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长篇小说《河湾梦》连载

第九十四章

童真自从得到高山的照片以后，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乐呵呵的。父母看到女儿高兴的样子，也取了一块儿心病。不让女儿上学后，女儿像害了一场大病，多日子哭哭啼啼、不吃不喝，使声拌气地闹情绪，愁得他们没法安宁，虽然慢慢地谅解了他们的苦衷，但女儿心灵还是受到了伤害。现在好了，虽说是给文化站帮忙，但毕竞接触的是文化人，干的是文化事，女儿就爱一天写写画画的，如果能干个一二年，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找个好女婿、好婆家嫁出去，也就尽到了做父母的责任。

童真把高山的照片夹在自己新买的小红皮日记本里，把日记本时常装在上衣口袋里。上班时，只要跟前没人，总想打开日记本看看，看高山和蔼可亲的面容，看他深遂睿智的眼睛，看他高挺俊俏的鼻梁，看他阔大垂肩的耳朵，看着他谈锋甚健的嘴巴。看着看着，他似乎对她微笑，看着看着，他似乎对她说话。看着看着，她就眉开眼笑起来，看着看着，她就心情荡漾起来：“高老师呀高老师，你是我心中最敬爱的人！”

她回到家里，在帮父母搞家务的时候，一有空儿，就取出日记本偷看。父母见女儿常常翻看日记本，以为女儿在用功学习，不但不制止，心里还乐滋滋的。尤其是晚上，她临睡前，总是要关好门，取出日记本，把高山的照片看个够，才上床休息。她把高山照片放在枕边，一件一件脱掉衣服，钻到被窝里，仍亮着灯，看着高山，直到困乏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高山。

一天，村里的几个同学姐妹来看她，询问在公社文化站的工作。一个同学见她桌子上放着日记本，嘴里说着：“让我看你在文化站都学些啥？”就随手翻阅起来。翻了几页，就翻出高山的照片来，奇怪地问：“你咋有了男朋友了？”几个同学见状，立即围了过来，围着看高山的照片。童真只顾整理床铺，给同学们取凳子让座，并没有注意到同学们在翻看她的日记本。这时听到问话，心里一惊，转身看时，几个同学正在围观高山照片，急忙跑过来一把夺了去，说：“不敢弄脏了，这是我学画用的。”说完，自己先红了脸。“不是吧，谈了对象就要给姐妹们吃喜糖呀！”“这男娃还挺英俊的，不过年龄看来比咱童真大，是吧？”几个同学嘻嘻哈哈地笑着问童真。童真红着脸，生气地说：“你们胡说啥呢，那是我们学习画素描用的。”“真的？”“真的！”“我就说嘛，我们童真是个嫩芽芽，怎么找了个小叔叔或大哥哥？哈哈哈。”一个同学说。“哈哈哈，只要对咱童真好，小叔叔就小叔叔。”哈哈哈。”同学们又笑成一团。童真拧着刚才说小叔叔的同学的脸蛋，生气地说：“不许胡说！”“大哥哥咋样？”被拧脸蛋的同学嘻笑着问。同学们又是一阵笑声：“嘻嘻哈哈”的把房顶都能冲破。

从此后，童真不敢把高山的照片放在日记本里，她怕同学们又翻出来取笑，更怕文化站的叔叔伯伯姑姑们见了多疑。但是，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生活里，在她白天和黑夜的视线里，不能没有高山，高山能给她快乐，高山能给她力量。她把高山照片从日记本取出来，拿在手上仔细地端详了好一阵，然后，取来一张洁白的硬纸包好，装到上衣口袋里，然后，又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拆开纸包。“不行，这样太不方便了。”她在心中说。这样既麻烦，又费时间，心急了不能一眼就看见他。她想把高山照片放进自己的玻璃圆镜后面，这样，每天洗脸、梳头、照镜时都可看到他，什么时候想看了，拿出镜来一眼就可看见。“不行，这样也不行，同伴们借她镜子照看时不就发现了吗，再说，那镜子外圈的金属壳子也不好取开。她想了好一阵，决定自制一只小透明塑料袋，把高山照片装在里面，这样即轻巧，又方便，可以随身带在上衣口袋里，不致于把照片弄脏，也不会被别人发现，更重要的是整天能和自己心贴心地挨着。

她开始精心设计塑料相袋，她决定用硬点的白塑料布制成心型相袋。她找来一张洁白透明的塑料布，折叠成双层，在上面认认真真地画了一个心的图样，然后，用小剪细心地剪裁下来，把高山照片端端正正地装了进去，仔细端详了几遍，然后，再用红黄色的胶带顺着心型的边缘封了口，在正中的上方留下两个小口，穿上一节红丝线，在丝线的另一头挽了个小环儿。这样，可以给上衣口袋补钉一颗小扭扣，把丝线的环儿扣上，即不能轻易掉出，想看时又很容易解开取出来。她高兴极了，她为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童真整天沉浸在快乐之中，对于学习也放松了。

过了几天，高山问她：“你最近的作业做的怎么样？年过完了，也该好好学习了，不要荒废了学业。”童真猛然想到：“自己要高老师照片时，是说要按照片上的明暗关系，质感学习素描的，这些日子，自己只顾看了照片，并没有动手画，他要问起照片来，如何回答是好。”于是就笑着说：“对、对，我一定好好学习。”童真不敢马虎了，她要抓紧学习，万一高老师检查起她的作业来，可就麻烦了。可是，她在站里很忙，一会儿张贴宣传标语，一会儿清洗文化长廊，今天下队送发《河湾文化》，明天又要上县里帮放映队取影片，忙得很少有空空儿。只要一有时间，她就看看教材，偷空儿还想再瞧瞧高山照片。如果不是高山时时给她以力量，她真有点儿太累了。晚上，是她最美好的时间。每到晚上，也是她学习的最好时机。她看着教材，记好笔记，照着教材步骤，学习着起笔、画线、勾点、用墨。在练习薄上画出一张张图画。

每到晚上，都是她放飞感情的美好时机。这时候，她春心荡漾，不能拴束，就静静地看着“高山”，汹涌波涛地想着高山。现在，她决定用自己的心灵和智慧，亲手画出最最敬爱的高山。她把高山从心型塑料袋里请出来，上面盖上塑料九空格。然后，铺好相纸，摆上画笔、炭粉、橡皮、放大镜、铅笔和透明角尺。她用一枝HB铅笔，按着九宫格1：20的比例轻轻地在相纸上打好格子，标明数字，拿起放大镜，按着九宫格上的数字位置，瞅准高山头像所占的位置，细心地勾勒着高山头部的轮廓。她睁大眼睛，一丝不苟，决不能让高老师的头部轮廓有丝毫的偏差。勾完头形轮廓后她又逐线逐段地仔细检查了两遍，发现有两处比例不是那么精确，应该是在格子线上稍露一点点儿，而她画到格子线了。细心纠正后，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准备从眼睛勾起。

夜深了，她感到困乏，她怕这时候画不好高老师的眼睛，高老师的眼睛要在精力充沛的情况下才能画好。她收拾了纸笔，和衣而睡。第二天晚上，她开始继续昨晚的画。她先把像片和九宫格仔细校对一遍，没有发现挪动的地方，就开始画起眼睛来。她想：“高老师的眉毛不轻不重，眼睛炯炯有神，画好高老师的眼睛就等于画好高老师的一半。”她淡淡地描出高山眼眉的轮廓，又轻轻地勾出高山的眼线，量了又量，看了又看，然后才按着格子上数字的位置，勾画出高山的鼻梁、鼻头、耳轮、嘴唇复核几次后，尺寸完全准确时，她才松了口气，对着画面上高山的五官轮廓说：“高老师，你觉得准确吗？”说着，得意地一笑，“高老师，你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里了。”她蘸着炭粉，轻轻地，轻轻地在一旁的白纸上抹匀，等到浓淡理想时，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眉毛上。她拿着放大镜，对照像片上的眉毛一丝丝、一笔笔、一层层涂上去。画完两条眉毛后，她从远处、近处、左侧、右侧几个角度看了一遍又一遍，总体上觉得浓淡得宜，轮廓既清晰，又无画的痕迹，能体现出高老师慈祥和蔼的特点，美中不足的是左眉似乎比像片上的左眉淡了点儿。她耐心地看着照片，将放大镜放到最大倍数照着照片，细心地数起高山的眉毛来。数完后她对照自己的画像，似乎少了两根。她想：“高老师的眉毛长得恰到好处，多一根则重，少一根则轻，一定要画得像他真人一样。”于是，就添了两根，才满意地笑了。眼睛是最最关键的部位，要把高教师炯炯有神的眼睛画出来是她最大的愿望。在她看来，高老师的眼睛是星星般闪光的眼睛，是活灵灵两只会说话的眼睛，眼睛是深邃的，远大的，睿智的，是最能直接而又深刻表现他精神状态的。她要把高老师眼睛的一切优点，特点都体现出来。她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无声的对话，无声的语言表达她对他萌生的敬和爱。又似乎在对他的那颗心在进行神秘的窥探。她小心地抹好眼皮，点好睛，觉得不错，就用大头针将画像钉在墙上，仔细端详了一阵，认为质感有点差，过渡得不是很自然，反差较大，就又反复修改了几次，直到左看、右瞧、远望、近瞅、俯视、仰观都觉得高老师对她微笑时，才兴奋地自言自语：“高老师，你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的眼睛！”眼睛画好以后，童真高兴极了，至于鼻子、嘴、耳朵都好画，即使稍有偏差也看不出来，影响不了整个肖像的效果。但是，也应该认真对待，她告诫自己。她将炭粉轻轻地涂抹在鼻子的轮廓里，用较浓的粉笔勾出鼻梁、鼻头两旁的颧骨和脸蛋阴影部分，眼看着鼻子就要画好了，可是，一不小心，炭粉笔内夹着一粒未研开的炭粉掉了下去，被粉笔抹成一道浓黑。她急忙用橡皮来擦，可是擦了几次都难以消除，倒留下一片片橡皮擦拭的痕迹。她生气极了，自己怎么这么不精心，给高老师脸上抹了黑。自己一时的粗心大意，把整个画面都破坏了，再也修改不过来了。她决定重新画起，不能让高老师脸上有一点点污点！如何处理这张半成品画呢，她犯了难。她想：“撕毁了吧，不能！万万不能！那是高老师呀，怎么能撕毁他的画像呢？这是对高老师一百个不尊敬，一万个不尊敬！留下吧，这半拉子画像留着也不合适，尤其是给高老师脸上抹的那道黑。”她苦苦思索着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有了！她高兴极了，她在画像上写上高山的名字，在高山的名字底下写上自己的名字童真。然后，打来一盆清水，将画像轻轻地放进盆里，再轻轻地搅动起来，揉搓起来，让两个名字和画像溶在一起。这时，她心里甜滋滋的。

在以后的几天里，她终于将高山照片放大20倍画成了。她不敢贴在自己的房子里，也不敢拿出去炫耀，她买了一个玻璃镜框装好画像，白天放在自己的衣柜里，晚上取出来放在床头上。 高山的工作太忙了，那天取给童真的照片早已丢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这天，他稍有点空闲，就问起童真的作业来：“童真，你最近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噢，做了些。”“拿来看看。”童真迟迟不动，这些日子，她一心只在高山的照片上、画像上，哪有心思做作业呢。这时见高老师问她，又不敢实说，只是磨蹭着。高山说：“怎么，没有做？年早过完了还贪玩呢，要知道我们的学习就是利用业余时间，别人的休息、娱乐时间，如果别人休息我们休息，别人娱乐我们也娱乐，怎么能学到东西呢。虽然工作忙，但只要挤，还是能挤出来的。另外，在学习上，你不要贪大求快，要扎扎实实练好基本功，知道达.芬奇蛋的故事吗？不要嫌枯燥，还没有掌握基本技术就想作画是作不出好画的。从现在起，在学好教材的同时，要注重练习写生，在生活中发现美、挖掘美、表现美，老老实实练好基本功。”“好！我一定照高老师的话去做，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