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美文：格桑德吉 | 我的母亲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每当听到这首耳熟能详的儿歌时，内心深处就感觉自己正是歌中所唱的那个“宝”，那个被妈妈的爱呵护着的“宝”。倍感温暖与幸福。

母亲今年有76岁高龄，但任谁见了母亲都会惊叹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与她的实际年龄不符，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听母亲说，她们那时候出生的孩子大都记不得自己的确切出生年月日，只记住当年的属相或与自己同龄的，亦或是与年龄相差一两岁的亲戚朋友。因母亲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写的是3月9日，我们也就在每年的这一天会给母亲过生日。

母亲只生了我和哥哥两个孩子。哥哥一家四口在老家工作和生活，而母亲与我同住在拉萨，所以每年母亲生日那天哥哥一家不能赶回来，所以前不久哥哥提出今年要提前给母亲过生日。经过一番挑选，上个月28号给母亲过了76岁生日，我特意给母亲订了一份甜而不腻的生日蛋糕和一束由玫瑰、康乃馨和粉色百合相搭配的鲜花。而蛋糕的造型也是我在那家烘培店的所有蛋糕模型里精挑细选的，模型上原本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我要求把插在蛋糕中间的白雪公主的人偶换成了一个可爱的老奶奶人偶。生日当天去取蛋糕的时候，当我看到最终的蛋糕效果时，非常满意。巧合的是，哥哥一家四口加上我们一家三口正好七个人，与蛋糕上的七个小矮人的玩偶真是太匹配了！那天，在哥哥家给母亲过了一次很有仪式感的生日，蛋糕、哈达、鲜花束、红包、节目和丰盛的晚餐，一个都没少，给母亲过了着实过了一次至今难忘的生日。于我和哥哥来说，也很满足。

母亲个子不高，偏瘦，爱着藏装，向来梳着传统藏式盘发，衣服颜色大都素雅、端庄、合体，一身上下永远都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有点老花眼，乐于助人，为人谦逊、老实，做事认真、细心，且极为自律。同时也是一名有着50年党龄的老党员，亲眼见证了西藏发生了日新月异变化。

母亲原是邮政职工，退休至今已有23年之久，这么多年来，母亲除了在我上高中那会儿犯了一次胃病外，身体一直很健康，而这也是令我和哥哥在这么多年来最最值得欣慰的事情。母亲贵体安康，也归功于母亲早年的工作性质——邮件分拣员，除了盖邮戳章的时间外，几乎没有坐着办公的时间，各方寄来的大大小小的包裹先是从大邮袋取出来，分拣后又装进另一个发往同一个地方的大邮袋里，封口后再拖至贴有各个地名的墙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身体的到了常年的锻炼，以及母亲常跟我们提年轻时要做好保暖工作的重要性。大概也就是这两个秘诀，使得母亲比她同龄的叔叔阿姨们要健康和利索。母亲不仅工作认真、细致，而且从不拖延工作，习惯了今日事今日毕。有时邮件多，上班时间分拣不完的，虽然可以和同事一起加班完成，但母亲向来不耽误同事的闲暇时间，总会独自一人加班努力完成，好让收件人尽早收到邮件，自己也好迎接第二天的新的邮件分拣工作。母亲有时吃完晚饭要去加班时，我和哥哥喜欢紧随母亲身后帮忙盖邮戳章和分拣小邮件。因职业习惯和对工作的态度，母亲在家里也从不拖延事情，总是说干就干想干就干，极为利索。收拾屋子有条不紊。母亲的卧室不仅干净整洁，各种摆件井然有序，被子也叠得方正漂亮。不仅如此，母亲习惯早起开窗通风，喜欢烧香，每天早上都会烧干柏树枝或粉状的藏香，慢慢地，整个屋子都会弥漫着藏香的烟雾，置身其中仿若身在仙境，令人神清气爽。

母亲性格刚毅、倔强，使得当初不能忍受父亲出轨而执意离的婚。从此，我和哥哥由母亲一手带大。直到七年前我也成为人母，方才能感受到母亲曾一个人养育我和哥哥承受的所有的心酸。听哥哥和母亲说，在我小的时候，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时，母亲单位组织职工到祖国内地疗养期间，母亲的工资全有父亲代领，并全部被他挥霍用尽，母亲回来后也没有追究。而我那时候又不喜欢吃糌粑，父亲就会买很多饼干给我当早饭吃，每每想到这些，我对那个只有短短几年记忆的父亲满是憎恨。父母离婚后，尽管我和哥哥缺少父爱，但我俩一直是左邻右舍眼里公认的“别人家的孩子”，母亲辛苦操持家庭，我和哥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很争气。母亲也一直为自己有两个懂事的孩子为傲。为了能够帮母亲分担家庭的重任，哥哥放弃了上高中的学习机会，而以优异的成绩报考并如愿考上了老家的师范学校（十多年前已经改为职业技术学校），在完成了三年的学业后，在所有亲戚孩子里最早参加了工作，踏入了社会。母亲也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自从父母离婚到今天，哥哥不仅是我的兄长，更是担任着一半个“父亲”的角色。引领我步入社会，与母亲一同帮我出主意，让我做决定。

时至今日，我和哥哥因母亲当初坚决离婚的决定从未感到任何惋惜，相反，倍感快活。一个不负责任的已婚男人，一个不忠于原配家庭的男人，理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必需承担相应法律责任。但在一个残缺的家庭成长的孩子大多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不够自信，不够大胆。尽管自己完全有能力胜任一份工作或驾驭一件事情，但因缺乏自信和胆量，很多时候习惯委婉拒绝或甘愿成为那个背后默默付出的人。而我和哥哥也一直在努力克服这个困难，慢慢地，也努力接手一些挑战性的工作，并为之努力付出中。克服困难的路途是艰辛的，但坚持到最后得来的果实是甜美的，我和哥哥也一直努力战胜昨天的自己，努力让明天的自己比今天更优秀。

在母亲和哥哥的支持与资助下，大学毕业前夕选择了考研深造，而这个重要的选择也决定了我今生奋斗的事业。研究生毕业那年，我现在所在的单位向社会公开招考了我所学的专业，有幸如我和家人所愿，顺利被录取，成为我们家又一件大喜事。当然，最兴奋的、最令人以此为傲的当属母亲大人。看到自己独自辛苦拉扯大的两个孩子陆续踏上各自的人生道路，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最最感到欣慰的非母亲莫属。

多年来，是母亲的坚强和勤劳撑起了这个小家。从我能记事起，除了父爱，在生活上我与别的父母双全的孩子一样什么都没有缺过。在我上大学和研究生期间，每到放假回来开学回去的时候，母亲怕我在路途受累，总会嘱咐我坐飞机来回，尽管一千多的机票在二零零几年还比较贵的年份里，母亲还是非常舍得花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让我深切感受到了母爱无私。但在大学期间，我大多还是同老乡一起坐火车来回的，直到上了研究生后，因为同伴少，才是坐飞机来回的。回想起来，我感觉自己就是一朵一直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而母亲和哥哥就是那座长年累月为我遮风避雨的温室大棚。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个特别能干的女汉子。勤劳是母亲随身携带着的标签。母亲经常会念叨我们：“人啊，要勤快，只要勤快了，就不会饿着。你要是越懒，越推脱，越完不成事儿，就越不想干，然后，什么事情都会落在别人的后面。”是啊，在母亲的影响和表率下，我和哥哥也都传染了这份勤快，虽然不能同母亲相提并论，但在同龄人中间不可置否地被肯定为相对勤快的人。不仅如此，母亲的耐心和细致也深深地影响了我和哥哥，凡事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总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母亲有一个亲哥哥和两个亲姐姐，当时多亏一个亲叔叔的百般交代，才让母亲上了学，在此之前母亲的家人送她和一个姐姐学裁缝，所以母亲的裁缝技术也是不赖的，而她的姐姐，也是我的小姨，裁缝技术相当棒，还清楚地记得我儿子出生没几个月时，母亲把小姨请家里来给我儿子缝制藏式衬衣，缝纫机是那种脚踩的，是母亲早年参加工作后买的，布料是我和母亲从一家布料专卖店里买的纯棉布，特别适合做贴身内衣，三五天下来，小姨给我儿子缝制了几件款式不一样的内衣，成品极为可爱。

在母亲那一代会认字的都被叫成“知识分子”。然而，活到老学到老的说法母亲也实践得特别到位，因为有那么几年的小学学习经验，母亲读写藏文完全没有问题，普通话说得也很流利，基本汉字都能认读和默写。退休以来，母亲喜欢看藏文书，有时看到精彩的句子和段落时，习惯抄在纸条上反复读，外出时也会揣在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直到会背诵。平日里，母亲也时常会蹦出很多藏语格言来。令我们瞠目结舌。喜欢的书，母亲看了一遍又一遍，页码掉了就用透明胶贴好继续看，有好几本书翻得很破旧。前不久有一天晚上临睡前，看到母亲藏装的左胸口上别了一枚徽章，近看原来是毛主席的一枚像章，当时就把我给乐得不禁笑了起来，同时也不忘夸赞母亲不愧是一名名副其实的老党员，夸赞母亲能有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感党恩、跟党走的恒心。是啊，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更没有今天的社会主义新西藏。

就在前年，当年与母亲一同到各个乡村知青的同学欢聚在拉萨，举办了一场极为隆重的老同学会，组织那场同学会的组织者还特别约请了摄影师来摄影录像并洗好合影制成光盘送给了所有参加那次同学会的当年的老师和同学们留作永远的纪念。在受到邀请后，母亲开始精心准备赴约当天穿的衣服，我能感受到当时母亲的心情有多激动和兴奋。同学会进行了三天，每天晚上回来后，母亲迫不及待给我讲当天来参加同学会的叔叔阿姨们的音容笑貌和过去的往事，里面竟有50多年未曾相逢的老同学，那是何等荣幸啊！能有如此难能可贵的知青经历，那份同呼吸共命运的同学情，虽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的情谊，将她们的人生点缀得更加精彩纷呈，回忆满满。我不禁感慨：真是有缘千年来相会啊！

拿到摄像光盘的那天晚上，母亲与我一同在电脑上观看光盘时，母亲的心情依旧激动万分，喜悦无比！不停地给我介绍录像里的叔叔阿姨们当年的趣事和现在的近况，而我也很好奇地洗耳恭听，听着听着也同母亲进入了角色，一起欢笑，一起感慨。最后不由羡慕起来，羡慕母亲能拥有这样真挚的同学情。也感恩岁月温柔以待了包括母亲在内的能来参加他们那次意义非凡的同学会的所有的叔叔阿姨们！

母亲和她当年的那些同学们走过的峥嵘岁月虽已成为历史，但也正是经历了那段艰苦岁月，历练出了一批民族骨干和家庭的顶梁柱，撑起了一个个温暖的家庭，从而造福了我们这一代子孙。

都说教育贵在言传身教。而我从母亲襁褓里的婴儿长到自己孩子的母亲以来，深深地感悟到身教贵于言传。母亲的各种教育和叮咛都抵不过她在我和哥哥面前身体力行的表率。善良、爱干净、乐于助人、做事细心、爱早起等，诸如此类的好品质都是母亲传给我和哥哥的无形的传家宝，是别人无法抢走的。当然，我俩也会努力把这块“传家宝”好好地相传给我们自己的孩子们。

“母亲”一词在我心里分量极重，为母则刚的坚强、胸怀与恩情，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了我的母亲身上。感恩此生与您母女一场，无怨无悔；感恩拥有这份浓浓的母女情，至真至纯。作为母亲，您是成功的；作为邮件分拣员，您是优秀职工。一个人，来到这世上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很了不得。而您把家庭和工作都能兼顾得如此天衣无缝，实属不易，令我心生敬佩。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和哥哥将一如既往地携各自家人一直伴您左右，继续陪您安度晚年。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主编 | 益西强杰

编辑 | 次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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