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80岁的老母亲去世,从此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十封

1

大姨打来电话的时候,我看喜剧片正看得起劲儿。

喜爱的演员,搞笑的包袱,连续不断的观众的笑声,逗得我前仰后合,以至于电话铃声响了半天我都没有发现。

“路宁宁,你耳朵是不是聋了啊!电话都要响炸了啊!”厨房里,我妈传来的咆哮瞬间把我从剧情里拽了出来。

“哦——”极不情愿地,我嘟着嘴掏了掏耳朵接起了手边的电话,眼睛仍旧被电视里的剧情吸引着。

“宁宁啊,我是大姨。”那头传来声音,原来是大姨打来的。

“大姨啊!”我被电视里的情节逗得边笑边询问,“我刚在看电视呢,没听到哈!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搞笑片,可有意思了……”

“你妈呢?”大姨打断了我,询问我妈。

“哦,厨房呢!”我遮了电话小声嘀咕,“不知道什么情况,她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可我又没惹她……”

“宁宁……”大姨那边的声音低了又低,“你跟你妈快过来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下意识地,我把电视剧按了暂停。

“姥姥……你姥姥去了。你好好跟你妈说,劝着点儿……”大姨沉闷的话传来,把我惊得愣了神儿。

直到电话被挂断了许久,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姥姥……去了?可……明明我们这几天还在商量给她过80大寿呢……我……怎么跟我妈说这个消息呢?

“哐啷——”没等我起身,厨房里就传来了瓷器落地的声音。

“妈……怎么了?”支撑着身子,我竖起耳朵听厨房里的动静。

“什么怎么了!手滑了打了个盘子呗!”妈妈叫嚷道,“真是倒霉啊!”

接下来,便是“碎碎平安,老天保佑,碎碎平安,去灾去难……”等一连串妈妈的嘀咕。

我妈很信这个。每次做个梦啊,打碎个盘子啊,看到了不好的事情啊,都会在嘴里嘀咕一番,说是可以驱灾辟邪,去灾去难。

我妈还经常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世界万物都连着呢!尤其是血缘之间,很多事儿都是有感应的。就因为这样,她才很多次在我生病的时候跑到学校来看我……

以前,我总是对这些嗤之以鼻。我总觉得她是故弄玄虚,家里离学校那么近,她买个菜的工夫儿就跑来了,哪里就真的和心灵感应连在一起了?

可眼下,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盘子和大姨说的话,我第一次觉得我妈说得或许是真的……

“妈,大姨让我们赶紧回姥姥那儿一趟。”咽了咽发紧的喉咙,我还是开了口。

“啊?现在?”她抬头,手里的扫把也猛地停住。

“嗯。是……姥姥……”为了不让她存什么希望,我是想直接说出来的,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住了声。

“是……又住院了?还是已经……不好了?”她开口询问,语气平静,可握着扫把的手却抖得厉害。

我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那就是已经过那边去了?”她放下扫把,“你舅舅过去了吗?刚才是谁打的电话?”

“是大姨。”虽然我已经说过是大姨,可我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大姨说让你把该收拾的收拾了再去……”

“嗯,是。”妈妈把手擦了擦,“反正赶过去也说不上一句话了,是得把东西收拾着拿过去,省得人笑话。”

“妈……”我叫她,怕她一时接受不了。

“你看看,我就说什么都有感应!”她嘟囔着往洗漱间里忙活,“今天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做饭的时候缺这少那,又打了个盘子,真的是……”

接下来,她把头发梳理了好几遍,洗了个干净的脸,换上出门的衣服,收拾好卧室里的那个包袱,唤着我赶紧去开车……

“不用着急,注意安全。”车上落了座,她又嘱咐我。

我“嗯”了一声,余光落到她刚才梳理了好几遍的头发,后脑勺处,有好几缕头发仍旧在张牙舞爪的飞扬,似乎它们根本就没有被打理过……

2

到姥姥那儿的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

“过来了?东西拿了吗?”热闹处,大姨跑过来迎我们,拉着我们从边门往里走。

“怎么回事了?”我妈开口,“昨天不是还说好点儿了吗?”

“唉……她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姨揉了揉肿胀的眼,“进去,进去看看吧!”

“嗯。”她回头,嘱咐我在外面守着,就别进去了。我点头,知道姥姥村子里讲究多,未婚的孩子是不适合这时候去里头的。

于是,我便在角落里寻了个位置坐着。

老实说,对于姥姥去世的消息我除了惊讶似乎并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

因为我知道姥姥这几年身体实在不好。她自己也常嘀咕,说人老了就是可怜,这不能吃不能喝的,还不如赶紧去底下算了。好歹,也能跟姥爷做个伴儿。

姥姥得的是什么病我也说不清,人老了身子骨也差,几种老年病叠在一起,让她一直缠绵病榻。上半年严重的时候,她甚至只能吃些流食,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我和姥姥的感情……似乎也并不深。因着她之前是跟着舅舅生活在别的城市的缘故,我幼时并未与她有太多相处。仅有的联系也不过是逢年过节随着我妈去坐一坐……直到前两年毕业后在我老家找了工作,而舅舅一家也搬回了老家,这才与她熟络起来……

不过也只是熟络,并算不上亲昵。

“长这么大了?”

“工作怎么样?”

“交男朋友了吗?”

就这些家常,翻来覆去地问了几句,便作了罢。我回答得含糊,她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很在意。

问过了,也就过了。

只是虽然感情没有那么粘稠,可终究还是有着血缘在的。因着我妈在中间,姥姥去世我的心里自然也很不是滋味儿……

3

我妈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近两个小时。

她的眼睛红通通的,肿得像个核桃,那本就不服帖的头发和妆容也更加凌乱不堪……

“宁宁,坐在那里干嘛呀?去到偏房那儿去吧!”她开口,声音沙哑。

“妈,你没事吧?”我忙跑过去握住她的手。

“能有啥事儿。”她吸了吸鼻子,右手不自觉地就把鼻涕抹在了身上。

“哎呦,秀丽啊,节哀啊!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可别太操劳了!”正说话着,旁边的一个亲戚跑过来安慰她。

“节哀!是得节哀!哎呦,也没啥哦!”我妈笑着握住那双伸过来的手,“年纪大了,早晚的事儿!这么天天病着的,也受罪哦!好在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也没啥操心的,想来这老太太也没啥放不下的……”

“是!是!”那亲戚拍了拍她的手,“你们几个都争气,你妈也放心!呀,这是你女儿吧?”

“对!可不嘛!”我妈忙招呼我叫人,我乖巧地打了招呼,她们二人又是一阵寒暄。

接下来的时间,我妈便在这小院里穿梭,一会儿跟邻居亲戚话家常,一会儿跟大姨舅舅低头商量事情,一会儿又指挥着请来的人布置东西……

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她脸上一直是笑着的。即使是难受了,也不过是眼睛红了,却始终没看到她的眼泪……

4

可是我知道,她心里是难受的。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去,后半夜窝在那个木色沙发上,我妈给我讲了一个又长又怨的故事。

“小时候,我是真恨你姥姥生下我啊!”妈妈开口,眼眶再次红了。

她说,那个时候的农村,重男轻女得厉害。谁家要没有个儿子,连头都是不敢抬的。那时候的很多人到了月份查出来不是儿子的,狠心堕掉的都一大堆……还有的人,若是侥幸生下孩子却不是男孩就把孩子给了别人,更有甚的,把孩子直接扔掉的都大有人在……

而我妈,在姥姥生下她的第三天就被过继给了父亲某个不能生育的别家亲戚。生下第三天就被送人,这也让我妈一生不愿生儿子,因为她怕我经历她所经历的那些痛苦。

“你说,我是该怨你姥姥把我给了别人还是该谢你姥姥至少没把我扔在荒郊野外去呢?”我妈说着扯出一个干瘪瘪的笑,“可是老天爷捉弄人啊!我注定还是要做她的女儿的。我去那家两年不到人家生了儿子,又把我给送回来了……”

那家的亲戚有了儿子不愿意养她,她自然待不下去了。可回到自己家里,她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记不太清楚了……”我妈吸了吸鼻子道,“只知道小时候妈妈不疼爸爸不爱的,就是兄弟姐妹,好像对我也不咋亲……”

说这话的时候,大姨也坐在了旁边。见我妈说这话,她也只抿了抿嘴唇,想张嘴又住了声。

“好吃的啊,好穿的啊,都是轮不到我的……”

“那时候又能有啥好吃的啊?”大姨开了口,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是没啥好吃的。”我妈笑道,“那时候的东西也只能说是填饱肚子,衣服也就能保个半暖。”

我妈说完这话,大姨就低了头。我是听得出来这里面的意思的,是啊,那时候是没啥好抢的东西。那些,都是人生存的基本吃食衣服,可这些我妈都是够不着的……

“你是妈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我妈笑着对大姨道,“虽不是男丁但到底是第一个孩子,怎么着家里有的自然得紧着你的。再说了,头胎而已,自然可以再生一个的。可我就不同了……我是第二个孩子,没了第一胎的新鲜,也没完成男丁的责任,算是没一点儿可欢喜的地方……”

“你别这么说……你去亲戚家第二年人家常年不孕的媳妇儿怀了孩子,回家后的三四年后妈又怀了小弟,知道的人都说是你给这两个家庭带来了希望,大家都是夸你的……”大姨接了话,有些讨好道。

“是么?”我妈捋了捋掉落在耳边的碎发,“可是养母怀了孩子就把我给送了回来,爹妈有了弟弟也没见怎么搭理我啊……”

“是孩子太多了,那时候孩子不像现在这么娇气,顾不到也是常有的……”

大姨叹了口气,“不光你,有了小弟后我不也是什么都靠边站了吗?”

“呵呵……是啊!所以小时候有什么错事儿都是我背锅……你是大姐,你比我能说会道。而小弟呢,他什么都不用说,就算是他做的,爹妈也不会怎么着他。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那个小名儿吧?”我妈像是问大姨又像是自言自语,“招弟……招弟招弟……到了也算是爹妈得偿所愿了。把弟弟招来的那天下午,爹抱着我在空中抛了好几下,那可是他对我最亲昵的一次了。”

“难为你还记得。”大姨道,“爹长什么样儿,我都忘了。”

“能不记得吗?就那么一次对我亲近些……还是为了小弟。”我妈说完顿了顿,“你还记得吗?爹走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小弟,你他也嘱咐了两句,可轮到我,话都没说完就去了……现在妈又是这样,我一面也没见到。”

“他们对你有愧。”大姨到这终究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爹是男人家,难免会忽略我们。可是这次妈走的时候是一直念叨你的,她说她对不起你,这辈子最亏待的就是你……”

“得了吧!”我妈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说这些话是最不顶用的。”

5

那天晚上,我妈说了很多。

这些话,像是对我说的,又像是对大姨说的,可又像是自言自语。

说到最后,她自己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嘴里念叨的尽是姥姥的不是……

说实话,这话我妈以前从来都没对我说过。我只知道,她和姥姥相处总是矛盾的,不对付的,可却不知这里面裹了这么多恩怨……

可让人感叹的是,在姥姥生病的这些年,却是我妈照顾得最多。

在我对姥姥的认知里,她是一个固执且脾气暴躁的老太太。即使是病在了床上,可有时候因为一口吃的都会突然发了脾气,马上就会摔碗砸碟……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由我妈处理的。

“一天到晚作什么作?好吃好喝地供着,还供出毛病来了?”

“摔!明天让你儿子再给你买一堆,使劲摔!摔着玩儿!反正你儿子有钱!”

“这饭你吃还是不吃,不吃我立马倒掉!待会可没人给你做,大家都有事儿呢,可不像你那么闲!”

这些话,都是我妈说我姥姥的。

“我是你妈!你这么说还有没有一点儿尊卑!”

“我凭什么摔我儿子的,要买也是你们姐俩儿买,怎么把你们养大了买个碗都不舍得买!”

“什么破饭!清淡得没一点儿油水,这是想气死我还是想饿死我啊!”

这些话,则是我姥姥骂骂咧咧回我妈的。

好几次,我都怕姥姥被我妈气出个好歹,或者我姥姥脾气来了给我妈一拐杖……姥姥的暴脾气我是见过的,大姨和舅舅有几次劝她当场就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起来……

“你比我牛!我是管不了你!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对啊!你们本来就欠我的!”

每次到了最后,她们二人都会以诸如此类的话收了尾。姥姥虽然还是生气,可到底是不再闹腾,也肯吃下东西了。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愿意听我妈的话。现在我可能明白了什么……或许,是因为觉得亏欠吧!

大姨作为姥姥的第一个孩子,虽是女儿可终究还是疼爱着的。舅舅是男孩自不必说,全家的好事情都是紧着他的。

而我妈,就夹在这中间。她既没有第一个孩子的疼爱,也没有最后一个男丁的呵护,又背着头胎是女儿二胎又是女儿的失望。生下来就送人,送回来后又不受家里人待见……

大姨是上了高中的,舅舅是读了大学的,而我妈,连小学都没上过。关于这事儿,我妈偶尔提起也只说是家里穷,就没上等一概而过的话……现在想想,这种种亏待,又怎么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呢?

6

可这些里面的事儿,我妈竟从未对我说过。

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对大姨说话这么嘻嘻哈哈地亲昵了。即便是对我那因惧内而经常犯错的舅舅,我妈也常说让我理解理解,有姥姥在大家总是一家人……

因此,在我的眼里大姨是沉闷但亲昵的,舅舅是严肃但和蔼的,而姥姥则是虽古板但也应该受我尊敬的。

因此,我总愿意抱着宽容的态度和他们相处。这样,我觉得沉闷的大姨其实挺乐意和人玩笑的,怕老婆的舅舅又是滑稽可爱的。而关于姥姥,我又觉得她像是个被惯坏了的老小孩,很是幸福的……

而这些,则让我在大姨舅舅家总是能待得下去,而我在那些表兄弟姐妹之间的人缘也处得很不错。大姨有两个孩子,舅舅家也是两个,但他们之间每次见面都是吵吵闹闹的。唯独我,表姐妹见了我都亲热地和我话家常,表兄弟也愿意和我说男孩子的事儿,就连我那最不好说话的舅妈见到我也总是笑眯眯的……

“宁宁,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孩子,这些兄弟姐妹都是你以后的亲人。”以前,我妈经常这么对我说。

我想,若是以后我真遇到了什么事儿,这些兄弟姐妹虽不一定对我伸出援手,但至少不会落井下石。

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用这话来形容亲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太过残忍,但社会就是如此,早点看通这一点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弯弯道道,我都是在那一夜之间想明白的。知道的事情越多,想得也越多,想得越多,就越能明白我妈对我的爱。

我妈说她那个时代重男轻女的厉害,可其实即使到了现在,这观念仍旧存留。

印象里,在幼时我的奶奶也曾经因为这事儿和我妈多次不和过,但我妈都没有妥协过。

“你越想要男孩儿,我就越不会这么做。”我妈大抵是这么对我奶奶说的,奶奶去世得早,又都是幼时的事儿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所幸,这些年父母对我是极好的。父亲虽没什么大本事但是顾家的,母亲自不必说,她平时看起来张牙舞爪得像个老虎,可对我的爱早已经渗透了我人生的角角落落……

母亲是不幸的,是隐忍的,是辛苦的。可作为她女儿的我,则是幸运的,是开朗的,是幸福的……

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7

外婆出殡的那天早上,我爸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

“怎么会这么巧?我这几百年不出差一回……”我爸这话还没说完,我妈就朝他怀里扑了过去……

这次,她哭得是昏天暗地,不管不顾……虽是让人难过的日子,我却只觉得被这波儿狗粮噎得厉害。

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天气温婉得不像话。

姥姥今年是过了80岁的,虽老年病缠身但终归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恶疾,这在我们这,也算得上是喜丧。连看风水的师父都说姥姥老人家是个有福气的,儿孙满堂,母慈子孝,又在这般天气里葬在风水宝地处,下辈子也定是出头之人……这话,听在我们这些亲人眼里自是欣慰。

“宁宁,妈妈没妈妈了呀……”尘埃落定后,我妈望着那墓碑喃喃自语,两行清泪,终究又从那已经肿得不像话的眼眶里滑落……80岁的母亲去世,从此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即使受过不公,即使有过伤痛,可“妈妈”这两个字,作为女儿的任谁都不会愿意失去。

“你有我呀!”我红着眼眶握住她的手,“你需要我正如我需要你一样。”

我妈听了,点了点头,虽泪流满但满眼都是欣慰。

我想,这就是传承吧……(作品名:《外婆去了》,作者:十封。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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