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需要的姑娘私信我!”他们邀请陌生人住进自己家:想给他们一点光

“希望为每一个身处异乡的人都能提供一个温暖的壳,孵出自己的梦想。”

今年1月,我们听到这个声音,今年冬天,就响起了破碎的声音。超过40万套的某长租公寓轰然“坍塌”,成千上万的租客瞬时无家可归。

在一地的破碎声中,一点点微小而温暖的善意汇集,就像一支又一支火把。闲置的房间、空余的床位、寄存行李的空间……11月底,在一些微博大V的指引下,全国网友接二连三发帖传递自己可以提供的帮助,让落难者免费过渡。

编剧柏邦妮发的微博。

在微博上,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检索到数百条愿意无偿提供房源的信息。

他们就像一艘又一艘小船,在茫茫大海中聚成了一支船队,试图帮那些年轻的陌生人,捱过这波风浪。

空房间

阿瑞的一套两居室。

大学毕业后第二年,阿瑞在武汉光谷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2017年房子交付后,29岁的她居住在这个73平方米大的空间内。周末,她会窝在朝南的房间里看书,看电影,打游戏,过着惬意的单身女性生活。

“我还有一个房间空着,可以让一个女孩临时过渡。”11月24日下午,看到编剧柏邦妮发微博,说她愿意提供房间过渡时,阿瑞立即跟了帖。

阿瑞微博上发的帖。

从受到启发到做出决定,她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对于那些一走出校园就“踩雷”的年轻人,她充满同情。

发帖后第二天,一个女生就联系上阿瑞。两天后,又一个女生出现了。

“第一个女孩的房东比较好沟通,答应让她暂时继续住下去。”而另一个叫小静的24岁女孩却没那么幸运,“她的房东态度强硬,要求合租的四个人都只能住到11月底。”这意味着,小静只剩下几个工作日来搬家。

巧合的是,那个小静曾经居住的小区,阿瑞也在几年前住过。

2013年,刚毕业的阿瑞来到武汉工作,和几个陌生人合租了一间三室一厅的房。“那时工资低,甚至入不敷出,偶尔还要向家人要钱。”为了省钱,她每天晚上做好第二天的午饭,带餐到公司,可室友常把属于公共区域的厨房搞得一团乱,“不是堆满杂物,就是乱丢垃圾。”

隐忍近一年后,阿瑞和室友爆发了一场激烈争吵。第二天,年轻气盛的她带着行李离开了合租房。

8月的武汉闷热难当,她拖着笨重的箱子走在街上,却一时难以找到适合落脚的地方。这般的落魄,成为压垮阿瑞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奈之中她辞职返回老家——湖北省咸宁市通城县。

“父母一直希望我回老家,做公务员。”阿瑞暂时向生活妥协,耗费半年多备考公务员。可不甘心的她最终仍违背父母的期望,填报了武汉的岗位,“我花费了那么多努力,才从小镇走出来,不想就这么回去。”

在小静身上,阿瑞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我如果不帮她一把,说不定,她就要像当时的我一样回老家。”

26岁的方亮比阿瑞更早在微博上发出面向落难者的邀请。于他而言,“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同龄人。”

今年研究生毕业后,方亮留在北京工作,一直想租该平台的公寓,“和其他公寓比,它的价格更实惠。”

方亮在微博上发出的邀请。

由于亲戚在北京有套闲置的房,方亮才打消了租房的念头,因此他幸运地避开了这个“雷”。

在“中招”的人当中,就有和自己同校的毕业生。“我不认识他们,但我想帮帮他们。因为我就是被人帮助,才躲过了。”方亮说,一个人住在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内,觉得有点浪费,“如果空着的房间能成为别人的安全港,我会很开心。”

两天后,有人联系了方亮,对方是一位25岁的女孩。这让他忐忑起来,“毕竟我是男生,担心她不方便。”几经考虑后,方亮还是将自己的手机号发给了对方,“如果她不介意,能帮到一点也是好事。”

陌生人

和陌生人住在一起,对双方而言,都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段依靠热情和善良搭建起来的陌生关系中,即便抱着美好的初心,也免不了对潜在的风险产生些许犹疑。

起初,阿瑞也有隐忧。由于工作调动,被派往随州,她平时都住在公司宿舍,周末才回武汉的家。除了忧虑自身安全和财产问题,爱干净的阿瑞也曾担心,那个陌生的年轻女孩,会不会把自己的家搞得一塌糊涂?

出于谨慎考虑,阿瑞事先查看了小静的身份证,上面赫然写着湖北省咸宁市通城县。“武汉那么大,年轻人千千万,我们居然来自同一个小县城?”惊喜之余,阿瑞有点半信半疑。

周六,她约了小静见面。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用家乡话问候,惊讶的小静则用娴熟的家乡话回应了她。

聊起家乡,两个陌生人之间忽然有了共同话题。这让阿瑞放下心来,也放弃了打对方公司电话核验身份的想法。“感觉没这个必要了,就算发生什么不愉快,至少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她吧。”她笑着说。

阿瑞知道小静是老乡后给柏邦妮的私信。

趁着周末,阿瑞打扫卫生,把平时堆放杂物的次卧清理了出来,并细心地在小静将入住的次卧榻榻米上铺上几层被褥。

11月30日,小静拿着钥匙,搬进了阿瑞的家。那个周末,当阿瑞回到家,心中悬着那根弦彻底松了下来——房子洁净如故,小静还帮她把上周末晾的衣服收了回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上。

小静将入住的次卧。

阿瑞喜欢做饭,但平时一人食,总把握不好量,小静的到来无形中化解了这个问题。周五晚上,阿瑞炒了几个菜,煲了汤;周六,她又和小静一起在家吃了顿火锅。两人边吃饭,边聊天,阿瑞用自己的经历宽慰着小五岁的女孩,也给了她一些关于租房的建议。吃完饭,小静自然地去把碗洗了。

每到周日下午,阿瑞就要返回单位宿舍。她已不再担心家里的情况,反倒因为有小静在家,而多了一份心安。

早前,今年夏天的一个周五,阿瑞回到家打开门,看见满屋都被水淹了,“因为长时间浸泡,客厅木板都被泡坏了。”阿瑞找来物业维修,却至今没查找出真正原因。

“平时家里没人我会有点担心。现在,小静在家还能帮我照看到。”在阿瑞心中,小静正从一个被她收留的陌生人,变成可靠的室友。

方亮闲置的房间却一直没有人搬进来,曾联系过他的女生此后再无音讯。

他关注了对方的微博,发现那个女孩已经找到新的合租房。“挺为她开心的。”方亮说,“设身处地去想,对她来说,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找到适合的长住房。除非山穷水尽,没有人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但想到自己曾为对方提供过一条退路,方亮仍觉得欣慰。

生活秀

阿瑞的房间。

一个月,是大多热心网友发帖时为这场陌生关系设定的期限,但这通常只是因双方模糊设定的相对值。

阿瑞也和小静说,一个月只是大概的时间,她完全可以接着住下去,直到找到适合长住的地方。“年底租房不容易,她又是做销售,年底工作特别忙,我不想让她觉得有压力。”

阿瑞理解寄人篱下的感受。六年前,她一怒之下流离失所后,也无奈地到朋友家暂住过几天。“我朋友是武汉人,和父母住一起。他们一家人都很善良,也对我很热情,但毕竟不是自己家,住得还是不自在。”阿瑞回忆说。

刚搬来时,阿瑞能明显感觉到小静的拘束,“话很少,显得很拘谨。”但在她妥帖的好意面前,小静放松了不少,“她开始主动叫我姐姐。”

12月20日,在阿瑞家住了近一个月后,小静如愿找到了适合的长住房,这周就打算搬离。

为对方开心的同时,阿瑞发现自己也有点不舍。她珍惜这份奇妙的缘分,“但我不确定,以后我们还会不会再见。一切随缘吧……”

临近年末,阿瑞有些感慨。身为“新武汉人”,她看见这一年的武汉承受了不少伤痛,也因武汉封城,第一次度过一个人的春节。

“有段时间,家里只剩几包方便面,我很焦虑,但没过多久,社区志愿者就开始帮大家买东西;疫情的发酵让人压抑,但很快,全国各地的医疗救援队都赶来支援……”回想起来,阿瑞说。

“今年,很多人都过得不容易,可也总有光亮照进来。”阿瑞很庆幸自己也有机会给别人的生活带去一点光,“这是这一年,我做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张蓉

栏目主编:顾万全 文字编辑:宋彦霖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雍凯

来源:作者: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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