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福元：最后一片红叶｜散文-今日头条

作者简介：

许福元，笔名星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作协会员。主要作品有：诗集《早春》；小说集《半夏》《仲秋》《惊蛰》；散文集《瑞冬》；游记《印象美国三十天》。另有作品散见《北京文学》《小说林》《小说月刊》《星火》《当代小说》《飞天》《大家》等刊物。短篇小说“香火地”和“娘亲舅大”分别获2012年，2013年北京市职工创作“五一”文学一等奖。“卷毛活”获首届浩然文学奖短篇小说一等奖。其作品多篇被收入各种选本。散文“盲人玫瑰”被列为中学生课外阅读文本。小说“吊炕”“栗子. 立子” 被列为某高校高考模拟试题。

秋深了，凉凉的秋风紧了。红螺寺的漫山遍野，似乎只剩下最后一片红叶了。

这是一片多么美丽的红叶啊！它镶嵌在一棵枫树斜逸飞出的枝头顶端，像一团火，熊熊地燃烧着。那些曾在枝头秋意喧闹的伙伴们，此时早己卸下浓妆，红颜褪尽，一脸疲惫地注视着这片红叶，似乎托付于它，坚守最后的秋天。

红叶的下面，是一条衰草凝绿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披着黄色袈裟的五百罗汉雕塑。梵呗钟声，从药师佛的脚下隐隐飘来，掠过翠柏脩竹，撞向青松岭朝阳的山坡上，回应了观音堂，又融入了飞瀑流泉，叮咚作响之后，又弹跳着，一泻如注了。

一位戴着墨镜，长发飘飘，身材苗条而娇小的女士，站在小路边，仰头凝视着这片红叶，似乎已经很久了。这片红叶就高于她的头顶上一臂之远，借着太阳的光辉，像一只美丽的大眼睛，也深情地关注着她。

这位女士踮起了脚尖，扬起手臂向红叶够上去，够上去。可是红叶离她虽近在呎尺，却又像遥不可及。她试了几次，终没有成功，她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但她仍执著地站在那里，用戴墨镜的眼睛，盯住那片红叶，仿佛想用眼光，将那片红叶切割下来。

一个很绅士的高大、壮实的男子，携着他娇小的妻子，他妻子牵着一个娇小的女儿，在红叶下面停住了。看来，这一家三口早就注意到她了。

“我能帮您忙吗？”那位男子对长发飘飘的女士说：“您，是不是想把这片红叶采摘下来呢？”

她点点头。

绅士男子开始努力了。他也踮起脚尖，也扬起手臂，但，还够不到那片红叶。他摇摇头：“我得找块石头，垫在脚下。”

“不！”长发女士发表了决定，“我一定要自己采摘下这片红叶。”

这，真让这一家人为难了。此时，绅士妻子问：“这片红叶，对你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相当重要！”长发女士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就抱住这位女士，举着她，把这片红叶‘请’下来。”妻子对自己丈夫下了命令：“那片红叶，一定要完整的。”

大家都沉默了。

长发女士缓缓地对绅士说：“我看这样：你抱住你妻子，你妻子抱住我，我抱住你们的女儿，用女儿的小手，将这片红叶采摘下来。行吗？_____就怕你抱不动。”

高大壮实的绅士运了运气，“那就试试吧。”

用叠罗汉的方法，终于成功了。

长发女士用温暖的手掌，抚摸着这片红叶。枫叶如丹，驱走嫩寒，感受着这片红叶跳动的脉博，她让红叶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上，自言自语喃喃地说：“红色真好，光明真好;红色真好，光明真好。”这时，她才摘下墨镜，呀，多么明亮的一双大大的，盈盈秋水似横波的一双美丽的大眼晴呀。一汪泪水，像葡萄珠似的流下来，挂满两腮。这片红叶呢，也闪动着泪花。

“你失恋了吧？”绅士妻子怯怯地问，“我真不该问。”

“我已结婚了。”长发女子平静地回答。

“那你离异了吧？”绅士妻子又怯怯地问：“我又不该问。”

“我愿意告诉你们：我有一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个非常非常爱我的丈夫。”

大家又沉默了。

还是长发女士打破了沉默，“你们看哪，叶子就是树的无数只眼睛。春天里，泛着儿童的稚气;夏天里，招呼往来的鸟儿;秋天里，注视着成熟的果实。叶子落光了，眼睛就失去了，树就变成了黑忽忽的盲人。树，当了一冬天的盲人，春风来了，绿芽又钻出来了，又次弟睁开了多少只眼睛。树能复明，可人呢？____可我呢？”

绅士他们一家三口，此时猛然想起，在一个时辰前，在大殿药师佛前，就是这位长发女士，长跪不起，似乎许下了一个大愿。

“原来，是你……，”

“……你许了什么愿？能告诉我们吗？”

“是我。”长发女士平静的说，“医院最后会诊通知我：后天，也许就是明天，或许我根本就没有明天，我的双眼将全部失明，我会变成一个瞎女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度过残生。这是我抓住今天，最后一次，看最后一片红叶。真的谢谢你们一家，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为了感谢你们，我把我在药师佛前许的大愿说出来：

让我一个人承受黑暗吧，让天下所有的人都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