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正煜的小说 | 喫饱肚皮(八)

(我们革命就是为了解放受苦的百姓,让他们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这就是我们不变的初心和信仰。)

第七章

严强的信仰

寒冬的夜晚,空气清冷清冷的。

严强深深地吸了口冷气,抬头望望天边的那一轮上弦月,月牙儿像什么?像一根香蕉,香蕉的味道是怎样的?很久不知道了,以前在部队吃几根香蕉是非常方便的,因为部队就驻扎在南方,可是现在吃饱肚皮都成了问题,还想吃什么香蕉?

刘孟元先生没讲错,可是这种话,在现在的风头上不能讲。两天以前,学校各级主要领导在小会议室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省委的领导胡佐之亲自参加,胡佐之兼任这所大学的校长和党委书记,平日里很少来校,他一来必有大事。这次来就是传达中央的重要指示。按级别严强没有资格听取这个传达,不过从部队复员回校,他作为一名信念坚定的共产党党员,一名荣立二等国的伤残军人,省委对他十分信任,委任他为中文系的党总支副书记。今天又一次破例让他参加了这个非同寻常的会议。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是胡佐之对中文系的评价,而且特别点了刘孟元的名,一针见血的指出,他是在借吃饱肚皮说事,恶毒污蔑党的政策,攻击伟大的飞跃。而且特地关照,要密切注意他是否腐蚀拉拢无产阶级的革命后代。“中央已经揪出了右倾反党集团,”透过厚厚的眼镜片,胡的眼光,注视着严强,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

这个反党集团,其中有哪些人?这是党的机密,胡没讲,严强也不会再问。但此番话足以表明问题的严重性。刚才他在刘孟元家讲的那些话,就是胡佐之精神的传达,说真的,他为刘孟元担心,他是刘先生的学生,也曾经想紧跟着刘先生做学问。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正逢人民解放军首批招募大学生入伍,他参了军,在部队屡立战功。在一次实弹训练当中,为掩护战友自己受了重伤,本来他可以升到团级干部,却因此而退伍复员,又回到大学,当了刘先生的助教,阴差阳错,命运安排乎?不敢相信。他是无神论者,但是跟刘先生做学问是不可能了。因为从胡的口气来看,刘孟元的古典文学课大概不久也要停下来了。

尽管已经退伍,军人的习惯依然是不变的,走路就像快速行军,没多少时间就走到了学校。严强至今单身,住在学校教工的宿舍里。学校的音乐系几间钢琴房,如今改为教工宿舍,一人一间,蛮惬意的。躺在床上,他才感到浑身乏力,疼痛,也感到一阵阵的饥饿。这年月饿肚皮是人人都有的感觉,只不过有人不说,不敢说。严强也知道,有的地方甚至……他的老家在四川,堂兄就来信讲了家乡的实情,说在吃……唉!他来过一次信,后来再也没有来过信。这些话严强坚决不相信。

堂兄是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是共产党员。怎么会这样糊涂?可是,上个星期,堂兄又托一位出差的远亲,带来口信,说堂兄的老父,就是严强的伯父死了,吃了什么撑死了......还有村里的某家某家,某家的人......

听说伯父死了,严强非常痛苦,非常难受。他从小是伯父抚养长大的,严强的父亲很早就参加了川西游击队,解放前夕,随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加了剿灭川西的土匪,在一次战斗中英勇牺牲,后来他母亲又改嫁了。作为革命烈士的后代,严强从小享受烈士的抚恤金,但是没有伯父的抚养,他是无法长大成人的,如今伯父居然会死,可能吗?这完全是攻击!想到这里,严强大吼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接着又翻身伏下,按着饥肠辘辘的肚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窗外传来一阵二胡的乐声,有人在这夜深人静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阿炳的《二泉映月》,那哀婉的旋律,映着冬夜一勾月牙儿,在寒冷的夜色里,漂浮着,漂浮着......

2023年5月30日

于澹泊斋

后记: 我没想到,小说在网上发表后,居然会收到这么多朋友来信。他们没有忘记过去,年轻朋友们在翻过的历史中,也看到了今天的美好,更懂得应该牢记使命!)



汪正煜,高级影视编导,资深教师,上海市写作学会副秘书长。毕业于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涉足影视圈后,入电影导演函授班研修。20世纪80年代初获我国首批高级技术职称。多年来,担任高中语文、大学语文、大学中文系写作、影视基础理论等课程教学,并从事电影、电视的编剧、导演、演员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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