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海选”李清照：各地为何争相选拔历史名人形象？

2021年12月22日，山东济南趵突泉内的李清照纪念堂。 （视觉中国/图）

距今九百年的李清照应该长什么样子？这个问题最近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议。

2022年7月17日，李清照形象全国海选（下称“李清照海选”）总决赛落幕，山东青州市政府授予12名选手为“青州市旅游形象大使”，来自西安的赖婷获一等奖。

网友却质疑，赖婷“太丰满太有精神，没有清冷清瘦的气质”，不符合自己心目中李清照的形象。

青州并非李清照的故乡，这位南宋女词人故乡是在距青州90公里的山东章丘，但她在青州生活了十多年。

地方政府举办历史名人形象选拔活动不算新鲜，目的多与发展当地旅游业有关，也常发生多地争夺同一名人资源的事件。

南方周末记者梳理发现，过去十多年，唐明皇、杨贵妃、大乔、小乔、花木兰等历史名人的形象，都曾经历过全国海选。不过，大多数海选后的名人形象，共同点是后来不了了之，借活动带动当地旅游发展的可持续性有待提升。

选代言人，争名人故里

李清照形象全国海选活动，是在2022年4月由青州市李清照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发起的。据媒体报道，海选共吸引了1148位参赛选手报名。

这是一个成立于当年3月31日的机构，理事长由青州市文化馆原馆长冯蜂鸣担任。冯蜂鸣长期关注李清照和《红楼梦》，此前曾提出“林黛玉、史湘云等形象的生活原型是李清照”的观点。

据青州市副市长陈伟在该中心成立仪式致辞中所介绍，研究中心是李清照祠修缮项目的一项重要内容。组委会工作人员解释，相关方面希望修复曾两次遭受洪水冲击的李清照塑像，“是为李清照塑像而海选形象”。

另外，海选活动还与潍坊市入选2023年“东亚文化之都”候选城市有关。青州是由潍坊代管的县级市。

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此次海选的评委包括山东大学中文系教授马瑞芳、南京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钟振振以及山东当地文化人士。对于质疑，组委会回应媒体称，赖婷“18岁的时候就曾出版自己的古体诗词集”，并且，他们也无法界定李清照一定长什么样，“寻找的是一种气质和精神上的契合度”。

地方借历史名人提升城市形象并不新鲜。

早在2009年，为了配合2010年上海世博会，陕西省政府提出重点打造上海世博会陕西馆。为了满足场馆布置需要，为馆内仿真机器人提供容貌摹本，陕西省举办了一场海选——选聘唐明皇和杨贵妃。

2010年3月，两对“唐明皇”“杨贵妃”亮相陕西馆。一对是真人扮演的角色，另一对则是能吟诵《长恨歌》诗句的高仿真机器人。

最近十多年，历史名人形象选拔在各地上演，背后不乏群团组织和政府职能部门的身影。河南理工大学旅游文化与经济研究所副教授毕剑曾撰文指出，为了在争抢中占据先机，各地会采取“先斩后奏”的策略，举办历史名人相关活动，让其成为既定事实。

“五省七地争二乔”曾因涉及范围之广轰动一时。2009年，湖北嘉鱼县注册“二乔故里”商标，当地的说法是，二乔父亲乔玄早年曾寄住在沙阳堡（今嘉鱼县）一中医世家中，并娶其千金，生下大乔和小乔。嘉鱼之后，浙江义乌、河南商丘、湖南岳阳等地都加入“争夺”这对三国姐妹。

2016年，嘉鱼另辟蹊径，县妇联开通“二乔女性”公众号平台，并提出工作目标，要“让‘二乔女性’融入到全县妇女的工作圈、生活圈和朋友圈”。

形象选拔大赛在两年后举办。2018年6月，由嘉鱼县妇联、团县委主办的嘉鱼二乔暨荷花仙子评选活动举行，据当地媒体报道，共有300位选手报名。最终获得“小乔”称号的，是中国传媒大学大四学生熊艺羽。

另一富有争议的名人故里争夺中，也有一场形象海选。此前，关于花木兰的故里，有陕西说和河南说。

而2018年10月，武汉市黄陂区政府、文化局、旅游委主办“我是花木兰”全国海选。选手们通过骑马拉箭、水上闯关、丛林挑战、真人CS、才艺展示等多种形式角逐。最终，前三甲选手被授予“木兰形象大使”的称号，为当地木兰景区群代言。

武汉黄陂的依据是，根据明《古木兰传》记载：“木兰将军黄郡西陵（今黄陂）人，姓朱。”

经济账不易算

形象选拔背后都有一本经济账。

广州大学粤港澳大湾区移民治理与城市发展智库中心研究员黄剑解释，“由政府或者企业主导的这类代言人海选，基本上都是为了经济上的需求。”

有“鬼城”之名的重庆丰都县曾是国家级贫困县，在2014年底，有建档立卡贫困人口71917人，贫困发生率达12.1%。长期以来，当地人的收入主要来自于种植水稻和外出务工。

2013年，丰都县委书记徐世国上任后，曾多次提出，丰都要成为国内外知名的旅游休闲度假目的地，首先要将国际文化名城这张名片“靓”起来。2014年，“丰都庙会”入选第四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丰都对外宣传的名片。

从2017年起，丰都每年都举办“天子娘娘”全球海选，丰都当地传说中，天子娘娘为阎罗王的夫人。

当地披露的数据显示，2021年的海选吸引了1025名选手报名参赛，但受疫情影响，2022年丰都庙会及海选活动并未举办。

对文旅部门而言，类似的活动回报丰厚。2022年3月29日，丰都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还对2020年举行的线上庙会进行了自评。该项目县财政局拨付50万元，目标设置为引导市民进行体育文化活动消费30万人次，帮助传承人提高收入等，最后，项目结果自评为优。

但像丰都这样直接尝到甜头的地方并不多，更多的海选未能起到明显的带动效应，导致很多活动并未持续。

武汉的“我是花木兰”活动就未能持续。黄陂区文旅局体育科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该活动当时是配合登山节的子活动，“登山节近几年规模都比较小，所以海选活动也没有延续下来。”而一位武汉市登山户外运动协会的工作人员则称，“活动关注度不大，所以只举办了一届。”

在其他地方，曾被隆重选拔出的形象代言人也没有后续发展。

湖北嘉鱼团县委一位工作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并不清楚“二乔”和“荷花仙子”的后续去向。

公开报道显示，2018年10月，“大乔”“小乔”和“荷花仙子”曾共同以城市形象代言人的身份，参加“嘉鱼首届鱼文化乡村旅游节”相关公益活动。

热度退散后，2019年4月，“小乔”熊艺羽为嘉鱼金色年华养生谷郁金香花海做形象宣传；同年10月，“大乔”唐甜在武汉举行的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开幕式上为中国队举牌出场；11月，“大乔”为家乡桂花系列产品做推荐。之后并无其他相关活动或报道。

2022年7月19日，青州与李清照形象全国海选优秀选手签约。选手们将以“青州市旅游形象大使”的身份，共同推进青州李清照文化的宣传。冯蜂鸣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后续将会有什么安排，并以“领导们认为，宣传已经够了”为由，婉拒了采访。

黄剑认为，对于形象代言人选拔的探讨不必过于认真。“所谓形象还原，不过是参与者和主办者的观念投射，不可能有接近或是差异巨大的区分。”

南方周末记者 苏有鹏 南方周末实习生 庄泽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