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的狗、鲁迅的麻雀、温八叉的鸡叫,这喜好都是品味男的标配

1、《周作人的狗》

金圣叹说:红袖添香读闲书,乃人生一大乐事也。

夜凉如水的夜晚,老婆儿子都已睡去。老婆已老,儿子还小,老红袖照顾小儿子就好。一个人沉浸在闲书的故事里,“御风而行,泠然善也”,仿佛做一场心远地偏、物我两忘的逍遥游。

说一说闲书里的三只狗。周作人的随笔《看云集》里有一篇写喝酒的文章,题目是《麻醉礼赞》,里面有一只喜爱恶作剧的小狗。有一回冬夜,他的两个族叔沉醉归来,走过一乘吾乡所很多的石桥,哥哥刚一抬脚,棉鞋掉了,兄弟给他在地上乱摸,说道:“哥哥,棉鞋有了。”用脚一踹,却又没有,哥哥道:“兄弟,棉鞋汪的一声又不见了!”原来这乃是一只黑小狗,被兄弟当作棉鞋捧了来了。周作人无限感伤地说:“他们那时神圣的乐趣,我辈外人哪里能知道呢?”

这狗开玩笑也不挑个时候,都半夜了,大冷的天,还冒充什么棉鞋?

再说一只善解人意的狗。《秋灯琐忆》的作者是清道光年间的蒋坦,他用回忆录的形式记载了与爱妻秋芙点点滴滴的生活琐事。有一年秋天,他和秋芙去西溪游玩,“地多芦苇,秋风起时,晴雪满滩,水波弥漫,上下一色。”秋芙当时穿着薄棉袄,他怕老婆冷,就怜爱地拥着秋芙。“夜半至庄,吠尨迎门,回望隔溪渔火,不减鹿门晚归时也。”吠尨就是小狗,意思是夜半回家,小狗在门外叫着、跳着迎接他们呢。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条小狗,很温馨的一幕。这该是最幸福的一只狗吧。

还有一只有“范儿”的狗。满人明义(字我斋)在《绿烟琐窗集》里有一首诗:“晚归薄醉帽颜欹,错认猧儿唤玉狸。忽向内房闻语笑,强采灯下一回嬉。”说的是宝玉薄醉晚归,错把小狗当成猫了。宝二爷是谁?是周杰伦,是刘德华,是李亚鹏,是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啊,骨灰级的粉丝数都数不清!一只小狗,见了宝二爷不仅不欢呼不献花,反而“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淡定得可真够有“范儿”的。

周作人的狗、蒋坦的狗、明义的狗,都是闲书里的狗,昙花一现般给人以惊艳和温暖,从此却没了消息,没了结局。

2、《鲁迅的麻雀》

这些天有些冷,不禁想起了冬天的麻雀。那些整日唧唧喳喳,甚至有些讨人嫌的家伙,它们的冬天咋过呢?

大约男人们都很惦记冬天里的麻雀,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觉得好玩,一是闲得无聊。

兄弟俩,哥哥那年都40岁了,40不惑,按理早已不是看云做梦的懵懂少年,却喜欢回忆小时候捕鸟的事情,说下雪天,扫一块空地,支一个大竹匾,撒些谷子,等鸟雀的到来,稻鸡,角鸡,鹁鸪,蓝背……什么都有。我想,这"什么都有"一定包括"麻雀",冬天里在雪地上捕鸟,怎么能少了麻雀?

那个做弟弟的,一会儿说麻雀的叫声太琐碎,一会儿又说虽然唱不出好的歌来,但在那琐碎和干枯之中到底还含一些春气。而且还在一篇叫《冬天的麻雀》的文章里说,檐前树上或飞或坐,任意鸣叫,唧唧喳喳虽然不成腔调,却也好听,特别是在这时候,仿佛觉得春天已经来了,比笼养着名贵的鸣禽听了更有意思……

哥哥叫周树人,弟弟叫周作人,都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名家,好玩也罢,无聊也罢,两人都无一列外地喜欢麻雀。王晓明的《鲁迅传》里写道——

"阿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抓麻雀啊?"周作人带着笑呆呆地问道。树人瞟了弟弟一眼:"没看见我这儿还要看书吗?去去去,一边儿玩去。"满脸尘土的周作人对着哥哥吐了吐舌头跑开了,那边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小弟建人在太师椅上小盹。那年,鲁迅8岁。

这段文字透露出,兄弟俩喜欢麻雀,小时候喜欢,长大了也喜欢。可见,男人喜欢麻雀,是骨子里的,年少时爱玩,年长了寻求一种心灵的安慰。

天气一天天冷了,不知道如果下了雪,那些麻雀吃什么?而我又是那样地盼望下雪。都说有梅无雪不精神,但如果雪天里没了麻雀,也就没了生气、没了灵气,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多没意思啊。

真的放不下,麻雀的冬天。

3、《温八叉的鸡叫

不喜欢冬天,但也说不上讨厌,比如下雪天就很好,红泥小炉、踏雪寻梅、扫雪捕鸟都是很叫人开心的事。问题是,花无常开雪无常下,哪有恁多下雪的天儿?别担心,无雪的冬天,霜也如雪。

翡翠里有玻璃种、冰种、糯米种的说法,晶莹剔透的露珠是玻璃种,纷纷扬扬的雪是糯米种,最迷人的就是这冬日的霜花了,仿佛冰种的翡翠,在透与不透之间更添了几分让人猜想的味道。

有英雄的味道。想想看,冬天的早晨,一个人走在路上,仿佛《水浒传》里风雪山神庙的林教头,“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只不过这一地的碎琼乱玉,是霜花而不是雪花而已。

渡船满板霜如雪,印我春鞋第一痕,也有书生的味道。最经典的当然是温庭筠《商山早行》里那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了,清冷的月光、裹满霜花的店小桥,而且还是木板的小桥,小桥上还有几行脚印,远处的村中传来几声鸡叫……真的是让人心碎的几个意象的组合,绝了。

白首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还有漂泊的味道。这里不得不提到唐人张继的《枫桥夜泊》,很多人迷恋的是诗里让人怅惘的夜半钟声,我反复咂摸的却是月落乌啼的满天霜花,有伤感,有落寞,有无奈,有辛凉,也有隐忍,多少人生的冷暖都在其中了。

霜如雪,她是冬天的妖精,夜半来天明去,太阳出来,就不见了。所以,要趁早。


阮小籍,现居苏州,喜欢文字、紫砂、砚台、闲章这些朴素、自然的东西,作品见《散文》《读者》《芒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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