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构树

又见构树

文/高建锁

今天去贾峪镇去走亲戚，无意在纵横交错的黄土坡上看到了一棵枝干粗壮的枸树蓊蓊郁郁的，在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特别的显眼。

构树，别名褚桃，它是古老的树种之一，原产我国。《诗圣》中有篇《小雅·黄鸟》：“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吾粟。”大意是：“黄鸟黄鸟，不要聚集在构树上，不要食我的谷子。”穀，就是构树。构树为桑科构属，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珠江流，西南各地都有这种树，而且越南、泰国、缅甸乃至东南亚各国都有这种树。

农村山上的花草树木成千上万，但是总有几种植物会让人印象，构树就是其中之一。平常，这种树种似乎是毫无价值，树枝、茎叶上常会流出一种白色的汁液，弄脏身体和衣物，连砍它来烧柴也嫌弃。但是构树却全身都是宝，在古代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是一种十分重要的经济树木，被广泛种植。

小的时候学校的东边有一个村庄叫五里庄。南边紧邻一条南北大公路，路边是大致东西走向的一条水沟。沟边就长着一棵很大的构树，当时不不知道它名字，叶子背面很涩，边缘是不规则的，这让人觉得它长相怪异。没人留意它们，就当它们不存在一样。

构树的花为单性花雌雄异株，雄花是柔荑花序，花小而多，雌花为头状花序，授粉成熟后果实颜色鲜红，像红色毛绒球，又像无数颗晶莹透亮的红宝石攒聚而成，形似杨梅，点缀在浓绿枝叶间，格外引人注目。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它们结了艳红的果实，看上去很诱人的样子，忍不住摘了一颗尝了一下，好象有些甜味，正想再吃时，旁边有个同学大喊：“别吃，有毒！”吓得我赶紧把果子往地下一扔，惹得伙伴们哈哈大笑。

从同学那里知道了这是构树，最后也知道它的果子是可以吃的，于是，又尝试着摘来吃，只是构树的果实很容易烂的缘故：好容易找见一颗稍见囫囵的，多半也是被鸟儿啄过。这样的回数多了，渐渐地没有兴趣。许多年过去，当年的土路已经变成了水泥路，这些长在路边的构树也早就不知去处。

构树的生命力旺盛，荒坡野洼，崖坢沟旁，它不挑生长的土壤环境，无论是平原、丘陵，还是山地都能生长，甚至在一些墙角、屋顶，其他的树木上都能生根发芽。但凡是构树生长地方，那其他的树木，或者是植物就难以生存了。构树枝繁叶茂的，树下很少有阳光，不利于其他植物的生长。

构树既是《山海经》中具有神奇魔力的“迷毂”之树，它其华四照，花朵呈红色圆球状，也“佩之不迷”，构树果酸甜爽口，中医学上称之为楮实子，构树子，与根一起入药，补肾，利尿，强筋骨。构树乳汁利水消肿解毒，治疗水肿癣疾，蜂蝎叮噬。

“三寸钉，谷树皮”，构树也就是谷树，构树本是植物里的武大郎，它长不高，样子萎琐，是树里面最受欺负的那种。只时人们只见这树的粗俗，却不知这树的锦绣。构树全身都是宝，构树的花穗蒸着吃是美味；构树的果肉如蜜，汁液饱满，鸟虫都喜欢吃。它叶子毛毛绒绒扎手，是很好的抹布，小时候经常见人采几片回去洗碗，比专用抹布还干净。

野生的构树，横七竖八地随意乱长，狂野粗放，不甚高大，但是茂盛。果子成熟时橙红色，这种果子又叫构桃，农历五六月间成熟。成熟的构桃，外面裹着一层红融融的短条袋囊，红红圆圆的构桃包着甜甜的汁液，藏着种子，种子比谷粒还小，和桑椹的种子差不多。

好多鸟都喜炊啄食构桃，然后把含有种子的粪便拉到各处，传播种子。于是房前屋后，田间地头，一片片，一簇簇，都能看到它的影子，砍不断，斩不绝。构树在中华上下五千年中，历经沧海桑田，在毁誉参半的日子中已经在大江南北广袤的土地上扎根成为与桉树齐名的树种。

南宋朱熹在注解《诗经》构树时说：“谷，一名楮，恶木也”，构树质地较软，无法做成镰把、锹把，看起来一无是处。同时构树适应力强，在哪都能生根发芽，侧根发达萌芽能力和分蘖力强的构树若是长在庄稼里，就会不顾一切肆意生长，破坏当地的生态平衡。

老一辈人对构树的印象，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闹饥荒”的时候大为改观。自然灾害时期，粮食出现严重不足。曾经的“恶树”成了“救命树”——人们把构树的叶放在水里煮着吃，用构树的花炒菜、做汤，构树皮可以啃着吃……很多人依靠它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狂放粗野的构树，恣意生长的褚桃，栽种在矿区、污染严重的工厂，能抗有毒气体，能吸收粉尘，既净化空气，又绿化环境，两全其美。构树叶营养丰富，嫩叶喂猪，也可以深加工成全价畜禽饲料。构树叶子是猪喜欢吃的食物，童年的我曾挎着一个竹篮子——用手扯过它毛毛糙糙的叶子，它还擦痛过我的手掌，在我的细嫩的掌心留过红色的印子……

春天里的百花香，捋罢榆钱捋构棒槌。构树雄花絮可以食用，凉拌，蒸炸均可。人们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构棒槌，它是一种细棒状的绿穗。构棒槌是继榆钱之后，与洋槐花、葛花深受中原人喜食的四大野菜之一。蒸好的构棒清纯中透着木甘绵香。构棒槌蛋白质含量很高，并含有氨基酸和人体必需的多种矿物质；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春天里好多人都喜欢这口。

构树皮能造纸，称之为沙纸树。纸质白而亮，又耐磨，被称之“皮纸”。这是一种很出名的纸张。将构树皮剥下，去外皮，分层剥薄，晒干后在活水中浸泡俩月，捞出，加筛细的草木灰煮两天，过水淘洗干净后，沥干水，捶打瓷实切碎入臼舂烂，兑水加仙人掌汁搅匀，以竹帘逐张筛出叠放，重压使其出水至要干未干尚润时，分张晾干，卷成卷以便备用。

这就是全套工艺下来，要历时4月才能制成。

从古至今，跨越千年，构树在经过科技金手指的点化获得新生，兼用构树成为林木家族中的宝藏一员，用自身的进化适应时代发展需求，用生命践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一枝一叶尽显国树之光。

没想到年少时嫌恶的构树，竟然是浑身都能派上大用的宝物。与构树有着相同命运的还有散布在村里的枣树、榆树、槐树，这些树种开春的时候花开一树，花落整院满地……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物质生活的日益丰富和提高，都相继被弃之如敝履，甚至彻底消失，只好深埋在记忆深处。

没想到到八月流火的盛夏，在这偏僻的山沟里，又看到曾经的构树，我饶有兴趣地举目眺望时，在它四周又发现几棵稍小的零星地点缀在那里，一阵南风吹来，一棵棵构树的宽大的枝叶，迎风摇曳。

于是，醉时梦里，闭着眼都能清晰看到它模样的熟悉的故乡，刹那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