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中国鞋史系列篇之四十一——钱玄同认脚鞋的故事

漫谈中国鞋史系列篇之四十一

钱玄同认脚鞋故事

钱玄同(1887—1939年),原名钱夏,字德潜,号疑古,自称疑古玄同。浙江吴兴人。著名国学大师、语言学家,文字音韵学家、思想家。

钱玄同19岁留学日本,师从章太炎;26岁开始,先后任北京高等师范、北京大学教授。30岁开始,在陈独秀主办的《新青年》杂志上发表杂感,力主“文学革命”,与陈独秀、胡适、刘半农并称为《新青年》杂志的“四大台柱”;“五四”运动后,致力于音韵学研究,从事文字改革工作,成为白话文、汉语拼音、汉字拉丁子母化、简体汉字、汉字横排以及从左至右书写和阅读方式的发明者、开拓者和推动者,被称为“文字改革的先驱”;在鲁迅处于“报国无门”的彷徨中,是他说服鲁迅发表了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

就是这样一个国学大师,演绎了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任脚鞋的故事”。这件小故事,足见他幽默与偏激的性格。

说钱玄同在生活中的幽默,令人捧腹。

他喜欢与友人谈天说地,天南地北,所见所闻,无所不谈。他往往坐下来就谈个没完没了,要么是忘了走,要么是不愿意走,要么是等着“赏”顿饭吃,自称是“屁股生了根”走不动了;他每次上课,总是先在课堂外等候,铃声一响就大步走上讲坛,把铅笔在点名薄上一竖“点了名”,算是该到的学生全到了,立即开讲;每次逛北京厂甸的旧书肆,必将所喜之书扫荡一空方才罢休,被人戏称为“厂甸巡阅使”;更令人捧腹的是他在音韵学课堂上的幽默。

他47岁的时候,在北师大中文系讲传统音韵学。为了通俗易懂的讲解“开口音”与“闭口音”区别,就举了个十分幽默的例子说:“北京有一个唱京韵大鼓的女艺人掉了两颗门牙,为避免说话时露出难堪的豁牙,就只好用闭口音说话。当问她贵姓时,她答“姓胡”;问她住何处时,她答“保府”;问她岁数时,她答“十五”;问她属性时,她答“属虎”;问她贵干时,她答“打鼓”。当她镶好了牙,再有人问她贵姓时,就变成用开口音作答“姓李”;问住何处时,答“京西”;问她岁数时,答“十七”;问她贵庚时,答“属鸡”;问她贵干时,答“唱戏”。这个幽默的例子,令学生们大笑不止,也从中获益匪浅,对开口音与闭口音的区别铭记在心。

说钱玄同在生活中的偏激,令人忍俊不止。

钱玄同常涉事极端,十分话说到十二分。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曾经留学日本的他,即日与日本人断绝交往;自热河沦陷后,三个月谢绝饮宴;日寇占领北平后,他复名钱夏,宣示自己是“夏”而非“夷”,决不做敌伪的顺民;他主张废除古文,甚至废除汉字,不是因为自己不行,为的是后人学习方便;他自号“疑古玄同”,对过去的大师持否定态度,令世人侧目;他能写一手漂亮的隶书和篆字,曾用小篆抄写章太炎的《小学问答》刻印出版,连鲁迅也指责他不该如此复古。

然而,正是钱玄同催生了鲁迅这位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旗手。这一天,钱玄同前去拜访周树人(鲁迅本名)时,只见周的书桌上堆满一叠叠抄写的古碑文,于是问“你抄它何用?”周答“无用。”钱追问“你抄它有何意思?”周又答“没意思。”钱再问“你何不在《新青年》上做点文章?”再答“一间铁屋子里的人要闷死了,并不感到死的悲哀。现在你惊醒他们,也无可挽回他们临终的苦楚,岂不是对不起他们?”钱怒道“他们既然被惊醒,就有摧毁这间铁屋子的希望!”这句话切中要害,打动了周树人绝望之心,于是走出沉默,奋笔疾书《狂人日记》,以笔名鲁迅发表于《新青年》杂志。从此,鲁迅一发而不可收,小说、杂文等新作不断,在同旧世界的斗争中冲锋陷阵,所向披靡,成为文化革命的一员悍将。

在钱玄同的教学生涯中,他偏激的人格更不把分数当作学生的命根子。学生期末考试他从不阅卷,只要答了题,就一概以“及格”处之。但在当时的燕京大学讲课,按规定不改试卷就扣发薪金。钱玄同倒也干脆,就把钞票和试卷一概退回,并附信曰“薪金全数奉还,判卷恕不从命。”不过,他的傲气在刘半农家却被一条小黒狗所制服。他每次到刘半农家,只要看到门口的小黒狗就望而却步,只等刘家的孩子把狗引走,才敢进门。黑狗,钱玄同一生所惧之物也。

言归正传。钱玄同幽默与偏激的性情,注定他在处理一双鞋的问题时与众不同,任脚鞋的故事,也被传为笑谈。

故事说的是有一天,钱玄同在鞋店看到一款自己喜欢的皮鞋,价格也便宜,号码也合适,也没有顾得试穿一下就交了钱拿起来就走。当他回到家里一穿,才发现一只是左脚鞋,另一只还是左脚鞋。原来他买的是认脚鞋,不是国人传统的直脚鞋。传统的中国纳底鞋都是直脚鞋,一双鞋不分左右,常常互换着穿,方便而随意。直脚鞋的帮和底均呈对称状,制作简单,一只鞋样就可以做成一双鞋,盛行几千年。毫无疑问,钱玄同常常穿的也是直脚鞋,买鞋时也没有左右脚的概念,以男人的习惯交钱走人。他买的皮鞋款式,无疑是西方世界传来的认脚皮鞋。

认脚鞋,顾名思义就是能“认别”主人左右脚的鞋。左脚鞋穿在左脚上,右脚鞋穿在右脚上。之所以称认脚鞋,还因为两只鞋的尺寸完全根据脚的形状和尺寸设计和制作,也就是依脚定制。既然是定制,就一定成双配对,穿着舒适可脚。钱玄同买到的认脚皮鞋,没想到错在不是左右配对鞋而成了“左左成单”。这样无法穿的两只新鞋,令他十分尴尬。心想,好端端的皮鞋,何不像布鞋那样做成直脚的,好做好买好穿,什么时候也错不了。这下麻烦了,把它扔了?怎么仍?扔在垃圾堆废纸篓里,被人发现笑话我怎么办?一个学者、教授,竟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来?使他觉得比做学问还难办。

想啊想,钱玄同终于想出了一个扔认脚鞋办法。等到用过晚饭,他把两只鞋用报纸包好,出门雇了个洋车来到市场,下车时故意将那个鞋包留在车上,快步就走。不料那个车夫是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习惯性地回头往车上一看,正好看见了那个鞋包,便连忙叫住他说:“先生,先生,你的东西忘在车上了。”他不得不又往回走,向那个车夫道了声谢,无奈地将那两只鞋子又带回了家。

到了第二天清早,钱玄同又想出了个更好的扔鞋办法。他早早来到中央公园,花了五分钱买了门票进了大门,就一直往公共厕所走去。厕所里恰好没有人,他便赶紧将鞋包放在了一个角落里,做贼似的心惊胆战地走了出来,从公园后门一溜烟地回了家,总算如释重负。殊不知,鞋店老板此时也在为多了两只“右右成单”的皮鞋卖不出去而着急,白白地赔了一双鞋钱。如果钱玄同到鞋店换成成双的鞋,岂不皆大欢喜!果真如此,那就不是“匪夷所思”的钱玄同了。

钱玄同“打车扔鞋”的故事令人匪夷所思,就连他对自己健康的漠视也令家人担心。饮食无常、应酬无度的生活,使他刚40岁出头就患上了高血压、血管硬化、神经衰弱等病症,对此他一笑了之。钱玄同还善于在生活中给自己找乐,他把下饭馆有雅座而戏称为“雅”,把去朋友家吃饭戏称为“骗”,把朋友请客戏称为“赏”。子女劝他注意健康时,他竟不以为然地说:“我的体质虽不如你们的祖父和伯父,他们都活到了七八十岁,但我想我活到六十岁是可能的。”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1939年的一天,为解决李大钊子女的生活困窘问题,钱玄同四处奔波,到处联系变卖李大钊的藏书,终于筹齐资金使李大钊子女渡过生活难关。不幸的是,就在这一年,他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而英年早逝,时年52岁。

当时文化界的名人名流,纷纷撰写悼念他的文章,称他是“五四时代文化运动的斗士”,是中国学术思想史上“现代转变期的代表人物”,是“文字改革的先驱”。钱玄同的一生,忠实践行了他“竖起脊梁做人”的座右铭。

且不说钱玄同的幽默与偏激,单就他作为“白话文、汉语拼音、汉字拉丁子母化、简体汉字、汉字横排以及从左至右书写和阅读方式的发明者、开拓者和推动者”,就足以令人仰慕。单就认脚鞋的故事,也诠释了中国认脚鞋所开始的时代。


作者:全岳

编辑:王克林

原载:《西部皮革》杂志201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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