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男人爱张爱玲决定写书:工作19年有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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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球手张赛。图片/罗晓兰

概括:

在福建泉州一家卫生巾工厂的流水线上,每一个动作都是肌肉记忆。工人们每小时上一次厕所,每月休息一天。宿舍对面有一台日夜嗡嗡作响的空气压缩机。 36岁的张赛在此写道。有一天,凌晨突然醒来。由于某种原因,夜班提前结束了。他写道:“一切都很安静。安静的空气压缩机把我吵醒了。”

他的文笔就像张爱玲一样,一半是文盲,一半是白人,而且喜欢开玩笑。张爱玲在写到上海的男女同性恋和厂花时写道:“我和厂花一起走下楼梯。未来是黑暗的。我身后有人举起手机点亮它。我回头看了一眼。”抬头一看,是陈先生,很温暖。

出版社很喜欢他,想出一本书。似乎一切都即将改变。我的身体被钉在了流水线上,我的心早已挣脱了平庸。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昔日女友终于变成了白月光。他和妻子每年见一次面,并通过电话讨论儿童保育问题。这是一个关于奋斗的故事。文学能拯救36岁的流水线工人吗?主人公无法回答,只能躲在机器的噪音中胡思乱想。

文字|罗晓兰编辑张猛|陶若谷视频剪辑|沙阿·沙汉

狂想曲卫生巾厂

该死的你妈。主持人又开始骂道:“材料一天断好几次,我叫你把双面胶剪短!”第二天:“妈的,请把双面胶弄长一点!材料一直卷起来!”

自动售货机24小时嗡嗡作响,工业风扇呼呼作响,高分贝的车间里,每个人都像在争论一样说话。张赛打开机器,放入制作卫生巾的原材料,并用双面胶将材料粘在一起。我每天工作12个小时,要换上百种材料,剪上百张双面胶带,还要听妈妈说很多“萨”字——在泉州话里,“萨”就是问候的意思。

有一天,做的卫生巾老是被割破,主人又骂我,他没有叫我宠妈妈。张赛掏出手机,走进卫生间。厕所也是书房。纸管芯上的水平木板是不断翻新的椅子。旁边是一个小便池,发出尿尿的声音。总会有人把手机放在小便池上,轻弹短视频,嘲笑华丽的部位,忘记拉裤子。这里撒泥老木就成了正文:

“我已经老了,不能和任何人争论任何事情,但我真的很想告诉主持人,你忘记告诉我你母亲的事了。



张赛在一个简单的马桶座圈上写道。照片由解说员提供

主机是厂长的近亲,张赛是辅机。宿主只关心他,同时也是领导者——一旦机器出现故障,宿主就会认为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私人工厂约有一百人,其中大部分是领导的亲戚。

还有一位皇帝的亲戚,酗酒成瘾。我躲在宿舍睡觉,老板敲门却无人应答。厂里规定,两次旷工就自动辞职,但绝不会辞职。就像《世说新语》里的王子游一样,只看竹不看人。有一天,一对夫妇发生争执,宿舍里有人扔了一个锅。男人和女人都已结婚。随后,该女子又与“王子牙”喝酒,最终住进了医院。全厂都被这个西瓜窒息了,八卦细节变成了文字:

“喝完酒,一个急着回去找老婆,一个急着回朋友那里,他太不耐烦了,两人摔倒后,还想爬起来。”他们保持着距离,以免产生误会,但他们不能动。”

工厂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写信。一位同事曾经在建筑工地上工作。想起卡夫卡发明了头盔,张赛说:那个头盔,卡夫卡……对方说:它卡住了吗?没有干扰,直接戴就可以了。

刚参加工作时,我还年轻,想给同志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晚会上,大家都为演出喝彩。张赛无法控制它。我会做的!当场赋诗一首。大家都在欢呼,他却很不高兴。第二天,他就成了全厂的笑柄,被人模仿。我忘记了这首诗的内容,但我仍然记得这个绰号:大学生。

现在的大学生都闭嘴躲在工厂里。他今年36岁,驼背,瘦弱。穿着牛仔短裤、卡骆驰鞋,走在泉州街头,没有人回头看。小眼睛和小嘴巴使耳朵看起来很大。他每天都戴着耳朵上班。

甚至声音都是在工厂编程的。上午7点10分左右,除尘器嗡嗡作响;中午,阿姨敲了敲餐厅的水槽;晚上检查时,两个胖女人挤过人群,大喊:“继续值班,让路。”宿舍对面有一台日夜嗡嗡作响的空气压缩机。张赛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有一天,凌晨突然醒来,不知为何提前下夜班。他写了:

“周围一片寂静,我是被安静的空气压缩机吵醒的。



张赛在工厂里行走,左边是厂房,右边是跑道。图片/罗晓兰

食堂的饭菜很糟糕,而且都是老板娘做的。米饭要么稀了,要么没熟,菜锅里有虫子,肉上粘着猪毛。工友们在卫生间里聊着晚班、烟头、女工热不热等话题,默默地吃饭。

机器的每一个动作都变成了单调乏味的肌肉记忆,只能靠走神来完成。他想到了餐厅后面的小菜园。花生叶可以保留雨滴,但青椒叶不能。能离开的都是战士。可是—— 老吴走了,他也想走。老吴走后的第二个星期,他就回来了。我找不到工厂。领导默默安排老吴上夜班。我在夜班时感到最困。我边走边点头、鞠躬。我只能写:

“柏拉图把让人陷入幻想的地方称为洞穴。中国有一个说法叫神仙洞。我们工厂确实是神仙洞。神仙洞里,神灵胡思乱想……夜班是就像法官手中的锤子,主人就像一个低头认罪的罪人。”

文字被发送到两千公里外的北京,并在公众号《单读》上发布,标题为《卫生巾狂想曲》。编辑杉杉感慨地说,她能把生活中最小的事情写成有趣的文字,非常黑色幽默。在后记中,杉杉读到了作者的不悦:“为什么这个灵魂会诞生在这个身体里?”她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张赛需要更迫切地思考写作能带来什么:“他的写作有一种对抗感,写尊严可以拯救人。”

研讨会上的言论在网上传开,引得读者哈哈大笑,然后感觉头皮发麻、鼻子发酸——“安静的空压机把我吵醒了,但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噪音。”

还有一些我想写却写不出来的事情,比如性。他想写性,因为他想写工厂里对人的极端镇压。但一旦写下的话,他们就变得沉默寡言。工厂里女工很少,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女性。年初,植物花朵突然出现。厂里的女士30岁,身材好,漂亮,离过婚,最重要的是单身。

当厂花到来时,厂里的气氛就变了。男人们聚集在她的机器前,沉默寡言的男工变得好笑起来,仿佛一夜之间读了一百个笑话。主人放下坏心情,看到厂花总是微笑。张赛写道:

“当我和花厂花一起走下楼梯时,前途一片黑暗,身后有人举起手机照亮,我回头一看,是陈老师在温暖。”



有一天,张赛在工作室里看到夕阳的一缕光芒,赶紧拍了一张照片。照片由解说员提供

隐身

张赛最近想写一本关于工厂的书。 8月26日晚上,他邀请两名同事去吃烧烤。工人们大多在谈论与主人的矛盾,谈论男工宿舍,突然说某位女工宿舍里堆满了东西。张赛想知道,是吧?回答,这样的娃娃。再说一遍,还有什么?玩具娃娃。还有别的事吗?只是娃娃。

不能再说话了。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消耗了一天的工资,几乎没什么可写的。他最初列出了 15 名前工人的名单,每个人都有故事。我不敢写现在的工人,怕曝光。前段时间放假的时候,我不小心错过了去书店的机会。同事们嘲笑我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沉迷于读书。”或者只是读“那种书”。

然而,他无法向他的前同事发出邀请。他说“这些工人”不会理解,但事实上张赛自己也害怕。他的话比言语表达力要低得多。在接受邀请之前,他向前编辑《单读》询问了如何进行采访的建议并概述了。这两天我都在思考自己的措辞,先是赞美对方,然后是如何让对方放下戒备。

结果我连续被3个人拒绝了。我终于和一个同意的人聊了。我畅所欲言地聊起了自己的童年、工作和感受,没有提及自己的病——对方说自己有病,这辈子可能都嫁不出去了。详细询问疾病对他的影响,跳过。张赛立即明白人们不想说话。他不能再问更多的问题,以免让双方的关系变得不舒服。

采访结束后,张赛感到沮丧。另外两个愿意说话的人则没什么故事。这个计划从去年年初一直暂停到今年,文章还没有写出来。他想,这样就不会说出采访的目的,就从现在的工人开始吧。

植物花卉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她这么漂亮又本地人,怎么会来工厂呢?她经常发布自拍照,路灯下感伤,文案流行,似乎话很多。他的脾气也不好。刚来的时候,他和一个工人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厂妹冲到宿舍门口,将门踢开,向她发起决斗。

另外,她还写了一个张赛关心的词:职业事故——她当时是一名包装工,一两秒钟之内,她掉了一盒胶片材料,扭伤了手臂。她向老板娘请了假,老板娘说:“这么轻的伤,为什么要去医院?”

张赛兴奋地告诉她,这是工伤,她必须为此奋斗。 “员工有工伤保险,而女性没有,差别太大了!”他满腔愤慨,不把人当人看,对方却只是说:“好吧。”

后来,他们安排与朋友发生性关系。厂花就是厂花。如果邀请的人多了,他们就会去参加会议。如果单独邀请他们,他们就不会来。餐桌上气氛热闹,男士们话题转移,女士们兴致不高。张赛偷偷地问了这个问题,工厂花只说了几句话就驳回了。面试再次失败。



张赛日记的手稿。图片/罗晓兰

2020 年 1 月底,张赛发表了《一位武汉外卖员的自述》。第一次收到帖子后,《单读》前编辑刘静眼睛一亮:

“我记得张爱玲说过的话:当灾难来临时,你的嘴和舌头都是干的。”

疫情初期,公众号吸引文章的时候,她每天会读几十封来信,其中大部分来自公民家中。张赛的送货员身份和他的写作很奇特。 “我们没有发现他,但我们很幸运能够得到他的意见。后来刘静回老家找张赛时,张赛辞掉了送货员的工作,在县城摆起了玩具摊。刘静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广场上熙熙攘攘,商贩们聊天,吸引着顾客。张赛静静地坐着。

“他的性格和他的言语一样冷酷。刘静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生活,并没有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中。海洋瓶必须在现场生产,他的展位成为主办中心。和孩子们一起玩。

更令刘静印象深刻的是妻子张丽丽,她非常可爱,还做了很多饭菜。 “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我都会继续生活。”刘静说,张赛有轻微的恐惧感,他既害怕盈利,又害怕亏损,就像靠冰冻的水生活一样;张黎黎则完全相反,脚踏实地。

婚礼前,张丽丽并不知道张赛会读书写字。两人在工厂认识。他负责机器操作,她负责质量控制。他跟踪她,假装是一个“正常人”,给她买早餐,去购物,谈论正常的话题,说了很多话。结婚后,她发现他话少了,喜欢看新闻,甚至一个人去电影院“看汤唯的黄金什么的”。

他性格安静,节俭。他从来没有和同事一起出去吃过喝过。从今年开始,张赛开始与他的合作者会面,大约每月一次,他们轮流接受治疗。写一本书吧。

武汉送货员自己的报告发布后,张丽丽不太明白,但她第一个分享到了家人群。这是好事,张丽丽想。这不像抽烟、喝酒、赌博或当妓女。但亲戚们不理解。过年的时候,别人都称呼他为“兄弟”、“姐妹”,但张赛却没有。说了一天,他就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在张赛看来,不走亲访友就是他的自由。喜欢陈寅恪——“陈寅恪好酷”。他懂20多种外语,不需要学历,为妓女写传记,与公共权威作斗争。尤其是“独立精神,自由思想”,张赛觉得做不想说的话、说不想说的话都是浪费时间。他不想谈家庭的事,只关心德先生和赛先生。张丽丽叫不出来,两个人为此争论了很多。

双胞胎8岁时,张赛决定用鲁迅的《论“他妈的!”》来教他们骂人。张丽丽不同意,最后还是教训了她。如果孩子说脏话,她想打他,孩子就会搬出父亲的房子。

在给孩子命名时,他用了古汉语中的虚词“兮”、“矣”——如果他们有独立的思想,他们就可以成为无用之人。张丽丽非常生气,说张赛很自私: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成为一个普通的工人,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妻子。



张赛正在看《论咒骂的艺术》。图片/罗晓兰

与张爱玲有关

1987年,张赛出生在河南驻马店的一个小镇。他的父母经营一家小企业,母亲担任私人教师,这促使他学习。小学毕业后,他和亲戚一起玩。当他妈妈来接他时,他不小心掉进水里淹死了。在亲戚家附近的一条河边,尸体被浸得面目全非。他挤进人群凑热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鞋子。

他妈妈曾经告诉他:我没有上过大学,所以即使我捡到了垃圾,我还是要交你的大学学费。母亲走后,家里变得贫穷。他考上了高中,却被强行拉到工厂。在工厂旁边的路边小摊上,韩寒和李敖买了看到的东西看。

我17岁进厂,没有谈过恋爱。爷爷和爸爸坚持要这门亲事,问他是身体出了问题还是不喜欢女人?他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真的。唯一不好的是他读了几本书,认识了张爱玲。他还想认识张爱玲这样的职业女性。

张爱玲写了杀猪,猪毛掉了,他的脸居然笑了;洗猪耳朵是猪一生中第一次被摘除耳朵。 “颅内高潮,我在农村看过很多次杀猪,但都是徒劳。 “我很震惊,神突然提起这件事。十多年后,张赛说起第一次看到这些文字,他的话发生了变化。非常密集。

读了更多书后,他开始写作。字体也像那时候,一半文字一半白色,白色的描述,短小精悍,喜欢嘲讽,喜欢对话。张爱玲写了白色的月光和白米粒,张赛写了与初恋分手的故事。他们还用了比喻:

“异地恋的分手并不像面对面的分手。面对面的分手就像飞蛾扑火,你可以闻到烧糊的味道。分手时,每个人都分到了自己的那一份。” ”异地恋的分手就像飞蛾扑向灯泡一样。鼻子被撞伤,这可不是什么英雄事。牺牲自己,多打几下就好了。”

张爱玲写道,民国时期骑自行车很流行,后座上坐着的大多是年轻女孩。有一天,他看到一位老妇人尽职尽责地坐在后座上,在风中羞涩地笑,笑得舌头都凉了。“这很有趣。就像我在压抑坏能量一样。”张赛记得,同一台机器上的包装工和主人是姐妹,长得很像。有一天,包装工人穿着和老板娘一样的衣服,我突然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老板娘正在看着我。这是多么大的惩罚啊。

在张爱玲的早期小说中,恋人们在月光下漫步,胸部有丰满的南边。事实上,他的同事带他去网吧看这样的电影。角落里,爱情崩溃了。他认为他和他的同工不是同一类人,需要被拯救。但我很快也爱上了它。

那时我二十岁。他在日记中引用了孔孟的教义,批判了自己的道德,甚至创造了“堂堂恶事”这个词——人是堂堂的,但当你做了令人厌恶的事情时,堂堂的人不会与人的精神相通。一个女人。 ,他们就直接来吧,不要脸。

直到他遇到了他的初恋。 24岁那年,我在QQ上认识了一位来自河南的师范生。她也喜欢张爱玲。他们一起读书,在短信中引用古诗,向张爱玲表达爱意——当我遇见你时,我会变得很低,低到尘埃,但我的心是幸福的,在那里盛开着一朵花。

正在打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响起了绵羊的声音。这才是一个有才华的女人应该做的事情。他从福建到河南去找她,硬座坐了20个小时。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第一次烫发。出了车站,我们立刻就认出了对方。

大学放寒假,她偷偷带他进门,在漆黑的教室里偷偷吻了他。他给她写了一封情书,长达五六页,充满了恶心的话语。性爱仍然是原始的,但在记忆中它是充满激情和美丽的。他承认自己做了“坏事”,并首先为自己辩护说:“我的思想是纯洁的”。她说生理需求是正常的。

在工厂里,张赛对他遇到的每个人都说:“我的女朋友是一名大学生。”亲友反对,地位悬殊,没有结果。同事很“关心”:你还在跟大学生说话吗?他以为自己最终会与他们不同。虽然他在工厂的命运无法改变,但有爱“抓住了每天都在坠落的灵魂”。

但除了文学,他和女友没什么可聊的。在他讲述的分手故事中,女友对他和同事住在一起感到不满,让他在电话里不自在,说话也少言寡语,内容也越来越无趣。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关心别人呢?后来,他女朋友快毕业了,却不愿意去他工厂所在的福建。一番争吵后,张赛分手了。我女朋友同意了。他后悔了,也没有办法挽救。他怕短信丢失,就全部复制了。

工厂位于福建泉州郊区。背景、街道很脏,和网上的名城一点关系都没有。厂房是灰色的,一切都是水泥色的,餐厅里摆着的是硬塑料桌椅。



宿舍内部。图片/罗晓兰

张赛的宿舍空荡荡的,似乎有回音。他只睡双人间的双层床上,扶手椅是另一张闲置的床,坐上去会轻微晃动。门上贴着多名工作人员的贴纸,两只Hello Kitty中的一只是金发女郎。张赛十多年前就在这家工厂工作过。他前一年摔断了腿,无法送食物。他在家躺了几个月才回来。

宿舍门全年关闭。一个朋友经常来这里,每次他都会告诉我同样的琐事。张赛不耐烦了,低着头举起双手,嗯嗯嗯嗯嗯。没人来了。

他把一张A4纸放在枕边,“今天写够一千字了吗?”没有人看到——他的朋友来了,坐在床上,点燃一支香烟,谈论工厂,完全看不见。几厘米的纸上写着一些东西。工作了19年,他还是当不了主持人,因为他不想,也不知道如何与人打交道。主机工资比辅机每月高1000元。他写了:

“我来了,我每个月四五千元的工资是和我的时间和想法挂钩的,每月2000多元的房贷是和我回家的机票挂钩的。”



床的一角。图片/罗晓兰

一个失败的作家

张赛想赚钱。每个月的工资只够花销,借来的装修房子的钱还没有还上。他们的两个儿子正在上小学,我的妻子全职在家照顾他们。为了养家糊口,张丽丽学会了做抖音蛋糕,然后摆摊卖,有时只卖几十块钱。两个孩子都太懂事了。在超市看玩具时,他们都把手放在背后,生怕损坏了就要付钱。做母亲很痛苦。

这本书的出版似乎是最有希望的。武汉外卖员自己的报告发表后,张赛信心十足,每天只送半天外卖,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写作。同一个地方的骑手一个月能赚一万到两万元,但也能赚几千元。写完这封信后,武汉解封了。他最初签约的另一个唱片公司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张丽丽看到他躲起来哭,蹲在地上大声播放音乐。

去年5月,《单读》与他签约。我没有具体说明我要出版什么书。合同邮寄的那天,他高兴得想跳舞,心里有个声音说:“成了。”签字后,他等待着,“有什么进展的话对方会告诉我的。”除了稿件的接收和发布之外,没有进一步的沟通。一年过去了,这本书的出版毫无进展,他也没有极力推动。他与外界的交流总是被动的。刘静说他太害羞了。而且,《单读》不仅仅是出版活动,还有其他工作。

他想,写下你手头的东西,然后继续留在工厂寻找“正常生活的叛逆者”。一定有一个故事。

他以为白先生是这么做的。江西人白先生满面笑容。尘土飞扬的工厂里,每个人都穿着白色,从衣服到鞋袜。经过进一步询问,他发现自己已经学会了五行,而金色最适合他,与白色相配。白先生想发财却经常上当受骗。

他觉得自己是个可爱的孩子。可爱的湖南宝宝一脸不耐烦。他们对那些匆忙上班的人不耐烦,在小便池前撒尿。主人不耐烦了,骂他是个傻老板。张赛告诉可爱的孩子,食堂的食物很糟糕。萌娃道:“我是皇室的亲戚,你要是投诉了,他就走不了了,明天他就会吐口水了。”哼,你还敢吗?

在食堂前的空地上,他无数次想发表演讲,从恶心的食物到尊严、正义和自由。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认为别人会认为他是个傻子,让别人难堪。 “我还是太听话,太懦弱了。他觉得自己和萌宝一样,都不是真正的叛逆者。

他想回家。我一整年几乎没有休息日,而且太累了。我打算在春假前辞职。结婚七八年后,他读书不多。枕边读成了张爱玲后来的作品《小团圆》,但我只是戴上,没有读。上次离开工厂时,他是一名保安,送快递、做早餐、送外卖。为了赚钱,他有时一天打三份工,头发开始脱落。

老少皆一一病倒。父亲得了肝癌,没有钱做第二次手术,就回家用中药养生。这对双胞胎儿子患有唇裂和腭裂,需要进行手术。每个人天生就有散光,因此需要定期检查并配戴镜片。每月房贷还款额为2453元。



一家四口拍了一张合影。照片由解说员提供

《小团圆》 成为数钱工具。你每天赚多少钱,去对应的页码。生活完全变成了他曾经讨厌的样子。他整天只是工作,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

张爱玲对亲情的悲情描绘曾引起他的共鸣。我母亲去世那年,我父亲被自行车撞到,摔断了腿。他去亲戚家借钱,从早上呆到下午,亲戚给了他10元钱。他说这就像贿赂。没有钱治病,父亲出院回来就成了病人。他没有朋友,全家搬到了乡下。亲戚们,包括我的祖父,都非常不满。几年前,祖父去世时,他写了一封告别信:

“你生活在虚空中,看着人们把庄稼当作庄稼,修旧求新,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吗?

但他却渴望母亲的温暖。他写道:我最终会成为我讨厌的人。想起这件事,他好几次苦笑。

在嫁给张丽丽之前,张赛非常犹豫。他拿出两张纸,一张写了结婚的理由,另一张写了不结婚的理由。他害怕婚姻会最大程度地使人世俗化,占据他的精神空间。与大学生女友分手后,他先后约会过工厂女工、大学生,但最终还是因现实分手。

张赛这次进工厂之前,夫妻俩经常吵架。他整天跑去找食物,然后回家听新闻。张丽丽在奶茶店打工,整天被人骂。她厌倦了听到噪音,只想见见安静。让她烦恼的是,这个男人不注重卫生。你书里的历史人物那么清晰,为什么你就分不清面巾和脚巾的区别呢?

有一次她忍不住又说起了这个新闻。张丽丽一头雾水:你要操心国家大事,你别告诉我,我不听。张赛说了狠话:从今以后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伤我心的事,我只会把你当作亲人。当他再次打电话时,她叫孩子们听:你的亲戚打电话来了。

张赛说他想要自由。张丽丽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所以你别结婚了,别来伤害我。”她觉得这不公平。当张赛到达工厂时,他下班后有自己的时间。一睁眼,她的目光就放在了家人身上,“他都三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出去了,没文化,没技能,能做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我?!”

有一天,张赛在送快递包裹时,在快递票上写下了张爱玲的名字,然后把它扔掉了。 “文学救不了我,但在某些时候我真的很想念它。”孩子出生后,他写道:

“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婴儿粪便和尿液的气味让我感到厌烦,那里看起来更像猪圈。小时候,我想到的是钢琴配着钢琴,书籍配着羽毛笔。”

他们、我们、你

今年初夏,台风来袭,工厂停水、停电、停工。晚上,宿舍楼漆黑一片,张赛想在阳台上开一场音乐会,就像疫情期间的意大利一样。他在阳台上唱歌,不敢唱,有时还像荧光棒一样举起手机,希望别人接住,参与其中。半个小时后,它的单个光点反射到了对面大楼的玻璃上。

张赛来到朋友的宿舍,打开了手电筒。房间里正在玩游戏。厂花到了,人们聚集在门口观战。一名18岁的工人也加入进来,脱掉衬衫,走到厂花边。厂花与牌的斗争更加激烈。留下其他人玩,张赛离开牌桌,思考着如何把它们写在本子上。

他曾经认为言语是锋利的剑。当他的父亲因癌症住院时,他给院长写了一封长达五六页的信,希望给院长留下深刻的印象并减轻他的医疗费用,但他再也没有回音。现在踏上冰面,他觉得文字就是支撑他不确定人生的拐杖。

八月底,我去泉州看他,想写他的故事。与萌宝、白先生一起烧烤时,三人商量是去工地搬砖还是去工厂打螺丝谋生。一对,都要四五千。

当张赛对我说话时,他无意识地变换了代词,有时是“他们是工人”,有时是“我们是工人”。我问他:他是否经常在这两种身份之间徘徊?

他说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可能是潜意识的”。但吸引力就在那里。他看不起普通的同事,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同。现在我有了老婆孩子,和大家一样努力工作,在工厂里可以说“我们”了。说到文章,他故意退出,改名“你们”——主持人下令增加产量一小时,让他提前10分钟上班;工人们不指望加薪,让他回屋里睡觉。 ,一切都在梦里。他非常生气,写道:

“在车间里,你们这些人就没有原则,提前10分钟悄悄定闹钟的人就被迫殴打其他工人。”

在“你们”的世界里,还存在一次200元的“坏事”。萌宝和白老师经常互相拍照。张赛有时候会想,但转念一想,花200块钱买一本书不是很好吗?去年春节回家时,他带着一箱书,对妻子说:“这他妈的钱。”



张赛的桌子。图片/罗晓兰

张丽丽没有说话。她了解男人的需要,对孩子的渴望也减弱了。她的丈夫每年回家一次。第一次见到他,她感觉很陌生,羞涩地笑了笑,就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的生活就是存在。”张丽丽性格活泼,有朋友。 “他不听我的话,但有人听。”她觉得张赛更应该羡慕她。无论他在哪里,他都有自由。他们不必担心面巾和脚巾。我也支持他写书,尽管我知道他是在逃避生活,“如果你不能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以前,我们吵架的时候,她经常哭。她说了十句话,他回应了一句话。渐渐地,他也发生了一些改变。冷战时期,他给她脸上挂上笑容,在她的微信上写下“我的妻子”。他在谈到张丽丽时,用的最多的词是“宽容”,说她胖,脸圆,不让人嫉妒,不让人讨厌,属于“你们这些人”。

我问他你是谁?张赛难得一笑:“反正我也不是人类,所以我还没弄清楚那是什么。”

笑声一转,他谈到了他的悲观主义。每天看着嘎嘎作响的机器,无聊、单调、无味。被钉牢:“即使我撕裂自己,我也必须战斗。”这种撕裂的感觉来自于知道我在移动,但我无法逃脱。 ,整天想着要不要打一场无意义的战斗。

他曾经相信真实的人,具体的人,“愿意拥抱你的人,永远温暖你的灵魂”。他的妻子部分地拥抱了他,也钉住了他的敌人。有时他会怀念初恋情人,在网上搜索她的名字。他有相同的名字,但不同的人,他觉得很有趣。但那个人死了,只有他能拥抱。

“人不能像动物一样,吃饱就好。”他觉得,与其彻底放弃,不如承受战斗的痛苦。如果面试失败,写一本关于失败的书,并将自己列为失败者。

“工厂给了我噪音、灰尘和疲劳,换来的却是分心、录音和冷眼。”

8月28日,我去泉州市图书馆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图书馆搬家了,我也好久没去那里了。那时,我每个月到旧图书馆借书一次,步行10公里来回也不累。他突然大笑起来,牙龈露出来,并将双臂举过头顶炫耀。他鼓励自己,“再张扬一些。”



张赛位于泉州图书馆门口。图片/罗晓兰

书还像牙膏一样堆积如山,在与《单读》签订的合同中,构思的书名是《张赛的故事》。

“那个无聊的老家伙,”刘静告诉我,写他的故事太难了,他身上没有什么很激烈的东西。张赛自己也同意,他是按照时间线写的吗?单调而乏味。是按照故事写的吗? “我是一个性格矛盾的人,没有一点冲突点。”写他作为螺丝钉的挣扎?材料过于复杂和琐碎。他突然对我产生了同情,觉得我的处境和他采访同事时遇到的情况很相似。 “你只能写出失败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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