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的表演”,伊朗“末代王子”访以色列

5月10日,在加沙城,以色列军队的空袭造成爆炸和浓烟。 (新华社/美联/图)

2023年5月9日凌晨,以色列在加沙地带实行空袭,称主要目的是打击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的多个高层人员目标。一直以来,伊以关系始终处于敌对状态。

不过,前段时间伊朗末代王储的一场以色列行,让外界一度关注以伊“友谊的小船”会不会再“划起来”。

4月17日,当沙赫扎德•礼萨•巴列维搭乘飞机降落在以色列本·古里安机场时,以方称他为“历史上访问以色列的最杰出的伊朗人”。

这位伊朗“末代王子”今年六十二岁,流亡海外数十载,消失在公众视野数十年,自2022年以来表现较为活跃。

在政坛上频频刷“存在感”的礼萨•巴列维,可能希望借此访问制造声势、提高人气。以色列政府或想借此机会转移国内视线,继续攻击伊朗政权。双方是各取所需。

“但实际上以色列选择的这个对象并不是很明智,因为巴列维王朝已经过气了,也过时了。”在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丁隆看来,目前内塔尼亚胡政府在国内外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以色列想借此次访问分散国内对司法改革的注意力,以及对巴勒斯坦人镇压的注意力。

“流亡王储”刷“存在感”

2023年4月17日,礼萨•巴列维搭乘飞机降落在以色列本·古里安机场。

对于此行,礼萨•巴列维声称是“以伊朗人民的名义访问以色列”,强调了以色列与伊朗人民团结一致的信息。他希望能够推动伊朗和以色列“在未来重建历史纽带,为两国谋求更大的安全和繁荣”。

从机场出来后,礼萨•巴列维直接前往以色列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参加纪念日活动仪式。作为行程的一部分,他还在以色列官员的陪同下前往西墙祈祷,参观海水淡化厂,会见当地巴哈伊教社区的代表和伊朗裔以色列犹太人。

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研究员邹志强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伊朗的国际环境在沙伊和解之后有所改善,以色列并不甘心,这次邀请伊朗的反对派人物访问,就是想搞点小动作,“给伊朗上点眼药”。

在馆内,礼萨•巴列维与以总理内塔尼亚胡和以总统艾萨克·赫尔佐格站在一起,但没有发表讲话。随后,他在以色列新闻部长吉拉·甘利埃尔的见证下,与内塔尼亚胡举行了会晤。

礼萨•巴列维在访问途中,多次在社交平台上发帖文表示“希望能够重建伊朗与以色列的友谊”。

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院长马晓霖认为,在犹太人大屠杀纪念日前后,以色列把巴列维王朝的后人邀请到以色列来进行访问,重新强调两国之间的历史渊源,两国人民的历史友谊,也算是打一个现实的“政治牌”。

这段“友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

在礼萨•巴列维父亲穆罕默德一世国王的统治下,伊朗和以色列关系融洽,保持密切的经济联系,尤其是能源和安全方面,不过两国并未建立完整的外交关系。

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后,沙阿国王被由伊斯兰教神职人员领导的一场民众起义推翻。新成立的伊斯兰共和国与以色列关系急剧恶化。

多年来,两国针锋相对,势同水火,甚至还影响到了周边地区。

马晓霖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自从巴列维王朝被推翻以后,伊朗建立了反对西方、反对犹太复国主义,拒绝承认以色列作为国家存在的新的伊斯兰共和政权。“巴列维王朝的后人同以色列就有了共同的语言,甚至说有了共同的敌人”。

但礼萨•巴列维的这一趟访问,也并非“一路绿灯”。

“他并没有赢得伊朗人民的支持,不能代表伊朗人民。”社会活动家阿里·阿夫沙里公开痛斥巴列维的行为,表示巴列维接受以色列政府的邀请是一种耻辱,而不是荣誉。

至于伊朗当局对巴列维此行的态度,则不出外界所料。

4月17日,伊朗外交部发言人卡纳尼在新闻发布会上被问及是否会对此访发表评论时说:“他此行的目的或想去的地方,都不值得讨论。”

丁隆认为,礼萨•巴列维访问以色列是“卖国求荣”,伊朗官方的声明也实际上反映了这次访问的性质。他表示,礼萨•巴列维也是一个穆斯林,应维护巴勒斯坦人的利益,维护耶路撒冷圣城的地位,是一种宗教的义务。“伊朗政府的有关表态还是准确的,这是一种滑稽的表演”。

“礼萨•巴列维对以色列的访问也就是昙花一现。”马晓霖表示,他离开了以色列也不会很快有能力、有条件统一海外反对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势力,也很难在近期挑战伊朗政权的稳定性,不构成伊朗国民的主体力量。 尽管如此,顶着“末代王子”、主要反对派的头衔,去敌对国家会见政要,不难想象,从抵达本·古里安机场开始,沙赫扎德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外界密切关注,占据当地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头条。

“高光时刻”

对于十七岁就过上流亡生活的巴列维王子来说,得到以色列最高级别的接待,可能是他人生中少有的“高光时刻”。

1960年10月31日,礼萨·巴列维出生于伊朗德黑兰。作为伊朗末代国王沙阿·穆罕默德的长子,他顺理成章被视为继承人,在七岁时正式成为王储。

十来岁时,礼萨·巴列维的父亲穆罕默德一世就开始让他参与朝政。当时的伊朗虽然依靠丰富的石油资源实现国家现代化和世俗化,但是大部分还是依靠美国,以换取其对伊朗的军事和经济援助。

1979年初,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巴列维王朝被推翻,霍梅尼回国建立全新的政府,确立国号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实行政教合一制度,自己担任精神领袖作为国家元首,设立总统为政府首脑。

在局势失控的情况下,穆罕默德一世一家被迫流亡海外。

在逃离伊朗后的14个月里,礼萨·巴列维与母亲法拉及三个兄弟姐妹颠沛流离,辗转于多个国家,但频频遭拒。后来得益于父亲与埃及国王萨达特的私交,他们一家才获准在埃及安顿下来。

但好景不长,1980年父亲因病在埃及去世,第二年萨达特遇刺身亡,礼萨·巴列维一家再次陷入困境中。直到时任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介入,他们才得以成功定居美国。

法拉王后后来在回忆这段岁月时,称之为“最黑暗的时光”。

穆罕默德一世病逝后,正值礼萨·巴列维20岁,他宣布自己继承王位。此后便一直试图通过复国运动,以复辟巴列维王朝。

1980年,伊朗和伊拉克爆发了两伊战争。礼萨·巴列维认为这是自己回到伊朗的机会,就与伊朗政府取得联系,希望能加入伊朗空军,为祖国效力,但是遭到了伊朗政府的拒绝。

不少受访的专家学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虽然礼萨·巴列维在早期伊朗侨民和伊朗人中享有崇高的声望,但是他的“努力”并没能够激起太多的水花,也一直徘徊在伊朗政治主流之外。

直到伊朗境内政治日益极化,爆发了许多抗议活动后,事情才出现转机。

受阿拉伯之春影响,2011年2月伊朗青年走上街头要求恢复民主。

当时礼萨·巴列维在接受《每日电讯报》采访时表示,“我们地区早就应该进行根本性和必要的变革”。同一年,伊朗法尔达电台公布一项在线投票,礼萨·巴列维被评为“伊朗年度人物”,该投票由侨民和驻外伊朗人填写。

此后,礼萨·巴列维开始将自己打造为“民主世俗伊朗的倡导者”,他在自己的网站上声称“伊朗国家应该变得民主和世俗化,反对宗教对世俗生活的干涉”。

2022年,伊朗总统大选引发骚乱后,礼萨·巴列维就呼吁国际社会支持伊朗“对抗宗教统治的民主运动”。由于他在政治上活跃度比较高,伊朗当局对以他为代表的巴列维家族的一举一动都严加关注,称“防止其死灰复燃”。

“作为王朝的唯一继承人,在海外有一定同情者,但是并不能构成一个强大的颠覆伊朗现政权的力量。”在马晓霖看来,伊朗国内经过四十多年的伊斯兰革命发展,尽管有不少反对伊斯兰共和国的伊朗公民怀念巴列维王朝时期的世俗化和西方化,更宽松的社会生活,但是也并不是真能拥戴巴列维王朝的后人。

而早年的颠沛流离和人生起伏对王室一家人造成了很大冲击。礼萨·巴列维的妹妹和弟弟由此罹患抑郁症,先后于2001年和2011年自杀离世。

2022年,伊朗发生轰动一时的“头巾事件”。22岁的伊朗库尔德女孩玛莎·阿米尼(Mahsa Amini)只因些许头发露出头巾,就被拘捕并且处死,引发伊朗各地的抗议活动。

伴随着国内政治氛围的不断变化和伊朗民众对现政权的不满,礼萨·巴列维逐渐在国际政治舞台上频频露面。他在美国、欧洲和其他地区的许多场合发表演讲,呼吁国际社会关注伊朗的民主进程,支持伊朗民众争取自由、人权和民主。

尽管礼萨·巴列维在国际政治舞台上越发活跃,但他的影响力在伊朗国内仍受到限制。不少外媒报道称,当前的伊朗政府对礼萨·巴列维的言论和活动仍持警惕态度,在伊朗境内,巴列维的声音受到了严格的审查和限制。

与此同时,礼萨·巴列维也面临着来自部分民众的质疑,他们担忧巴列维可能带来一场政治动荡,影响国家稳定。

“礼萨·巴列维很难说能获得更大的政治影响力。”邹志强认为,目前伊朗国内确实有很多人对形势和改革各方面都不满。“但是前王室成员应该也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打错了算盘”

“实际上,伊朗伊斯兰革命以后的四十多年里面,巴利维家族已经陷入一种无人问津,非常边缘和尴尬的境地,默默无闻甚至非常窘迫。”丁隆认为,礼萨·巴列维突然以一种反对派领袖的身份出来活动,主要是关系到伊朗反对派的利益。

“在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面,他不是一个政治人物,也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和政治目标,他访问以色列实际上是中了以色列和伊朗反对派的圈套。”丁隆无奈地说。

一直以来,以色列在中东地区的战略目标主要包括确保其国家安全、维护与邻国的和平关系以及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器。为实现这些目标,以色列在中东地区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如加强与美国等盟友的合作、与阿拉伯国家建立外交关系以及对伊朗的核设施实施打击。

丁隆认为,目前伊朗反对派在没有领袖的情况下,硬是把前王储推到前排位置上,实际上是“赶鸭子上架”。

2023年4月17日,英国《金融时报》在文章报道里称巴列维的追随者仍旧喊他“陛下”,但他对是否希望看到君主制回归的态度模棱两可。

礼萨·巴列维曾多次表示伊朗政府形式无论是君主制还是共和制,他都想留给伊朗人民去选择。

马晓霖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如果要试图拉拢伊朗的政治敌人,却是被推翻了的一个旧王朝的余部来遏制伊朗,以色列政府其实是“打错了算盘”。

他表示,如果以色列要同伊朗改善关系,恐怕还要从根本上来解决。即要公平、合理、持续地来解决巴勒斯坦问题,归还巴勒斯坦被占领土,包括东耶路撒冷的伊斯兰圣地,进而在国际力量的推动下,争取伊朗对以色列的认可,一步一步推向关系正常化。

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 南方周末实习生 吴华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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