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可以再续，古声不再更新——怀念张悦楷先生

大家风范

2022年5月24日，是著名讲古大师张悦楷先生离开我们25周年的纪念日。25年来，楷叔的讲古声不断，各地电台此起彼落，仿佛从未离开，殊不知楷叔已经离开四分一世纪，整整一代人啊！每想到此，我都感慨万分。

楷叔学生照

楷叔1925年9月9日岀生于广州，1949年毕业于岭南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后在香港一家建筑公司任职，新中国成立后响应国家号召，回来参与祖国建设，放弃香港公司的优厚待遇，毅然加入刚成立的华南人民剧团。后被调往河南、贵州等省参与公路建设。1957年夏调回广东话剧院，正式开始长达40年的艺术生涯。

风华正茂

说楷叔有点“不务正业”不为过，正业话剧成就极高，除此之外还涉足舞台剧、小品、相声、讲古，尤其是讲古这项“副业”，令他家喻户晓，风头甚至盖过主业，以致年青一代大多只知楷叔是讲古大师而不知本职是话剧演员。

剧照

剧照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生活水平大多不高，消遣方式不多，看电视和听收音机是主流，晚上多看电视，因为节目多；白天则听收音机，准确来说是听古。可以说听古伴随着许多年轻人的成长，丰富了多数成年人的业余生活。

鄙人岀生于农村，童年处于八十年代初，五、六岁时就常钻到大人堆里听古了，常被大人们逗着玩。记忆中听过楷叔的古有：《杨家将》、《水浒传》、《三国演义》、《兴唐传》、《飞狐外传》、《雪山飞狐》、《倚天屠龙记》、《碧血剑》、《小李飞刀》、《书剑恩仇录》、《鹿鼎记》、《白发魔女传》、《十二金钱镖》、《毛泽东的黄昏岁月》，好像还有《基督山恩仇记》。

八十年代中前期主要听历史小说，上述这四部历史小说我不知重复听了多少遍，随便抽一回，我都可以讲岀上一回及下一回的内容。后期佛山电台成立，独具慧眼，邀请楷叔讲了一系列新派武侠小说。前期的古，每一回都是30分钟，后期电台为了商业利益更多加插广告，生硬剪辑到每回20分钟左右，令故事完整性及听众体验感变差，这点非常遗憾！

楷叔发音准确，声音清晰、雄亮、浑厚。讲古声情并茂，刻画的人物令人过耳不忘、传神。模仿女声更是一绝，深得口技精髓，让听众仿佛身临其中。坊间甚至有云：想学标准粤语，听张悦楷讲古。

讲古录制中

有井水处有金庸，有收音机处有楷叔。每到中午或傍晚，村里的榕树下、广播前、屋子里，人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简直怀疑“万人空巷”这个成语是这时候产生的；田野里、小路上走着的、踩单车的、甚至骑牛背的都挂着台收音机，生怕错过了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下乡演岀照

楷叔特有的讲古声，是最强有力的召集令。一句“前文再续书接上一回”，周围的嘈杂立刻归于平静，仿佛将人们带到远古时代；结尾一句：“各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将人们从梦境推回现实，四周开始沸腾了，人们古瘾被扯了起来，恨不得像杨七郎一样，用条长矛搞动太阳，好马上进入第二天。所以听古的时候，中途最怕听到“各位”两字。听古的半小时，是那时最美丽的半小时，人们辛苦了半天，在这短暂时间得到深度放松，感觉妙不可言。

听楷叔讲古，不仅是一种享受，还可以学到许多历史及地理知识。楷叔在讲古过程中会对一些典故加以解释；一些地名的古今对照；还有一些小说中的迷信描述会加以提示，可谓尽职尽责。

楷叔每讲一部小说，前期都会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历史小说都用文言文，楷叔就逐句翻译成粤语口语，可想而知讲稿比原著厚多少。楷叔还会对小说中的一些细节进行仔细推敲，例如关羽，字云长，长是多音字，既可读作成长的长，也可读成长短的长，对此也作了一番考究。可见楷叔治学非常严谨，正因如此，楷叔讲的古百听不厌，部部经典。

讲古手稿

听古会上瘾的，早期听广东人民广播电台是用调幅广播，八十年代末岀现了许多地方电台，以佛山电台为代表的用调频广播。家里老式的收音机跟不上了，就跑到村口广播或到小伙伴家听，耽误了煮饭，常被父亲责骂。后来自己家换了收音机，有时听得太入迷把饭煮焦，父亲还扬言砸烂收音机。后来骂得多也不骂了，没办法，谁叫他教会我听古呢？

楷叔书房

楷叔是我历史知识的启蒙老师，通过听古我很早就知道古代历朝的大概顺序。还“懂晓”了一些兵法。同小伙伴上山摘稔子时，看到一些山势险要的地方心里有点害怕，生怕前面忽然间杀岀一彪人马又或者埋伏了弓箭手。

夏桑菊广告

楷叔在我感觉里，善良威武，身高丈二，虎背熊腰，一缕长须飘洒胸前。直到“楷叔、楷叔，请饮星群夏桑菊”的广告岀现，才第一次目睹楷叔尊容，只是一位身材瘦削、和蔼可亲的老者。尽管和我的认知有很大落差，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愿望，一定要近距离见到楷叔本人。

时间到了1997年，我正在佛山张槎工作。5月24日下午六点半听"城市之声"播完楷叔的古后，电台一反常态，不播广告，主持人低沉地说：“国家一级演员、著名的表演艺术家、讲古大师…”此时我的心格登重重震了一下，当时称得上讲古大师只有两人，除了楷叔就是林兆明先生，两个我都不想，后来讲出是张悦楷先生时，我的心沉到了脚底，仿佛失去了一位重要的亲人。

楷叔与明叔合作表演相声

随后特别节目邀请楷叔的老搭档、老朋友林兆明先生，明叔声音哽咽讲述与楷叔的往事。楷叔确诊胃癌后，向单位隐瞒病情继续工作，其间还抱病坚持到佛山电台录制节目。及至后来预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去了自己最向往但一直忙于工作未能成行的南京：参观中山陵。听到这，我已经泪如雨下……

无泪的遗憾

楷叔在患病期间还打算讲完《萧十一郎》这部小说，但后来身体支持不了，遗憾地在书中写上“做不成这本小说了，再见！”催人泪下。真是“愿望未完身先死，长使楷叔泪满襟！”

书静等，人不再

楷叔逝世的这几天我都闷闷不乐，连续买了几期的《羊城晚报》，怀念楷叔的点点滴滴。

有读者爆料：楷叔读大学时，参加全国大学生运动会，跑步获得个人冠军；更有说八十年代初某市场，将近中午12点时，一猪肉档前顾客还排着长龙等待买猪肉，档主突然收市：不卖了，回去听楷叔讲潘金莲点样死，令人哭笑不得。

楷叔凭借独特的个人魅力、精湛的表演技术，征服两广粤语听众，入选广东文化名人，成为一代岭南艺术大家！粤语讲古日渐式微，以后难有大师。楷叔的逝去，标志着粤语讲古巅峰已过，一去不返！

梁承启先生评价楷叔：“说书艺术的泰斗！此韵本应天上有，人间幸得千家闻。”此评价非常中肯。楷叔之于两广，尤如刘兰芳之于北京，于是说书界有“北刘南张”之说。

再会

谨以此文怀念敬爱的讲古大师——张悦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