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承认乌克兰东部两个民间武装控制的地区独立，并将大批俄罗斯武装力量输送到乌东前线，随着危机扩大化，全世界焦点聚集到黑海北岸。

2022年俄乌冲突示意

乌克兰作为俄罗斯文明发祥地，两个民族同宗同源，因何如今要剑拔弩张，成为势不两立的仇家？

俄罗斯总统普京和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在接受媒体的访问时，都着重强调了乌克兰与俄罗斯历史上无可争议的渊源，后者甚至发出了“乌克兰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的言论。即便拉夫罗夫的话有些出格，但无疑反映了俄罗斯人对于乌克兰的特殊情节，它是一种血浓于水后的控制欲。

基辅罗斯：俄乌共同祖先

普京的观点并非空穴来风，俄罗斯族与乌克兰族系出同源，都是中世纪东斯拉夫民族国家——基辅罗斯的重要组成部分。

留里克王朝图案在硬币上的图案

基辅罗斯的正式名称——罗斯（西里尔字母：Рѹ́сь，罗马化：Rusia）事实上就是今日俄罗斯的名字。国家的政治心脏位于今日乌克兰首都基辅，而现在乌克兰的国徽事实上采用的正是基辅罗斯留里克王朝的图案。王朝的统治者是来自于北欧的维京人，百姓则源于6世纪后东迁到东欧平原的斯拉夫部落。

基辅罗斯自882年建立后逐渐强大起来，在10世纪他们一度同中兴的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争夺巴尔干的霸权。双方并未彻底分出胜负，在东罗马的影响下，罗斯大公弗拉基米尔一世接受洗礼成为一名希腊正教徒，还迎娶了东帝国公主安娜为王后。

灭亡前的基辅罗斯公国

然而在13世纪，这个曾经在东欧称霸一时的东斯拉夫民族国家，1240年随着基辅被蒙古西征军占领，开启了240年的金帐汗国统治。

分裂伊始与波兰-立陶宛统治

在基辅罗斯灭亡前夕，位于今日乌克兰西部的加利西亚和沃里尼亚地区诞生了一个罗斯人政权——加利西亚-沃里尼亚王国，王位仍由基辅罗斯幸存的留里克王朝把持。迫于蒙古人的淫威，国王不得不向拔都可汗称臣纳贡，这个王权松散的国家正是现代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雏形。

加利西亚-沃里尼亚首都弗拉基米尔（乌克兰）的教堂

由于基辅附近遭到严重破坏，这一时期乌克兰中部的切尔尼戈夫地区人烟稀少，成为了蒙古人等游牧民族的牧场，罗斯人则向加利西亚和伏尔加河中上游迁徙。这一变化促成了加利西亚-沃里尼亚王国和弗拉基米尔公国的形成，也就是现代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分裂的伊始。

随着长年累月的隔阂，两地罗斯人的语言和词汇开始走向分叉，从而造成了后来俄罗斯语和乌克兰语相近而又不同的结果。

虽然向金帐汗国称臣，但因为地处几大强权之间，乌克兰西部仍不可避免地成为蒙古、波兰、立陶宛、匈牙利等民族国家角逐的场所。在金帐汗国逐渐式微后，波兰和立陶宛成为了争夺这里的主角。

经历半个世纪的混战后于14世纪末，波兰取得了面积较大的加利西亚，这里成为乌克兰民族的摇篮。沃里尼亚则被并入立陶宛大公国，形成了现代的白俄罗斯。两地的罗斯人被统称为鲁塞尼亚人。

鲁塞尼亚人

在黑海沿岸的南部地区，从金帐汗国分裂出来的克里米亚汗国附庸于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第聂伯河左岸的乌克兰东部成为了三方脚力的地带。

14世纪初，从弗拉基米尔公国独立出来的莫斯科大公国开始壮大，逐步统一了伏尔加河中上游地区，1480年正式推翻了金帐汗国对罗斯人长达240年的统治。莫斯科大公国也正是后来沙皇俄国的前身。

1385年，对于互相征伐感到厌倦疲惫后，波兰与立陶宛就组成了政治军事联盟。这个联盟在1596年正式建立了统一的联合王国——波兰-立陶宛联邦，联邦建立之初，波兰人因为人口优势（约300万）占据联邦统治地位，鲁塞尼亚人则达到约200万，远多于统治者之一的立陶宛人（约75万）。

波兰-立陶宛联邦位置

虽然人数众多，但绝大多数鲁塞尼亚人（乌克兰人）是农奴阶级，也就是被殖民的对象。不过相对弗拉基米尔等国，波兰-立陶宛对于农奴的人权相对宽容，间接导致了众多罗斯人从今日的俄罗斯逃亡到加利西亚，融入到鲁塞尼亚人中。

接受跟接近西欧熏陶的波兰化后，鲁塞尼亚人逐渐有别于他们在伏尔加河的同胞。除了语言上开始出现分化，信封罗马天主教的波兰贵族也在一定程度上强迫鲁塞尼亚人放弃东正教。不过鲁塞尼亚农奴的好日子并非长久，由于身处国家底层，他们被剥削的情况与日俱增。

哥萨克酋长国与“拥抱”沙俄

1655年-1660年，波兰-立陶宛联邦经历了第二次北方战争和“大洪水时代”，沙俄与瑞典的入侵接踵而至，联邦丧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国力骤然下降。这加剧了国内不同民族之间的矛盾。

博格丹·赫梅尔尼茨基画像

波兰统治下的鲁塞尼亚人中，一些逃离的农奴并游荡于乡野之中的人被称为哥萨克，他们中也有少数鞑靼人，擅长骑术并勇敢善战。1648年起，一位名叫博格丹·赫梅尔尼茨基的哥萨克人领导了反抗波兰统治的起义，最终让第聂伯河两岸地区摆脱了波兰-立陶宛的统治，建立起哥萨克酋长国，这个国家也是现代乌克兰最早的雏形政权。

哥萨克酋长国并非完全独立，为了继续对抗波兰人，1654年哥萨克酋长国与沙俄签订了《佩列亚斯拉夫条约》，正式成为俄罗斯帝国的附庸。

事实上，在俄罗斯帝国附庸下的哥萨克酋长国，后来也曾多次尝试利用俄国同波兰和瑞典的矛盾独立自主，但均遭到巅峰期的沙俄挫败。1764年，末代哥萨克酋长被沙俄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废黜，取而代之的是“小（俄）罗斯管委会”和“小（俄）罗斯省”。

三次瓜分波兰

1772-1795年，叶卡捷琳娜二世主导下联合普鲁士与奥地利，完成了三次对波兰-立陶宛的瓜分，导致后者彻底亡国。加利西亚东部和沃里尼亚全部并入到了俄罗斯帝国的版图。

这一时期，沙俄对于乌克兰中东部的控制与日俱增，俄罗斯人也开始向今天乌克兰东部大量移民，1783年克里米亚汗国终于被俄国征服，当地的克里米亚鞑靼人遭到排挤压迫后成为了俄罗斯族的家园。

独立萌芽与“乌克兰人”的出现

为了强化“大俄罗斯”和“全体俄罗斯”的理念，沙俄在西乌克兰地区强制推广俄语，强迫当地东仪天主教徒改信东正教。这些强迫俄罗斯化反而导致了乌克兰民族主义的滋生，著名诗人塔拉斯·舍甫琴科等人的文化活动推动了乌克兰文化的出现。

塔拉斯·舍甫琴科的画像

奥匈帝国统治的加利西亚中西部是鲁塞尼亚人的聚居区，当地独立甚至企图加入沙俄的呼声越来越大。为了制造他们与俄罗斯人的隔阂，奥地利人首先制造了“乌克兰人”这个词汇，意为“住在边境上的人”。

19世纪末，以奥地利控制的西加利西亚为中心，越来越多的鲁塞尼亚人开始以乌克兰人自居，成为乌克兰民族主义的中心。这些思想很快蔓延到相邻的加利西亚北部和小俄罗斯地区，越靠近西部这种乌克兰民族主义就越强烈。

短暂独立与苏联时代的仇恨种子

1914年-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乌克兰人”一词被德国人用来民族分化，打击俄罗斯人的民族团结。德国东线司令霍夫曼将军在接受《每日邮报》的采访时表示：“实际上乌克兰这个词汇是我们编造的，这样我们在东线可以减少一些俄罗斯敌人。”

《里加条约》后，波兰第二共和国夺回西乌克兰部分领土

1917年，强大的俄罗斯帝国随着苏维埃革命而倒台，这年到1919年短暂出现了“乌克兰人民共和国”，首都位于基辅，她是现代乌克兰首次以独立民族国家出现。部分强烈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拉拢当地的沙俄部队，在部分西方国家的支持下建立了这个国家。

苏俄自然拒绝承认这个民族国家，而受到苏联中央支持的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总部位于哈尔科夫，经过4年多的独立战争，其间还先后求助过德国与波兰，但乌克兰人民共和国不敌苏维埃政权消亡。

1917年，基辅支持乌克兰人民共和国的集会

不久之后的苏波战争结束，西乌克兰被并入波兰，不过苏联在二战结束后又将其夺回，将她并入到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中。斯大林在1930年代，开始主导乌克兰特别是东部地区去哥萨克化，推行俄罗斯化，这加深了东西乌克兰之间的差异。

二战期间，纳粹德国曾经在1941年-1944年占领乌克兰，建立过乌克兰总督区。1942年-1956年，成立了致力于乌克兰独立的“乌克兰反抗军”，在游击于西乌克兰地区，不计其数的俄罗斯人、波兰人和犹太人被杀害，为俄乌两族仇恨埋下了种子。

冷战时期，乌克兰作为苏联的主要工业基地，还是国家的粮食生产核心区。1954年，在赫鲁晓夫的授意下，为了庆祝俄乌合并的《佩列亚斯拉夫条约》签订300周年，苏联将隶属于俄罗斯苏维埃的克里米亚地区“赠予”乌克兰苏维埃。这一时期，苏联在顿巴斯地区推行更深的俄罗斯化，乌克兰语被取缔，俄罗斯族大量移民。而这两个地区也成为21世纪俄乌危机的直接导火索。

乌克兰附近民族构成

1970年代后期，苏联由于经济体制的僵化开始暴露出各种弊端，即便是工农业在联盟中处于领先的乌克兰，当地百姓也开始表露从对现状的不满。1985年以后，乌克兰等加盟共和国的独民族意识迅速升温。

1991年8月，乌克兰正式宣布脱离苏联独立，从而告别了337年与俄罗斯共治的历史。

分道扬镳：亲欧拒俄

自独立以来，乌克兰一直寻求融入西方阵营，军事上希望和大多数前华沙条约国家一样加入北约，经济上早日成为欧盟成员。然而，地缘政治的威力远超部分乌克兰人的想象。其内部亲俄势力与亲欧势力的不断拉扯下，国家出现了多次政治动荡。

亚努科维克与普京（2006年）

俄罗斯方面则希望乌克兰不要复制波罗的海三国加入北约的故事，莫斯科无法忍受一母同胞将敌人的导弹放到自家门前，对乌克兰各种制裁和操控层出不穷。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自然希望拉拢乌克兰，成为进一步遏制俄罗斯的前哨。

2004年，乌克兰因为总统大选舞弊案爆发了橙色革命，亲俄领导人亚努科维奇在重新选举后落败。而在近10年后，成为乌克兰总统的亚努科维奇因为拒欧亲俄再度引发宪政危机，引发了基辅的亲欧示威运动并逃亡俄罗斯。

在这不久，俄罗斯就将克里米亚“回收”，并引爆了乌东地区的顿巴斯战争。虽然双方签署了《明斯克协议》，但根本矛盾仍无法解决，俄方将乌克兰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乌克兰则期望拒俄入欧。

写在最后

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分家是历史机缘导致的结果，虽然沙俄和苏联时期依靠强权，让乌克兰大部重新并入，但却未能彻底将乌克兰民族同化。俄乌对抗的本质是西方阵营仍以冷战思维对待俄罗斯的产物，看上去最大的受害者并非俄罗斯或西方，而是乌克兰自己。

犹太人背景的泽连斯基会晤美国总统川普

乌克兰现任总统泽连斯基上任后，甚至将加入北约写入宪法，并积极推行去俄罗斯化（被俄方称为“种族灭绝”）。双方的紧张局势也一直延续到今日乃至再度点燃。

【文】晨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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