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民：支客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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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客师是旧时专为办红白喜事的主人家招呼应酬，安顿客人的角色，那阵的川西农村还没有主持人一说，有的支客师还要兼任主持的角色，是一个替主人家代言办事的人物。虽说有点像现在的主持人，但又不完全是主持人。现在的主持人完全商业化了，只主持活动中既定仪式的程序，其它一概不管，且和主人家熟与不熟都没有关系。而支客师则是比较多地参与了主人家的事务，不仅要口齿伶利，机灵活泼、能随机应变，还要和主人家比较熟知。因此旧时的支客师大都是乡邻中人，且多为兼职，就是农忙时一样做活路，农闲时遇有乡邻中有红白喜事了，过来帮帮忙。似乎支客师就是一种临时职业。
民国时期的灌州河西五里村有个叫孙学文的支客师，一辈子吃这碗饭，硬是吃出了名堂。孙学文原名孙得贵，读过几年私塾，在当地算是个文化人，因为崇拜孙中山先生，嫌他老汉给他取的名字土气，便自己给自己改名为孙学文，说话不时要冒几句之乎者也，加之他也曾经教过几年私塾，家中排行老二，人们便称他孙二先生。
孙二先生人生得文弱，长得白净，做活路种庄稼不行，只好干不大出体力的事，教过私塾，当过帐房，代写过书信，唱过耍书，半辈子没饿过肚皮，也没发过财。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走上了支客师的路。那年他舅舅娶儿媳妇，也就是他表弟结婚，他到舅舅家帮忙收礼记帐，一边记，一边迢声夭夭地招呼客人：张家二姐收礼5元，请到堂屋坐，泡茶！王幺奶奶收礼10元，堂屋上坐，泡茶，泡好茶！连说带唱，把客人招呼得笑呵呵的，来客都说这孙表哥巴适，比支客师还会招呼人。舅舅听了很高兴，虽然孙二先生不是支客师，还是给他封了一个和支客师一样的红包。
此后便有乡邻来请孙二先生当支客师了。这一干便丢不了手了。
孙二先生以前唱过耍书，就是薄薄的纸上印点金钱板、莲花落之类的四言八句，逢场天到场头场尾去一边说一边唱一边卖。没想到这点雕虫小技在当上支客师后竟然派上了用场。加之孙二先生有点文化，练出些现编现唱的功夫，连说带唱，逗得客人高兴，主人满意，红包都要格外厚点。
支客师首要的一项工作便是替主人家招呼客人，应酬客人，安排客人。听老一辈人讲，孙二先生是随口就来，根本不得打顿。
如主人家是办红蛋酒（小儿满月酒），来的是本家爷爷辈的，孙二先生双手一拱：本家老爷来贺喜，快抱孙儿收大礼。主人家听到了，忙抱出小娃娃，客人就一边夸孙娃子，一边奉上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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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主人家办的是收元儿打发女的喜事，来的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孙二先生就会把声音提高一度：王幺奶奶来得早，荷包蛋中放红枣。至于荷包蛋中有没得红枣，那就是主人家的事了。
如主人家办的是丧事，孙二先生就会把声音压下来：三姐奔丧哭兮兮，小心门口石梯梯。主人家听到了就会来人把客人给接过去。
孙二先生当支客师，四言八句满天飞，亦庄亦谐，很受主人家和客人欢迎。时间久了，有时不免油滑起来，遇到很熟的客人，有时兴之所至，忍不住要说几句荤话，如看到有小媳妇过来，就要来两句“哥哥今天来得早，碰到妹儿在洗澡”之类的话调笑几句，把人家小媳妇弄了个大红脸。若小媳妇回骂两句，场面就热闹了，众人就在一起哈哈大笑。客人和主人都很享受这种热闹又快乐的气氛。
话说这年高家花园的高公子结婚，请了孙二先生作支客师。这高家在灌州地面上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祖上是前清举人，世代书香传家，家底厚，名望大，高老太爷的孙子大婚，这婚礼自然是马虎不得的。高家请了孙二先生作支客师，除了要图个热闹喜庆外，还有对付新娘娘家客人的意思。
原来这新娘子是崇州马家花园马秀才的曾孙女，在崇州地面上也是个了不得的人家，不仅家境殷实，也是个书香门第。听说不仅来送亲的兄弟姊妹文才出众，口才也了得，新娘子的前两个姐姐出嫁，送亲的亲友有意炫耀，有说有唱，出口成章，弄得对方支客师穷于应付，面子丢尽。所以高家事先就把马家的情况给孙二先生讲了，红包加倍，意思是举人家嘛，咋个都不能输给秀才家。
这天高家接亲的大花轿吹吹打打的将新娘子抬到高家门口，唢呐一停，孙二先生便高声喊道：高门世代出才郎，家有梧桐引凤凰。这是孙二先生早就准备好了的，两句第一字合一个“高家”。马家送亲亲友不甘示弱，马上回应：凤凰栖落高家院，儿孙满屋福满堂。两句第一个字合一个“凤儿”，正是新娘子的小名。两边皆大欢喜。
玩了雅的，接到就玩俗的。
大花轿还在闪悠，送亲的队伍就吼起：天上星秀子，地上鹅卵子（川西方言：星秀子，就是星星；鹅卵子，就鹅卵石）。孙二先生马上接上：前头抬的新娘子，后头跟的是舅子。送亲的队伍抢到接上：你娃才是舅子。看热闹的乡邻和亲友哈哈大笑。在川西农村，说你是舅子是有点占欺头带骂人的话（占欺头：川西方言，占便宜的意思）。孙二先生占了上风，一脸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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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亲队伍知道遇上高手了，便不再逞强斗嘴，乖乖的听从支客师的安排了。
接下来孙二先生清清嗓子，高声喊道：新娘下轿满地花，来年生个胖娃娃。看热闹的人使起劲的拍巴巴掌。新娘子幸亏有个盖头，不然不知道脸要红成啥样子。
再接下来的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程序都差不多，就不一一多说了。
婚宴要开始了，众多客人都在支客师的安排下纷纷就坐。旧时农村比较讲究席桌的安排，哪些人上席，哪些人坐下席，主人家不好出面，就得由支客师来安排。这新娘子家的人进门就吃了一个哑吧亏，当然心头就有点不安逸了，就找了两个年纪比较大的人二话不说就坐到上八位去了，就不挪位子，看你咋办，急得高家的人不知如何是好。这孙二先生知道是新娘子家的人故意在找麻烦，就亮出了他拿手的说唱本事，说说唱唱走到两个老人面前：新娘散烟到桌前，新郎快把火点燃。烟敬了，礼数到家了。又唱：一张桌子四只角，招待客人没的说。上席舅子下席客，两边坐的是老伯伯。前面说过，舅子是不好当的，坐上席等于是舅子，谁听了都要拍屁股走人。可新娘子家的人依然稳起不动：说：八仙桌子八只角，酒杯不动咋个说。孙二先生提高了嗓门：喊他弟，叫你哥，看你老脸往哪搁！新娘子家客人终于沉不住气，从主席撒了下来。
孙二先生给高家人争了面子，高家人高兴。孙二先生也很得意。
酒席上，四方宾朋猜拳行令，推杯换盏，气氛十分喜庆和热烈。支客师孙二先生本来应该要把客人应酬到送走完为止，偏偏这孙二先生有个见不得酒的毛病，闻到酒香就流口水，又经不住人劝，一劝就喝。这不，让新娘家的人逮着了软肋，左一杯右一杯，喝得孙二先生脸上红霞飞。孙二先生知道再喝下去要误事，不喝了。谁知这边搬出新娘，把那个牛眼睛杯子倒得满满的：慢慢喝，莫要走，新娘提壶来敬酒。孙二先生接过新娘子递过来的酒杯只好一饮而尽。容不得孙二先生推辞，新娘的酒杯又倒满了：一口干，莫要推，新娘再给敬一杯。新娘家的人围着孙二先生，牛眼睛杯子又递过来了。孙二先生明白，这些话本来是该他这个支客师说的，偏偏这时候他的舌头有些翻不转身了，嘴一张，一大杯子酒又倒进去了。
孙二先生终于被新娘子家的人放倒在桌子上了。
客人陆陆续续走了，孙二先生酒醉心明白，撑着桌子站起来朝客人挥手：马家七哥，慢，慢，慢些走；竹林后面，有，有，有黄狗。（完）
书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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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网：正版包邮 《川西手艺人》（何民 著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是一部传统手工艺文化书，一部中国民间手艺人的传奇缩影！他们的手艺成就了他们的人生！
《川西手艺人》作品目录：
打鼓匠 .......................................... 1
打更匠周驼背 ............................. 9
补锅匠刘二 ................................. 15
打油匠刚哥 ................................. 21
刀儿匠王蛮子 ............................. 27
玉匠周大爷 ................................. 31
锅儿匠王九爷 ............................. 37
教书匠何秀才 ............................. 45
算命先生周神仙 ........................ 51
剃头匠刘待诏 ............................. 57
川西背二哥 ................................. 61
泥瓦匠十三 ................................. 69
收荒匠马眼镜传奇 .................... 75
编编匠 .......................................... 81
抓抓匠杨老大 ............................. 87
钟表匠罗得利 ............................. 95
万裁缝与马货郎 ........................ 103
秤匠龚得富 ................................. 111
灌州姜棉花 ................................. 121
画匠六指神 ................................. 129
篾 匠 .......................................... 135
木匠杨老二 ................................. 141
骟猪匠张一刀 ............................. 145
铁匠张莽娃 ................................. 151
石匠兄弟 ...................................... 157
漆 匠 .......................................... 165
支客师 .......................................... 175
说书匠贺瞎子 ............................. 183
灌县拳师 ...................................... 189
箍桶匠 .......................................... 201
使牛匠陈三爷 ............................. 209
小城挑水匠 ................................. 219
周皮匠传奇 ................................. 227
磨刀匠 .......................................... 233
作家简介：
作家何民近照
何民，男，四川成都都江堰市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年轻时酷爱文学，在多家报刊发表过文章，后因长期在国企担任高层管理职务工作忙碌而搁笔，2011年退休后重拾爱好，先后有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戏剧、散文、文学评论等作品散见于《中国青年报》《华西都市报》《成都日报》《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星星》诗刊《散文百家》《辽河》月刊《唐山文学》《大众文艺》《中国法制文学》《龙门阵》《草地》等数十家报刊，有作品多次荣获各类文学奖并收入各种选本。著有诗集《青春之神》。
本文审稿：张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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