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平将军忆华东第六舰队和航二师在浙东海域的协同作战
徐世平将军
第六舰队和航二师南下
徐世平
1952年11月8日，刚从抗美援朝前线凯旋归来的第九兵团代司令员、代政委陶勇，被任命为华东海军司令员，袁也烈任政治委员。
陶勇原名张道庸，1912年1月生于安徽省霍邱县贫苦农民家庭，小时候给地主家放牛、当窑工，1929年4月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从战士成长为一代智勇双全、威名赫赫的战将。1953年2月24日，在南京下关，毛泽东主席第一次见到他，握手时对他说：“你就是陶勇同志，我久仰大名，你仗打的好呀！”陶勇答：“那是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英明决策和指挥。”
1953年2月11日，华东海军司令员陶勇、政治委员袁也烈签发了《海防作战命令》，赋予第六舰队的作战任务是：“支援嵊泗及台州以北地区的反登陆作战，从海上打击敌人。该部应该经常以一个大队（三艘舰）驻吴淞口，担任战斗值班。其中一艘于圆圆沙江面值班，保持高度的战斗准备，随时准备出海打击敌人。”
这里指的“反登陆作战”是当时分析台湾蒋介石集团，可能以5-10万人向我闽浙地区实施登陆进攻，或以千人左右实施袭扰，抓一把就走，破坏我南北海上航运交通，或偷袭我浙东渔场。
为贯彻华东军区1953年1月19日“海防作战任务与部署调整”命令和军委海军司令部1953年1月22日“关于战备工作指示”，华东海军要求第六舰队舰艇力量前伸，进一步扩大活动海区，自浙江松门向南推进到闽江口以北海区，加强护航护渔，保卫我东南沿海安全，坚决打击来犯之敌。
这样海军第六舰队就从上海吴淞口驶出长江口，向南前伸到浙东三门湾海域。
1953年3月22日，在冯尚贤副司令员率领下，由“南昌”、“广州”、“沈阳”3舰，协同舟山基地战舰大队的“瑞金”、“淮阴”二舰及舟山基地石浦巡逻艇大队炮艇4艘，进至南韭山附近渔场，采取夜间巡逻航行，拂晓前伸，以迅速果断行动，驱赶了大批入侵禁渔区的日本渔船，并拘捕了其中8艘。5月8日“开封”舰由吴淞口南下与“南昌”舰会合。
时值三门湾猫头洋渔场汛期，我有6000多艘渔船在该区域捕鱼作业。华东海军指示舟山基地战舰大队、各巡逻艇大队在护卫舰支援下，确保渔场我捕捞作业渔船的安全，加强对我渔船的掩护与警戒。
5月24日，“开封”舰与“瑞金”舰锚泊于檀头山附近海域，13时许“开封”舰接石浦巡防大队电报：敌舰“逸仙”号和炮艇1艘，位于小鹅冠以东海域。“开封”舰立即起锚向莱花岐海区驶去。14时“开封”舰雷达发现方位230度，距离10海里有一个活动目标。袁单承舰长发出战斗警报，舰员各就各位。“逸仙”号是一艘老式护航驱逐舰，有两个烧煤的大烟筒，装有2门美造127毫米主炮。14时21分，“开封”舰测距兵报告，敌舰位于我舰左弦60度，距离81链。袁单承舰长下令：“准备射击！”枪炮长宋瑞云指挥“开封”舰前后两门苏造100毫米主炮向敌舰“逸仙”号开炮，有2发炮弹夹中敌舰。“逸仙”号边向我射击，边仓皇转向180度，加速南逃，14时28分敌舰消失，“开封”舰停止射击。
这是第六舰队首次海战。石浦巡防大队情况通报及时、准确，我舰行动隐蔽突然，但对敌舰战术技术性能了解不够，射击距离偏远，准确性差，加上我舰航速慢，未能击沉击伤敌舰。但我舰炮威力大，震慑敌人，迫使敌舰一度不敢轻易北犯。
随后，在支援陆军第六0师1个营，登陆攻占积谷山战斗中，“临沂”、“遵义”舰在苏军大队长指挥下，于6月24日夜，炮击大陈岛；6月27日夜，炮击渔山岛。
1954年春天，浙东海区敌我态势发生了重大变化。1月4日，我海军航空兵第二师进驻宁波机场。从此，我第六舰队海上作战，有了歼击航空兵的掩护，开创了“海、空协同作战”的新局面，这为夺取战区制空和制海权创造了有利条件。
海军航空兵第二师是由空军第十七师五十一团改编的，在朝鲜战场曾击落美国飞机11架，击伤1架。进驻宁波机场后，经常以双机编队南伸到石浦、三门湾空域巡逻，寻机歼敌。3月18日，首次海空协同作战于三门湾开始。我海军航空兵一举击落敌机2架，击伤一架，击伤敌舰2艘，揭开了海空协同作战胜利的序幕。这是舟山基地战舰大队与舟山巡逻艇大队密切配合，在海航二师六团有力的支援下，取得的重大胜利。从此，敌空军在浙东海域称王称霸，恣意袭击我军舰、渔船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4月11日，华东海军在宁波召开护渔会议。邵震司令员参加了会议，会议确定了“以鱼雷艇为主，护卫舰和航空兵视情前伸，打击敌海上舰艇。”护渔任务交予第六舰队负责。舟山基地战舰大队临时配属第六舰队指挥。
根据宁波会议精神，第六舰队党委研究认为，今后舰队兵力南伸，加重了护渔护航，积极打击敌人海上舰艇，为我军解放敌占岛屿创造条件。因此决定舰队副司令员冯尚贤、政治部副主任韩玉樽率领第一大队“广州”、“开封”舰从上海大来码头起航前往舟山，与配属第六舰队指挥的战舰大队“瑞金”、“兴国”舰会合，组成两个分队，从舟山定海港起航南下三门湾海区，保护猫头洋渔场捕捞渔船的安全。
战前，分析了敌我双方力量：“南昌”、“广州”舰装备苏造130毫米火炮，其他护卫舰装备苏造100毫米火炮，火力上我舰优于敌“信阳”型驱逐舰装备的美造127毫米火炮和“太和”型护卫舰装备的76.2毫米美造火炮。但在舰速上，敌舰速均在20节以上，我舰速最大14节，敌舰优于我舰。到目前为止，敌人对我舰炮性能还不是完全了解，过去与我炮舰、炮艇作战，曾占过便宜，估计近期敌人会对我炮舰轻视，决定派“瑞金”、“兴国”舰前往诱敌北上，在敌占岛上炮火射程外与敌人舰艇作战。
4月28日5时30分，“瑞金”、“兴国”两舰，在大队政委高一心、副大队长介飞率领下，按照预定计划，进至南田岛莱花岐南7海里处巡逻，诱敌北犯。“广州”、“开封”舰位于檀头山海面机动，待“瑞金”、“兴国”舰诱敌北犯时，南下与战舰大队合击敌舰。7时58分，“瑞金”、“兴国”舰位于莱花岐方位174度，距离3.3海里处，发现国民党海军“太”字号护卫舰1艘，位于小鹅冠正东11海里，航向北东、航速18节，向“瑞金”舰接近。
8时34分，敌我距离45链时，敌舰先向我“兴国”舰开炮，8时35分我舰开始还击，并给“广州”舰（指挥舰）发报。双方都是美造76.2毫米火炮，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国将这种炮援助给国民党，租给苏联，1950年苏联又将它卖给我国海军。
8时45分，“兴国”舰位于莱花岐方位67度，距离敌舰48链处，敌舰转向加速向渔山岛逃去。“瑞金”、“兴国”舰停止射击，转向继续诱敌，并发特急电报给“广州”舰，费时30分钟，冯尚贤副司令才看到电报，“广州”舰于8时45分起锚，9时36分漂泊于泥螺礁正南1.2海里处。
11时11分，“瑞金”舰位于莱花岐方位88度，距离3.8海里处，发现敌“阳”字号驱逐舰1艘，“太”字号护卫舰2艘，“永”字号扫雷舰1艘，位于小鹅冠正东14海里处，航向26度，航速18节，编队向“瑞金”、“兴国”舰驶来。11时55分，敌舰向“瑞金”、“兴国”舰开炮，冯尚贤副司令员下令战舰大队两舰边还击，边继续诱敌北犯。12时整，“广州”、“开封”舰距敌舰编队69链，冯副司令下令大队枪炮业务长冯长天，编队集中火力打击敌编队1号舰；同时令战舰大队两舰航向90度，向敌编队2号舰射击。形成夹击敌舰编队态势。12时18分，有3发炮弹命中敌指挥舰，敌人始料不及我舰炮火力如此猛烈，一时被打得晕头转向，顾不得应战，队形散乱，各自向渔山列岛逃去，敌我距离85链，冯尚贤副司令下令停止射击。
这次海战，虽然获得实战经验，但由于与战舰大队的“瑞金”、“兴国”舰平时合练少，出现通信不畅，“广州”舰发错信号，把发给战舰大队两舰射击敌编队2号舰信号，错发成敌1号舰，出现弹着混乱，影响射击效果；电报内容长、字数多(43份5000余字)，指挥不灵。敌舰速比我舰快，有利射击距离转眼即逝，故没有击沉敌舰。
第六舰队另一次海战是1954年5月11日至22日东矶列岛战斗。
1954年5月6日，华东海军预先号令“……华东海军负有配合陆军攻占田岙、头门山等岛屿作战任务，运送陆军登陆，打击敌人从海上和空中可能的反击，保证陆军登陆安全。”
“第六舰队的‘南昌’、‘广州’、‘长沙’、‘开封’舰组成掩护队，舟山战舰大队‘瑞金’、‘兴国’舰归第六舰队指挥，其作战任务由六舰队授予。”
“鱼雷艇一个中队待命配合第六舰队对敌水面舰艇实施鱼雷攻击，归第六舰队指挥。”
5月12日第六舰队召开作战会议，邵震司令员传达上级指示及舰队作战方案，并组织参战舰艇航海长、枪炮长以上干部讨论研究，并进行图上作业。
这次作战，由六舰队邵震司令员亲自率编队组织指挥。由于舟山战舰大队副大队长介飞调海军学院工作，特派第一大队副大队长聂奎聚任战舰大队代理大队长，协助高一心政委实施作战指挥。
5月15日，“瑞金”舰编队位于东矶列岛东南2海里进行警戒掩护；“南昌”舰编队位于莱花山以北海域机动待机。我陆军第六0师一八0团及加强兵力和公安十六师四十八团2个营，由舟山基地“碾庄”、“卫岗”号登陆舰及16艘登陆艇和若干机帆船运载，于15日夜攻占东矶列岛，击毙敌7人，俘敌大队长以下66人，我军无伤亡。
5月16日凌晨4时左右，“瑞金”舰编队位于头门山与田岙岛之间隐蔽待机。发现敌旗舰“太和”号，率领“太康”号护卫舰，及“永”字号扫雷舰2艘、摩托炮艇1艘组成1个编队，经百夹山驶向头门山与东矶列岛之间海域，企图以炮火反击我登陆队。
5时20分，“瑞金”舰编队进入头门山北侧，与敌舰编队距离42链，敌舰首先向我“兴国”舰射击。聂代大队长下令航向045度，航速8节，向敌“太和”号旗舰和“太康”号护卫舰射击，击中敌舰，其中1发击中“太康”号前甲板，将敌前主炮击坏。5时20分左右，天降雨雾，视距不好，敌舰很快消失在雨雾中。8时，“南昌”舰编队漂泊于莱花岐岛附近海域，邵震司令员下令“开封”舰进至莱花岐以南6海里处侦察巡逻，诱敌北犯。
11时30分，天气晴朗，“开封”舰发现敌舰方位171度，距离82链，向“开封”舰驶来。当“太和”号接近到53链时，侯天松舰长请示随舰的舰队政治部韩玉樽主任能否射击，韩主任答：“你舰主要任务是诱敌北犯，要从全局出发，不能擅自射击。”为此，侯舰长还很有意见。
11时50分，邵震司令员在陆军是身经百战的老指挥员，因刚调来海军不久，故授权冯尚贤副司令员指挥这次海战。为保持我编队与敌舰同航向射击，冯副司令员下令编队战斗航向80度，距离60链，舰速14节，准备射击，“放”！同时下令“开封”、“长沙”舰编队转向东南航行，以夹击敌舰态势，迫使敌舰不能南逃。
12时，“太和”号被我击中冒出了浓烟，其速度降低，转向南逃。为保持与敌舰同航向射击，冯副司令员下令暂停射击，转航向220度。12时07分，我编队稳定航向后，开始第二次射击，敌舰再次中弹，减速至15节，浓烟滚滚。12时09分，距离敌舰93链，冯副司令员下令停止射击。历时18分钟，消耗130毫米炮弹149发、100毫米炮弹26发。战后据了解，“太和”号机舱中弹一发，未爆炸。敌舰幸免沉没。第二次射击敌舰中弹后转向，我舰为保持与敌舰同航向射击而暂停射击，失去效力，转向浪费了时间，我在战术上不够灵活。“长沙”舰因主炮故障未能参加对敌舰射击。“开封”舰在修正射击航向时下了反舵令，影响射击准确性。该舰机电长听到敌舰逃跑，为增速擅自将主机增加了三转。“南昌”舰操舵班长擅自观看弹着点，航向误差5度。我们舰枪炮长以上指挥员（含枪炮长），都是老八路，在陆军中作战时都表现英勇顽强，这次不少同志是第一次参加海战，缺少经验，双方舰艇都在运动，影响命中率因素太多。
敌舰与我舰几次交手后，便躲起来，再也不敢露面了。我们完全掌握了海上的主动权。
敌人在海上失势之后，便利用螺旋桨飞机对我舰艇进行超低空轰炸（因在中、高空不是我米格—15喷气式战机的对手，已多次被我机击落)。
5月18日6时45分，“瑞金”、“兴国”舰补充弹药返航途中，敌机F-47型4架，利用蒋儿岙岛，隐蔽接近“瑞金”舰左舷110度，距离60链，高度50公尺左右，鱼贯进入战斗航向，对“瑞金”舰实施超低空平桅杆轰炸。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聂奎聚代理大队长猛推舰长一把，大声疾呼“左满舵，前进4”，拉响战斗警报！第1架敌机投弹两枚落在“瑞金”舰右舷海中爆炸，并用机枪扫射我舱面人员，被我击落，“瑞金”舰体、车舵完好。接着敌第二架飞机向我投弹两枚，命中“瑞金”舰左侧，使军舰操纵失灵，该机被击落，坠海爆炸。接着第三架敌机投弹两枚，命中“瑞金”舰右舷爆炸，舰体向右倾斜，机舱进水起火，该机在扫射我舱面人员时被我“兴国”舰击落。敌第四架飞机被我高炮击伤，逃回台湾报信去了。
6时52分，“瑞金”舰沉没海中。战舰大队政委高一心、“瑞金”舰政委孙毅芳等56名指战员壮烈牺牲，40余名舰员负伤。
在“瑞金”舰下沉前，聂奎聚代理大队长，在指挥台上指挥“瑞金”、“兴国”舰进行英勇反击。“瑞金”舰前主炮一直打到没有敌机，舰员被海水漂浮起来才停止射击。他们不屈不挠，顽强战斗到底！
信号兵邹吉才腿被打断，跪在指挥台给“兴国”舰发出最后一份信号；炮长朱桂林和炮手陈阿陆在炮不能打时，用冲锋枪向敌机射击；报务员姚贵生在报房被震塌，海水侵入发报室，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向“南昌”舰发完最后一份电报，信号兵李文樵负伤后，没有信号旗，使用两顶水兵帽向“兴国”舰发出信号……
“兴国”舰长鞠庆珍，政委臧庆春坚守岗位，组织指挥“兴国”舰反击敌机对“瑞金”舰的轰炸，击落敌机一架。“瑞金”舰沉没后，组织舰员抢救“瑞金”舰落水人员，妥善安置负伤人员。
聂奎聚代理大队长落水后不会游泳，也没有救生衣，腿被打断的信号兵邹吉才同志，毅然将自己抱着的木质信号箱推给聂奎聚代理大队长，说：“你活着比我有用！”自己竭力漂浮后被我渔船救起。
5月19日，是蒋介石举行所谓“连任总统大典”的前一天，派遣F—47型歼击机8架，分两批活动于渔山、海门上空。12时46分，我海航二师六团大队长王万林率领米格-15型歼击机4架，在渔山岛上空击落敌机3架，击伤1架，为“瑞金”舰同志们报了仇！（选自徐世平将军著《情系沧海热土——军旅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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