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二十五军战史连载(18)七仙女

"战争让女人走开!"这一众所周知的警句,似乎成了战争的规则。

红军长征,跋山涉水,不断地战胜敌人的堵截、追击、侧击、袭击,历尽艰难险阻。这是一个为全世界人所惊叹的奇迹。但,奇迹中的奇迹,莫过于长征途中的女红军。红一方面军参加长征的就有30多位女红军,如蔡畅、邓颖超、康克清、贺子珍、李坚真、刘英等,她们每个人都有着一部动人的史诗。

著名美国记者斯诺在《西行漫记》中写道:"只有很少的女共产党员在前线中和军队一起,她们本人都是苏维埃的职员,或者是嫁给苏维埃的官吏的。"

红二十五军中就有7位女红军战士,虽然她们并不都是共产党员,但在那艰苦而又坎坷的长征路上,她们同样经受着血与火的洗礼,甚至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们所付出的汗水比男性红军要多,她们所忍受的痛苦比男性红军要深。她们在长征路上谱写了一曲一曲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青春之歌。

"七仙女",人们这样称呼红二十五军中的女红军。

在这支将近3000人的长征队伍里面,只有7名女护士随军,"七仙女"之说由此而来。她们是周少兰(后改名周东屏)、戴觉敏、曾继兰、曹宗凯、田喜兰、余国清(后改名余光)、张桂香,大部分不过十八九岁,最小的才十五六岁,其中,周少兰、曹宗凯、田喜兰都是安徽人,其余的大都是湖北黄安(今红安)人。

"七仙女"的缘起还要追溯到1934年。

1934年11月16日夜晚,经过整编后的红二十五军指战员,心情十分复杂,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大别山﹣﹣这座革命的熔炉,这块红二十五军广大指战员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在军长程子华、副军长徐海东、政委吴焕先的率领下,开始了艰难的长征。

战士们不明白这次战略转移的艰苦性,情绪高昂地准备迎接新的战斗。可是,红二十五军的领导们知道,这次转移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为了保存革命力量而被迫进行的。经过国民党军队的五次"围剿",大别山整个苏区已经是民穷财尽,特别是1932年10月在红四方面军主力撤出鄂豫皖苏区转移到外线去以后,敌人采取了赶尽杀绝的"清剿",疯狂进攻,野蛮屠杀,鄂豫皖根据地在日益缩小,红二十五军的人力物力都得不到应有补充,红军本身也不易得到很大发展,难以恢复和开创出一个新的局面。中央派程子华来要红二十五军转移,实在是适得其时。中央虽然没有指明转移的具体方位,却有着4条原则性规定:一是敌人力量比较薄弱的地区;二是群众条件比较好的地区;三是地形有利于作战的地区;四是粮食和物资比较丰富的地区。在过去,要找到这样的一块地方是很容易的,可现在,中央红军已经转移,红四方面军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而周围都有敌人,到底到什么地方去,红二十五军的领导也不是很清楚。因此,这次战略转移的艰苦性是可想而知的。军政委吴焕先在动员会上,向指战员讲了当前的斗争形势,提出两个明确而又巧妙、同时也不至于泄露军事秘密的动员口号:一是打远游击,二是创建新苏区。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全军指战员大都实行轻装,每人准备了三天干粮,两双草鞋,尽量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辎重挑担,把不能随军行动的老弱病残尽可能地做妥善安置。军医院的女护士们还不知道,女同志也在精简对象之列。

11月17日,红二十五军在击退了敌人的"追剿队"后,来到了平汉铁路旁,军政治部考虑前有阻敌,后有追兵,担心女同志随部队行动不方便,在急行军中掉队出危险,于是就给每人发了8块大洋做路费,或是返回老家,或是就近找个穷苦人家,给人当女儿做媳妇,都无不可。总而言之,既不能拖累了部队,同时也得给以生存的出路。军医院政委苏焕清传达了上级的决定。7名女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她们手里攥着沉甸甸的大洋,心里一片茫然,感到无路可走,坐在路边抱头痛哭。当她们听说这是军参谋长戴季英的命令时,便决定退回银洋,一起去戴季英那里请求留在部队。

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哪个不略施粉黛,哪个不想美丽,可是,长征中的女护士们却始终穿着从大别山出来的衣服。在春夏秋冬四季的轮换中,鞋子磨烂了,没有了鞋子,就用布缠着脚走,但走不了多远又磨破了,只好重新缠。长征路就是这样走走缠缠、缠缠走走走过来的。

酸甜苦辣也好,喜怒哀乐也罢,都是人生的体验,长征中的"七仙女"们的人生体验无疑是更为丰富的。苦,对于这些女护士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七仙女"中间,出身生活最底层的占大多数,而且多半还有着童养媳的经历,她们投身于红军队伍中,多有着逃难的倾向。红军的政治宣传,尤其是红军的行为准则,无疑对她们的逃难起了启发作用,对她们的逃难去向产生了决定性的作用。一旦她们认识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红军,红军到底是干什么的时候,她们就把红军当成了"家"。

"家"中的气氛是和谐的,生活在"家"中的女护士们是幸福的。在长征途中,"七仙女"们都被安排在红二十五军军医院里,7个女护士组成了1个班。班长是曾纪兰,副班长是余国清。军医院共有30多人,曹宗凯是军医院的共青团支部书记,

说到红二十五军军医院,就不能不提一下军医院的院长钱信忠。

钱信忠,1911年出生于江苏宝山(今上海宝山)。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在上海同济大学当校工,参加工人运动,并参加了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1927年入上海宝隆医院学习。1931年在国民党军第十师当军医。1932年6月在湖北黄安(今红安)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11月红二十五军重新组建后,出任红二十五军军医院院长。解放后,曾担任过共和国卫生部部长。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他医疗技术精湛,对战士和蔼可亲,很受大家的尊敬。在他的领导之下,军医院的战友之间相互帮助、团结友爱,忠诚地担负起救死扶伤的神圣使命,为红二十五军长征的胜利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在红二十五军军医院工作的日子里,最令这位院长紧张不安的,要数庾家河战斗中受伤的正、副军长的伤势。军长程子华的伤势很重,两只手都被子弹打穿,伤着了骨头,左手腕的动脉血管破裂,流血不止;副军长徐海东的伤也不轻,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脸颊,虽然没伤着骨头,可也是昏迷不醒。

其实,这时的红二十五军广大指战员,谁的心情也不轻松!自长征以来,军长同党中央、中央红军的联系就中断了,红二十五军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局面。现在,正、副军长都受了重伤,随军行动的鄂豫陕省委书记徐宝珊又是一个病身子,军政委吴焕先、参谋长戴季英顿时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全军的目光聚焦到钱信忠身上。

钱信忠最担心的,莫过子程子华的左手腕子。他知道,程军长的左腕曾受过伤,而手术恰恰是他做的!原来,在程子华来红二十五军之前,他俩就已有了一面之缘。

那是1930年,程子华所领导的"大冶兵暴"部队与何长工等领导的红军第五纵队合编后,程子华因在一次战斗中左腕负伤到上海宝隆医院就医休养。为他操刀动手术的就是钱信忠。那时,钱信忠还不到20岁,他在德国人开办的宝隆医院学习,精通德语和外科医术。钱信忠只知道他的病人是陕军"杨虎城部的一位小排长"。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彼此之间熟悉了,临别时互道"珍重"。

没想到,4年后两人又见面了,原来陕军的"小排长",这时居然成为红二十五军的军长;原来上海宝隆医院的小伙计,这时已是红二十五军军医院的院长。真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白白胖胖的"钱医官",参加红军已经两年多了,入了党,当上了领导。因为他精通德语,当担任鄂豫皖省委宣传部长的成仿吾,就送他一本德文版的《共产党宣言》。这本闪烁着唯物史观的经典著作,奠定了他的革命人生观,砥砺着他的斗争意志。大别山的战火硝烟、风霜雪雨,把个又白又胖的"钱医官"完全磨炼成红军战士所具有的那么一种精神气质。拥有红二十五军最高医术权威的钱信忠,以他精湛的医术救死扶伤,以他敦厚善良的性格待人处世,赢得了红二十五军全体指战员的敬佩,同时,也赢得了"七仙女"之一的田喜兰的爱情。

"七仙女"小时候都缠过脚,走起路来格外困难。军医院领导经常把马让给她们骑;军政委吴焕先还让供给部分给她们一匹小马,一路上驮驮行李,病时换着骑骑。这在当时,也是莫大的关怀照顾。她们感到了这个大家庭的温暖。

1935年8月11日,红二十五军在攻占甘肃两当县城、夜袭天水北关成功之后,来到了渭河岸边。军领导决定北渡渭河,去陕北会合刘志丹。

渭河,像一条狂怒的巨蟒,在陇山峡谷中奔突着,咆哮着,由西向东而去。初秋时节,渭河水流湍急,虽是晴朗天气,却透着丝丝凉意。河面上没有桥梁,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小船,但人多船小,后面又有追兵,一船一船地将全军运渡过去是来不及了。军领导决定,全军的伤员、幼童,还有女护士们,来享受这条小渡船。

在抢渡泾河时,连一条船也没有,军领导就让几个女护士排在队伍中间,拉着绳子,扶着她们过河。正是这样一个团结战斗的集体,正是由于这样一个大家庭间情同手足的友谊,给了这些女护士无私的友爱和战胜困难的力量,使她们顺利地走完了长征路。


到达陕北时,"七仙女"却成了"五仙女"。神话般的美丽,毕竟是人们对美好的想象和向往,而现实无论多么残酷,却也是一种客观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七仙女"中的曾纪兰,是女看护班的班长,也是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其实也只是20岁出头的年龄。她性格比较内向,言语不多,而内心里却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她以大姐姐的身分,理解照顾其他姐妹,有困难自己先上;对伤病员,她耐心仔细,竭力减轻伤病员的痛苦。她在工作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得到了红二十五军指战员的广泛赞誉。艰苦的环境、繁重的看护工作,严重地损害了曾纪兰的健康。积劳成疾,她终于病倒在商洛山中,再也没有起来。病中的曾纪兰,没有忧伤痛苦的神情,却有着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能重新站起来,与姐妹们同甘苦共患难;临终前的曾纪兰,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却有着一种深深的遗憾,不能亲眼看到胜利的那一天!

曹宗凯,安徽省霍丘县叶家集人,1916年生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十四五岁的时候,被卖给一个40多岁的老财主,做续弦夫人。因为不满意这门婚事,她才跑出家门,参加了红军。她的性格活泼开朗,长征路上撒下了她的欢歌笑语。又谁知,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她却悄悄地离开了人世!50年过去了,黎光还念念不忘曹宗凯这位长征路上的同行人,这位活泼多情的姑娘。

黎光,红二十五军长征时的共青团委书记,与曹宗凯都是霍丘老乡,比曹宗凯小1岁。长征时,他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汤圆子",叫习惯了,时间长了,他的原名尹昌尧反而不为人们熟悉了。在被称为"儿童军"的红二十五军中,共青团委书记是一个惹人注目的位置。

黎光回忆道:"我们都是霍丘老乡,她是叶家集人,比我年长一岁,从小就共饮一乡水,长大又同时当红军。长征途中,我们也常在一起参加团的会议,进行宣传演出活动,并兼做过群众工作,相互比较了解,还曾默默地建立过一段美好感情。"那还是在商洛山中的时候,曹宗凯注意到汤圆子还穿着麻草鞋子,就笑着说:"汤圆子,当心点儿!数九寒天的,你还前头卖生姜,后头卖鸭蛋,当心把生姜冻坏了、鸭蛋裂缝了!"汤圆子晓得她指的是光脚丫子,当时也不曾在意,只是傻呼呼地笑笑。过后不久,当她把一双棉布袜子送给他时,汤圆子才隐隐约约地感觉出曹宗凯的幽幽情思。但在艰难的长征中,急行军、游击战是红军的家常便饭,这种爱情的幼芽,当时也只能悄悄埋在心里,不敢声张开来,更何况他们俩都才十七八岁。

天有不测风云。红二十五军西征北上,路过双石铺(今陕西凤县县城)时,军领导派汤圆子带领一个班去打土豪,有个战士点油捻子照明,不小心燃起一场大火,烧了土豪的几间房子。这在当时也是不可饶恕的过失,国民党侮骂红军"杀人放火",我们正好留下话柄,造成不良影响。汤圆子是带队的,负有领导责任,领导上要追究下来,即使不枪毙也要罚做苦工。当时红军的纪律就是如此严明!汤圆子愁得吃不下饭,眼睛也哭红了。最后,还是军政委吴焕先出面过问,及时给以批评教育,汤圆子得到了宽大处理。从此,汤圆子便经常到连队去挂职锻炼。

…·…这事却急坏了曹宗凯,有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真是祸不单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军医院副院长吴子南又向她求婚。可怜的姑娘,为了摆脱封建买卖婚姻,追求自由幸福,参加了红军。红军中兄弟姐妹般的团结友爱,使她感觉到大家庭的温暖;火一般的军旅生活,虽然苦点却很充实;对汤圆子的芳心暗许,她在编织一个美满的梦。而今她却又面临着一个两难境地。她选择了死亡,在红军渡过渭河之后,便服毒自杀了。坎坷的征途上,爱与恨、喜与悲、生与死,无时无刻不交织在每个人的心中。曹宗凯虽然改变了作妾的命运,却最终在爱神面前倒下了。

这悲剧色彩的事件,曾经使多少人痛苦,曾引起多少人的遗憾!文韬武略的红二十五军领导虽然率领军队所向披靡,但战争与生存毕竟限制并忽视了人们情感的需要,这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1951年5月中旬,周恩来和夫人邓颖超来到大连老虎滩海滨。在附近的文化街75号住宅里,周恩来握着周东屏的手,说:"你为党做了很多工作,我代表党中央、毛泽东主席感谢你!海东同志有你精心照顾,我和小超就放心了。"

周东屏,就是红二十五军"七仙女"中的周少兰。徐海东遍体弹痕,卧病在床30余年,妻子周东屏含辛茹苦,一直守护在床边。他们被誉为为后世楷模的一对革命伴侣。

周少兰,安徽六安县人,1917年生于一个贫农家庭。7岁时死了娘,13岁时被人贩子拐走,以50块大洋价格卖给他人。1931年月,14岁的周少兰不堪虐待,参加了红军,并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1934年随红二十五军长征,成为"七仙女"中的一员,是最年轻的女护士。

庾家河战斗中,徐海东满头是血,被抬下了战场。周少兰奉命赶来救护。当她第一眼见到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老军长时,不知什么原因,眼泪便一下子流了出来。

钱信忠院长擦去徐海东脸上的血迹,这才发现子弹打穿了他的脸颊,流血过多。钱信忠边冲洗伤口,边向周少兰介绍伤情:"徐副军长是一位英勇善战的虎将,打起仗来不要命。他的双腿、胳膊、膀头、胸口、屁股上下留有17处伤疤。这一回,子弹从他的左边颊穿过去,又从右耳朵背后穿出来了,失血太多,伤比前几次都重,你要精心照顾他!"

周少兰,这位18岁不到的姑娘,长脸尖下颜,虽个头不高,却聪明伶俐,泼辣能干。她仔细地听着院长的嘱咐,坚决地说:"院长,你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就保证首长不会出差错。"她协助院长给徐海东上药包扎伤口。

这时,钱信忠发现徐海东的喉头好像还被血和痰堵着,呼吸困难,若不尽快排除,极有可能造成窒息。医生急得团团转。

周少兰突然说:"让我试试。"她伏到徐海东的身边,用自己充满少女温情的嘴唇贴在徐海东那胡子拉碴的嘴上,然后开始一口一口地吮吸着血和痰。

不一会儿,徐海东急促的呼吸便变得均匀了。

军政委吴焕先匆忙赶来了。他先询问了徐海东、程子华的伤情,然后对钱信忠吩咐道:"今晚我军要离开庾家河,你们用担架抬着程军长、徐副军长随军出发,我派1个营的兵力担任掩护任务!"

吴焕先走后,周少兰和医生、护士们把程子华、徐海东抬上扣架,用被子把他俩盖得严严实实,以防冻伤。

深夜,天气奇寒,战士们抬着两位军首长冒着风雪出发了。一路翻山越岭,周少兰和她的姐妹们不停地为程子华、徐海东盖好被子。

到达蔡川时,周少兰他们的双腿沉重,身子像散了架似的。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分别把两位首长安排在老百姓家中的炕上,找来柴禾为他们生火取暖,盼着他们早日痊愈。

当时,医院条件很差,药品严重匮乏,再加上没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进行静养,因此,伤病员的治疗护理受到了很大限制。徐海东昏迷了4个昼夜,周少兰也守护在他身边4个昼夜,她当时真是着急。担心首长一睡不醒。

到了第五天,徐海东终于醒过来了。

他见一个女护士守在自己身边,细细端详之后,似乎记起了她就是军医院叫周少兰的护士,就问她:

"现在几点钟了?部队该出发了吧!"

"首长可醒来了!四天四夜不省人事。一句话也没说,把人都急死了!"周少兰竟高兴地流下了流泪,也忘记了自己是在答非所问。

徐海东这时已把周少兰当做老熟人了,便开玩笑说:"我可没着急,倒是睡了个好觉。"

周少兰怕徐海东刚醒来太劳累,不让他多讲话。她知道他已是四天四夜水米未沾牙,就去搞来碗面条,细心地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

徐海东吃了面条,精神好了许多,又向周少兰问这问那。

周少兰说:"吴政委、戴参谋长和徐宝珊、郑位三、郭述申等首长都很好。就是程军长在你负伤之后,他两只手都被手弹打穿了,伤了骨头,流了不少血,现在正在治疗中。连以上的干部伤了10多人。现在部队的情绪很好。你就不要担心了,安心养伤吧!"

徐海东受伤后一直昏迷,醒来听周少兰这么一说,心里直发急,嚷着要去看望受伤的战友,要见吴政委!

周少兰正着急时,吴焕先、徐宝珊等领导人闻讯赶来了。

吴焕先、徐宝珊介绍了敌人双方的情况,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乐观的情绪,表达了领导核心对前途的信心。徐海东很高兴,他拉着政委说:"焕先,眼下,部队的千斤重担都压在你的肩上了,你可不能垮啊!"

"放宽心,我不会垮的!你就静下心来,尽快养好伤吧!"吴焕先说。

徐海东又拉着省委书记徐宝珊的手说:

"宝珊,你身体不好,要多多保重啊!"

"我是老毛病了,不要紧的,请放心!"

大家往门外走,看见周少兰送到门口,又嘱咐她:好好看护徐海东。少兰点点头,又有点为难地说:

"徐首长脾气犟,整天躺着,忍不住。他不听医生护士的话,反过来,医生护士都得听他的!"

"那怎么行!"徐宝珊说,"伤病员哪能不服从医生护士!"

"就是嘛!"吴焕先也笑着对周少兰说,"我把他交给你了,你得好好地管着他,以后我还要给你做媒呢!"

在场的人都笑了,笑得周少兰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政委平时很少和女同志说笑,今天说出开玩笑的话,使得少兰脸发红,心猛跳。她小时候家穷命苦,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她不情愿,投奔了红军。那年她才13岁,心想当了红军,就解放了,其他的事她还想不到。后来,她看到红军队伍里也能结婚,才想起自己也有个终身大事。政委的这一席话,犹如一颗石子,在她的心中泛起波澜。

革命者最大的烦恼,莫过于不能为革命工作了。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徐海东的伤口却总不能完全愈合,而且,不知从哪天开始,他左耳也有些失灵。加之部队在飘忽游击,又时逢寒冬,稍一着凉,他就发烧、咳嗽,伤口也跟着发炎。

因此,他心情极为不快,动不动就发脾气,甚至有时还摔杯子。尤其是听到红军处境不利的消息,他更是叫天骂娘,暴跳如雷。

每当这时,医生和警卫员都吓得不敢吱声,只好悄悄躲到门外;而唯独周少兰敢走过去,微笑着站在他的床前,眼睁睁看着他摔,听着他骂。等他摔够了骂完了,这才不慌不忙地细声细气地对他耐心开导着,反复劝慰着,声声入情,句句在理。

说也奇怪,雄狮般发怒的徐海东,在这柳叶般瘦弱的小姑娘面前,渐渐就变得没了一点脾气。到后来,还会不好意思地冲周少兰一笑,憨厚的脸上便露出一对圆圆的小酒窝。

渐渐地,徐海东觉得这位小护士挺有能耐。

他们渐渐地成了知心的同志。

1935年2月5日,在葛牌镇文公岭战斗前,正值天降大雪,吴焕先向周少兰、警卫员交代说:"你们快抬着徐副军长转移吧!"徐海东听说敌人来了,忘记了伤痛,跳下担架要去前沿指挥所。周少兰和警卫员再三劝阻,也无济于事。徐海东大怒,硬让两名警卫人员搀扶着爬上白雪皑皑的山头阵地,协同政委吴焕先、参谋长戴季英指挥作战,这一仗打胜了,红二十五军转危为安。徐海东返回驻地,看见周少兰为他生好了火炉,做好了饭,高兴地笑了。他感到浑身像是着了火似的,火烧火燎的,他喜欢这个聪明机灵的女护士。

无情未必真豪杰。在自己受伤的日子里,徐海东真正了解了周少兰。她的苦难经历激起了他无限的同情。同时,他觉得小周诚实可靠,考虑问题既周到又仔细,脑子也很灵活,因而他对这个年轻的护士产生了美好的感情。

是啊,角色的转换,的确能够变化人们的心理;正是由于这种角色的转换,人们之间才能找到合谐点。在战场上,徐海东是"老虎",是一员指挥千军万马的骁将,而周少兰不过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战士;但在病床上,徐海东却成了"小猫",周少兰成了指挥官,她的话就是命令!

在护理徐海东的日日夜夜,徐海东的一言一行,周少兰都看在眼里。他与伤痛作斗争的顽强意志,他对战友、对同志的真挚情谊,他对革命事业的执著追求,都使她深受感动。徐海东对自己家庭遭遇以及坎坷经历的叙述,更是深深地激动着她。

斯诺在他的《西行漫记》中这样记载着他对徐海东的采访:

"'你家属现在什么地方?'

'我的家人,除了剩一个兄长,他现在第四方面军以外,其余的多被杀死了。'

'你说他们是战死的吗?'

'不,不,我只有3个兄长是红军,其余的家人都是被国民党将领汤恩伯和夏斗寅杀死的。国民党的将领,一起杀了我们66个姓徐的族人。'

'66个人!'我不甚相信地重复地说。

是的,他们中间27个人是我的近族,39个人是我的远族。黄陂县徐姓的是大族。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甚至于婴孩,都被杀死了。姓徐的一族,几乎完全消灭。除了我的妻子和3个兄长,及我自己现在红军中,算逃出了以外,当红军的3个兄长,有两个后来是阵亡了。'

'你的妻子呢?'

'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在1931年,白军占领黄陂县的时候,被白军俘去的,后来我听说她被卖给汉口附近地方一个商人做小老婆。这些都是我逃出来的兄长告诉我的。"

参加红军以后,徐海东很少有机会接触女同志。说来也是缘分,这次头部负伤后,周少兰专职护理他。在养伤过程中,他们熟悉了,了解了。

同时贫苦的出身,共同的革命理想,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爱情的种子悄悄地播下了。

两个月过去了。徐海东在周少兰的精心照顾下,伤口基本痊愈了。

周少兰就要离开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依恋之情。

"少兰,我这点小毛病用不着再照顾了,还是先去照顾程军长他们为好。"徐海东亲切地说:"以后我们还会经常见面的,你有时间就来我这里看看,我不会忘记你。"

周少兰答应着,又羞涩地低下了头:"首长,对我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吗?"

"下次我如果再负伤,还是请你来!"徐海东笑着说。

"净说不吉利的话。"周少兰撇着嘴说:"你可不能再负伤了呀!"

"那也难说,军人随时随地准备着流血嘛!"徐海东又忽然说,"你问我有什么意见,我想提一条,你的名字不好听。什么花呀兰的,不像革命战士的名字。以后能不能改一改?"

周少兰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后来,周少兰便改名为周东屏了。

冬去春来。红二十五军转战到龙驹寨(今丹凤县城)。桃花刚谢去残红,大地已披上绿装,龙驹寨,这座美丽的山城,曾留下了一段有趣的情话。

一天傍晚,吴焕先约徐海东去散步。吴焕先说:"海东同志,我先给你招呼一声。部队到了龙驹寨,你可要当心点儿,不要胡来!"

徐海东冷不防吃了一惊,神色不悦地说:"我当心什么?说了句红二十五军少了我不成的话,你又抓我的骄傲自满情绪!"

"不是这事。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哪!"

"说我!政委,你说说,人家怎么说我的。"

"有人说'徐副军长4条腿'。"

"他妈的,这不是骂人吗?我又不是牲口!"

"看来,我不揭发,你是不会承认了。"吴焕先笑着说,"有人反映你和周少兰在外边谈情说爱,还拉拉扯扯的,两个人披了一件大衣,这不是4条腿吗?"

徐海东顿时松了口气,笑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天天冷,我把大衣给她披上了。"

"我也常想,你身体不好,年龄在我军中是大的,需要人来照顾。听说你爱上周少兰,我是高兴的,她聪明能干,又受过苦,我看将来你娶她做老婆,肯定是美满的。不过,我提醒你,现在可不能结婚!"

"大敌当前,你徐大哥知道应该怎么做。"

"一言为定!等到举行婚礼那天,我给你们当司仪,让大家热闹热闹!"

说着说着,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1935年9月15日,陕北永坪镇的一孔窑洞里挤满了欢乐的人们,窑洞前贴着一个大红喜字。

原来,这里正在举行婚礼!

新郎,就是斯诺笔下那个大名鼎鼎的神秘人物,红二十五军的军长徐海东;新娘,则是红二十五军军医院的护士,"七仙女"之一的周东屏。

爱情之花终于盛开在黄土高原上。新郎新娘无疑是幸福的。他俩想起不久前牺牲的军政委吴焕先,却掩饰不住内心那淡淡的哀痛。如果他在人世间,肯定要来参加婚礼的,司仪是非他莫属的!

周东屏,这位昔日的童养媳,在革命的熔炉里,经过了长征的锤炼,终于成熟了。到达永坪镇后,她由团员转为党员,并出任红二十五军军医院护士长、党支部书记。后来又任红十五军团医院护士长。

1940年2月,因徐海东患重病休养,党决定由她专门照顾徐海东。

1970年3月25日,徐海东在林彪反党集团的迫害下,病逝于河南郑州。周东屏自始至终守护在他的病床前。

1960年,周东屏被授予上校军衔,同时,被授予三级八一、独立自由、解放三枚勋章。

1978年,她被选为五届政协委员。1980年,又出任总参管理局顾问。

1985年,离职休养。

周东屏,这位红军女战士,以自己无言的行动,谱写了一曲动人的奉献之歌。

举报
评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