进去后就没看见出来。老地痞的儿子就上果子铺来找人,刘掌柜说他到后院拿点东西就走了,老地痞的儿子又找了几天,没找着,就告到县衙,说怀疑是刘掌柜给害了。县太爷正为脑袋对不上发愁了,又来一个告状的,问明情况后就把刘掌柜的给抓来了。

到了大堂,刘掌柜的就吓坏了,他一个卖果子的能有多大胆啊,县太爷一炸,一说上行,刘掌柜的就把害老地痞的经过全说了。县官说:“走,咱们捞人去。”就来到刘掌柜的后院,从小井里把人和人头全捞上来,老地痞被他儿抬回去,人头带到了县衙,县官一看人头:“嗬,连骨头都给砍断了,刀真快呀。”又传来牛头儿,让他认。虽说好长时间了,可人头在井水里泡着,井水量人头还没烂。牛头儿一看,“哇”的一下子哭了。这才是牛姑娘的脑袋。

县太爷又开始审刘掌柜,“你这是杀了多少人?快说,牛姑娘你是怎么杀的?”刘掌柜说:“老地痞确实是我杀的,这姑娘可不是我杀的,我连认都不认得她,我杀她干嘛?”县官说:“那这个人头怎么会跑到你家去呢?”刘掌柜想了半天,就把张老头送柴禾的事说了一遍,县太爷带着衙役三班就来到了张老头家。把张老头给逮起来。说:“你杀了人,还把人脑袋给刘掌柜送去,看你这个老头怪老实的,你怎么什么事也做啊。”张老头被说蒙了,说:“我没杀过人啊,这不是飞来的事嘛!”县官说:“你没杀过人?这人头怎么从你的柴禾筐里出来的?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张老头说:“从我柴河筐里出来的?哪可能啊。”他一指小墙头底下,“我搂柴禾回来,柴禾不倒,就放在这里,到第二天就卖了,那人脑袋反正不能是自己飞进去的。”一句话提醒了县官,县官把眼向小墙头上一搭,小墙头上有爬过的痕迹,还少了几块砖,就问张老头:“墙头那边住的谁家呀。”张老头说:“那边住的是宰猪的胡屠户。”县官一听是宰猪的,心里就有数了,跟三班衙役说:“走,到那家看看。”

胡屠夫看见来了县衙的人,认为自己的事发了,拔腿就往外跑,县官说:“抓住他,带回去。”就把张老头,胡屠夫,一块儿带回了县衙。

胡屠夫到大堂上,先挨了四十大板,再一问,就把杀牛姑娘的事全招了。又传来王员外的兄弟,说:“老实交代,你哪来的这颗人头是怎么回事?”王员外的兄弟也全盘说了,到他家后花园扒出丫头的身子,脑袋身子一对正合适,到此三条命案全部告破。

县官判决:胡屠夫给牛姑娘偿命;刘掌柜给老地痞偿命;王员外的兄弟给大丫头偿命;王公子,张老头没有过错,从监狱放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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