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川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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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我之前一直以为皇帝不行，直到他下令杀死了我的驸马。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再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跟在我身后哭的鼻涕虫了。

这权谋术数，他玩的得心应手。

只是身为长公主，我断不会将这大好江山断送于他手。

1.

朱明华笑得清浅：“皇姐，你这是做什么。你从前不是最讨厌宋昭了吗？这样吧，我看你最近老对着那个徐行之的画像出神，不如明日朕就给你赐婚。”

我跪在地上，身子颤抖个不停，刚嗑破的额头还带着丝丝痛意。我在哀求：“弟弟，你明明知道宋昭是冤枉的，他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

朱明华嗤笑一声：“皇姐你别忘了，这证据可是你亲自呈上来的。”

是我呈上了一卷宋昭的字帖。他们便仿了宋昭的笔迹造了一封书信。那是宋昭通敌叛国的证据。

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朱明华颇不耐烦道：“皇姐休要哭了，当年为了皇位让你委身他人实属无奈。明日朕就封你为福华公主，将你赐给徐行之。”

“我不嫁，弟弟，我不嫁，他已经成亲了啊。”

朱明华唇畔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长公主怎能委身做妾，皇姐休要再提了，回去吧。这样朕还能念在宋昭与你夫妻一场的份上，给他留个全尸。”

宋昭死的那天，下了一场雪。雪花映着片片红梅，煞是好看。

2.

一个月后，工部侍郎徐行之正妻江念念无故暴毙。

两个月后，福华长公主嫁于徐行之。

这年，我二十三岁。

这是宋昭死的第一年。

3.

我叫朱明英，是云辛国长公主。

父皇膝下只我和弟弟二人。

母后去的早，父皇对我和弟弟颇为宠爱。

弟弟登基时，只有十四岁。

时群狼窥伺，三皇叔联合丽太妃隐隐有逼宫之势。

为了我弟弟的皇位，为了江山稳固，我嫁给了宋昭。

他骑在马上，一脸玩味：“公主，臣凭什么帮你呢？不管谁做皇帝，对臣来说并无分别。”

我咬咬牙：“若是我成了你的夫人，你帮是不帮？”

闻言，他一把从马上跨了下来，抱着我转了数圈：“那是自然，你做公主的样子想是比做阶下囚好看多了。”

那年，我十九岁，宋昭二十五岁。

4.

我讨厌宋昭，因为他是个庶子。一举一动不上颇台面，大字也不识一个。就这，他还肖想娶我？

我可是云辛国唯一的公主，金枝玉叶。父皇说了，天下好男儿任我挑选。

谁知我还没挑好，父皇就驾崩了。

我在利用宋昭，因为他爹是燕侯。燕侯世代守卫边疆，常年与匈奴作战，燕侯手里的是全国最精锐的部队。

而宋昭，是燕侯唯一的儿子。人们称他：小宋将军。

我不知他如何说动燕侯的，我只知道，他答应我的事，从来不会骗我。

果然，他替我杀了三皇叔。

5.

燕侯膝下只有宋昭一个孩子，所以宋昭从小就被燕侯带在身边，宋昭可以说是跟着燕侯在军营中长大的。

我听宫人说，他娘只是燕侯府的一个丫鬟，燕侯酒后乱性才有的他。

那年燕侯打了胜仗，父皇在承安殿设宴，宋昭那时就打上了我的主意。

我真是不明白了，那时我才十二岁，可他都十八了。

父皇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竟然敢伸手指本公主。若不是因着他爹是燕侯，本宫非得把他的整只手都剁下来。

本宫还没发作呢，宴会结束后他竟然还敢堵本公主的路。

他不似京城男儿那般温润如玉，高贵儒雅。许是边疆日头毒辣，晒得他黢黑黢黑的。而且他还老穿一身玄衣，跟个黑乌鸦似的，总之就是哪哪都不招人待见，浑身上下就剩这张脸还勉强看得过去。

第一年他千方百计想与我说话，我没理他。

我说你去雪地里站一晚上，明天我就和你说话。

第二日他发了高热倒在了雪地里，被燕侯接回了家。

6.

“长公主，你别欺人太甚。”徐行之气急败坏地指着我吼道。

公主府中，我正衣衫半解地趴在一个男人腿上，就着他的手吃葡萄。

对了，那个男人是我新收的面首。

“怎么？驸马不如一起？”我在调笑。

徐行之被我气走前还愤愤留下一句：“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7.

我做了个梦。

梦见了小时候。

每年宫宴上都能看见宋昭，我嫌弃他得紧，从不给他好脸色。没想到他却越挫越勇，脸皮一日日变得比城墙还厚。

“我哪里不如别人了，嫁给我怎么了？”

我颇不端庄地啐他一口唾沫：“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自然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郎啊。”

我深深惊讶于他的脸皮厚度：“呕，那些跟你有关系吗？你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

他不怒反笑：“武夫怎么了，多威风啊！你还小，你不懂，这叫男子气概！京城里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瘦弱公子，有什么好看的，瞧着就难受！”

我呸呸两声，不欲与他多说。

8.

我又收了两个面首。

京中人都知道长公主与驸马不睦。

人人都说，长公主骄奢淫逸，不思进取。

人人都说，长公主寻欢作乐，不知廉耻。

人人都说，徐侍郎真是可怜，原配死了，还要遭受长公主磋磨。

9.

这夜我又梦见宋昭了。

这次是我们婚后。

“宋昭宋昭，你是不是变态，当时我才十二，你就说要娶我？”

“你那日穿的宫装上绣了红梅，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对不起啊。”

“没关系。”

宋昭的母亲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世了。

“宋昭宋昭，你背上那些鞭痕是怎么来的？怎么倒像是新添的？”

“朱明英，你知道不知道点羞耻？你偷偷偷看男人？”

“你敢直呼本公主名讳？”，我双眼瞪得溜圆。

“要是没有我，你早就成阶下囚了。”

唉，也是，也是，罢了。

宋昭，你睡觉时规矩一点，要是碰到本公主一下，本宫非要剁了你的手。

10.

今日，游了云辛国最大的花楼。

遭受了无数白眼，不过仍有许多逛妓院的嫖客色眯眯地盯着我看，真想抠了他们眼珠子下来。

不过这也说明本公主长得好看。

宋昭，你看本宫二十三岁还是这云辛国最美的姑娘。

噢，你看不见了。

11.

红梅花都快开败了，我又收了一个面首。

宋昭的生日快到了，宋昭说他是冬天红梅花开的时候出生的。

今年他都该二十九了。

近来徐行之与我吵闹不休，他甚至还纳了一个妾。

据下人说，那小妾竟与他突然暴毙的原配十成十的像，徐行之倒真是一腔情深。

12.

宋昭，过年了，又梦到你了。

燕侯以为我极其思慕你才嫁给你的，所以我们成婚后不得不日日睡在一处。

嫁给你的第一年你倒是挺老实，知道自己卑贱，不曾碰过我。

可是你是个大混蛋，第二年过年时，你借着酒醉把本公主睡了！

本公主脏了！啊！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千杯不醉吗？

本公主和你睡觉不代表喜欢你啊，你可千万别多想。只是本宫觉得，嫁给你是为了利用你。有时想想还觉得有些对不住你，所以才半推半就从了你。

本公主要是不愿意，早一脚就给你踹下床了。

13.

春天到了。啊！万物交配的季节。

我时常进宫跟弟弟说，我在子嗣上算是无望了，还望他雨露均沾，早日生下皇子才好。

弟弟说，我想收面首便收吧，赏了我挺多珠钗首饰之类的，又赐给我许多黄金。

我可是他亲姐姐，唯一的姐姐。他赏赐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那些该死的谏官总是参我，今日说我倚仗不合规制，明日又说我不敬驸马，家宅不宁，有辱皇家体面。

宋昭你这个武夫，仗着你爹是燕侯，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要是你还在他们还敢这么欺负我吗？

宋昭，你总是不喜欢我弟弟。

你不喜欢他，你总觉得他懦弱，耳根子软，干啥啥不行。

果然，他耳根子软，只会宠信宦官。

最后他听信宦官的谗言，把你也给杀了。

14.

宋昭，这段时间我去拜访了你留给我那一队死士，他们本来不愿意见我的，他们说是我害死了你，害得燕侯一家满门抄斩。

后来我跪下来苦苦哀求，他们才信了我。

对了，你送我的那支梅花发簪我戴的好好的。

你什么都不会，雕个簪子也丑得要死。

本公主怎么能戴如此粗制滥造的簪子呢？戴出去没得让人笑。

连丫鬟的簪子都比我的好看，你敢想吗？

我堂堂一个公主还被丫鬟笑话了！

15.

今年夏天太热了，我上各地旅行了一番，暗中拜访了十三个行省的都指挥司。他们中虽然有些不愿意掺和我的事，但是也没告发我。

毕竟我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亲小人，远贤臣，大家都看在眼里。

同意和我谋事的，有四个行省都指挥使。

我让他们买个几千只鹅，借着鹅叫掩饰一番打铁的声音，私造兵器这事可不能被发现了。

他们以为我想当女帝，真是可笑。

我外公是兵部尚书，虽说没啥实在的军权，但关系门路真是多。外公帮了我挺多的，他真好。

16.

宋昭，我想起那年夏天我去军营找你的事情了。

我在京城无聊，怕你太过想我，怕你想我想的睡不着。

我让我的贴身丫鬟装作我的样子留在公主府，我骑了马偷偷去边疆找你。

我跑死了三匹快马，跑了七天七夜才到边疆。

你看见我要疯了，嘿嘿，我就知道你想我。

可是你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训斥我，说我胡闹。

只有我训斥你的份，哪里有你训斥我的份。

我气得泪都流出来了，抽抽搭搭哭了一脸泪，骑上马转头就走。

你却追出来了，将我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那个夏天太热了，晚上你还非要拉着我在军营里干那种事。

你们这什么破帐子，第二日士兵们都不敢正眼瞧我。我就知道这帐子隔音效果不好，太丢人了！

17.

宋昭。

你死了两年了。

近来我鞭打了两名御史，谁让他们说我贪赃枉法。打他们都是轻的，老窝我都想给他们端了。我哪里贪赃枉法，我不过就是将弟弟要修佛寺的钱贪了。没事修个屁佛寺，父皇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再说了，不贪我怎么造我的兵器。

我杀死了当时与皇上里应外合诬陷你和公公通敌叛国的那俩将军，给他们享受了五马分尸。他们跟着公公出生入死，竟然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这也太不要脸了。

18.

宋昭。

今天我去给你娘上坟了，给她坟前放了红梅花，可好看了。

我不敢去给公公上坟，也不敢给你上坟，我怕你们怪我。

宋昭，我知道你最喜欢我了，等我死了一定要和你葬在一起。

下辈子换我天天缠着你。

19.

徐行之的小妾怀孕了，我非常觉得没面子，我把他鞭打了一顿，还闹到了皇宫要和他和离。

最后民间市井把我骂了个半死，驸马万人同情，我万人唾骂。

宋昭，我看你就是不行。

你睡我的时候，两刻钟就完事了。

气得我都想问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自己上来动了。

你可真没出息，徐行之都快有孩子了。

你说你要是出息点，没准也能给我留下个一儿半女。

但是好在你没给我留下一儿半女，要不我怎么舍得抛下他们去找你。

20.

宋昭，你死了两年七个月了。

朝堂上有声音说，要处死我。

我弟弟这个软耳朵啊，真是让我寒心！

我可是他唯一的亲姐姐。

想杀我，此时不反何时反？

我长公主朱明英今日反了！

我将那个老在我弟弟身边进谗言的太监砍死了，将他的尸体都快戳烂了。宋昭，你看见了吗？

我弟也被我软禁起来了，要不是他是我亲弟弟，我真想一剑劈死他。

我即将造反成功的时候，徐行之杀出来了，我败了。

后来徐行之携了我那还在襁褓中的小侄子上位，他做了摄政王。

他竟丝毫不顾一年多夫妻情义，当真是无情！

我被判了死刑，不日行刑。

21.

史书里对我只有一段简单的描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22.

宋昭，我死在一个红梅花开的冬天，戴着你送我的梅花簪子，闭眼前我还看见了簌簌雪落。

这日，是你死的整三年。

23.

世人言：福华长公主穷凶极恶，罪大恶极。想是树敌太多，死后连墓室也被炸开了，尸身也不知所踪。

（完）

后记

阿昭，我的宝贝，我来了。你会不会怨我来晚了？

我的宝贝，你怎么那么傻？

你大字不识一个，为什么要为了和我写信苦练书法？

你得意地跟我说，你现在的字写的很好了，迫不及待地跟我炫耀，还从千里外给我寄回来你的字帖。

我真的真是那次偶尔和弟弟提起过一次，他说他想瞧瞧，我第二日进宫顺手就给他了。

我不是和他一伙的，我真的不是和他一伙的。

那日我一觉醒开，她们就跟我说你死了。

她们说长公主大义灭亲，检举了驸马通敌叛国。

朱明华这个王八蛋，他竟将我瞒的死死地，他直接派了人赐了毒酒给你。

当年你杀了三皇叔，朱明华觉得你能杀三皇叔，自然也能杀他。就因为这一丝猜忌，他就把你杀了。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真的不敢想，你死前是如何想我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全是做戏，你是不是对我失望透顶，你是不是以为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你的尸体我都不敢收，是我拜托徐行之给你收的。

那时，我真想跟着你一起死了。可是我不甘心啊，不给你报仇，我怎么能甘心去死呢。

我知道你背上鞭子是被燕侯打的，他不想你娶我，他不想掺合这趟浑水。都怪我，最后果然是我害了你们。

对了，我在你尸骨未寒的时候又嫁人了，嫁的是工部侍郎徐行之。你别误会，徐行之是我从小的好朋友，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他有妻子，难为他还愿意帮我。我对他越不好，朝堂上下就会对他越同情，我在为他造势。

只是我做这事着实对不住他妻子，她本来是正妻，经历了假死后，徐行之又将她以小妾的身份纳入了府。她有孕的时候，我实在觉得得愧疚，想来我给徐行之造的势也差不多了，便赶紧与徐行之和离了。

我的宝贝，我的阿昭。面首也不是真的，他们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有识之士。

我从未说过爱你，但是真的很爱很爱你，比你想的要爱你很多很多。

有些想你了，三年了，最近你也不来梦里找我了。

没关系，这次我来找你。

我让徐行之将我们葬在公主府的那棵红梅树下，以后我们再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