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故乡甜:土尔扈特部缘何东归?被压迫下的“国家认同”行动

曾经有一部马景涛、宁静、斯琴高娃等人主演的历史剧——《东归英雄》,剧中描述了在伏尔加河下游生活了近两百年的蒙古土尔扈特部族由于不堪忍受沙俄的压迫,在其首领渥巴锡汗的带领下,历经数年努力,最终东归故土的故事。

马景涛饰渥巴锡

一、蒙古土尔扈特部

每一个族群都有其来源,而土尔扈特部也一样,据《西域图志·杂录》中记载:“土尔扈特以奇旺为第一世,奇旺子苏赉为第二世,苏赉子巴雅尔为第三世、巴雅尔子孟克为第四世,孟克子贝果鄂尔勒克为第五世……”追溯源头,土尔扈特部最早是由蒙古克烈部酋长王罕的一支禁卫军托尔胡图军发展而来,现在俄罗斯境内的克尔梅克人也属同族。

在成吉思汗西征的时候,托尔胡图军也随军前往,但是后来他们又游牧于色楞格河、叶尼塞河、鄂毕河等流域。游牧民族总是有流动性的,在十四世纪末,他们又迁徙到阿勒泰、塔尔巴哈台一带。1630年左右在首领和鄂尔勒克的率领下向西迁徙到额济勒河和乌拉尔河一带定居游牧,至渥巴锡汗共有八代汗王。

东归祖国的这一部分土尔扈特人又被称为旧土尔扈特部,当然相应的就有新土尔扈特部。据《皇朝藩部要略》卷九记载:“长珠勒扎干鄂尔勒克,即和鄂尔勒克之父。次卫衮查布查齐,次保兰阿噶勒琥。次莽海,……而保兰阿噶勒琥与弟莽海及叔父翁贵,又俱随顾实汗徙青海。惟卫衮查布查齐留旧牧。”意思就是说,土尔扈特部第五代汗王贝果鄂尔勒克的两个儿子保兰阿噶勒琥和莽海随着顾实汗来到青藏高原,最后他们成为了和硕特汗国的一部分被称为青海土尔扈特部。

而卫衮查布查齐一支留在了伊犁地区与准噶尔部一起游牧。留下来的卫衮查布查齐一支,又经历了六代人,乾隆皇帝发动了对伊犁的进军,在其六世孙舍棱的带领下,这一支土尔扈特人逃到了额济勒河一带。在渥巴锡带领部族东归的时候,他们也回来了,乾隆称他们为新土尔扈特部。

巴音布鲁克——土尔扈特部族安置地

二、土尔扈特部的“国家认同”

在土尔扈特部刚到额济勒河和乌拉尔河一带定居游牧时,这一片里海大草原水草丰美、气候适宜,是非常理想的栖息之地,在许多游牧民族的史诗和牧歌中都有对它的赞美。比如在民歌《乌拉引嘎克查墨顿》中就唱道:“清晨从乌拉引嘎克查墨顿出发/用我的智慧将可爱的世界拥入怀中……”,把眼前的里海大草原比作是可爱的世界,表达了土尔扈特人初次来到这里的喜悦心情。

自和鄂尔勒克带领1.5万户部众从和布克赛尔迁到辉特北部的乌拉引嘎克查墨顿地区,继而又发展到伏尔加河下游一带以来,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部逐渐壮大,他们的游牧范围甚至扩大到了西至顿河、地中海,南至库马河的广袤地带。

到十七世纪末阿玉奇汗统治期间,土尔扈特汗国已经非常强大,无论是沙皇俄国还是周边的游牧部落都不敢小觑。但是在阿玉奇汗死后,他的小儿子车凌敦多布汗统治时期,牲畜数量持续减少,牧场范围也逐渐缩小,汗国的传统游牧经济开始衰落。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因为自阿玉奇汗死后,土尔扈特部内部就内讧不断,汗国贵族们都想成为最高统治者,相互不服气彼此争战,而土尔扈特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也出现了裂痕、猜忌和仇恨,大大消耗了汗国的实力;二是因为在东边受到哈萨克、北边受到俄罗斯移民的挤压,土尔扈特汗国的游牧范围缩减,仅仅局限在伏尔加河到库马河一带了。

沙俄不但在土地上对土尔扈特部进行侵占,还给土尔扈特汗国摊派军事任务,使土尔扈特汗国的大量骑兵消耗在沙俄对外扩张的征战里。1768年沙俄为了与奥斯曼土耳其的战争,女皇命令渥巴锡召集两万土尔扈特骑兵前往亚速海参战,同时还要求再派兵参加对抗库班人的战争。迫于如此无力的要求,渥巴锡提出抗议,但是沙俄女皇却狡辩说拥有41523帐的土尔扈特人,即使每帐出一个人,除了前往亚速海的两万人,还可以抽调出来两万多人的军队去攻打库班人。

最后,渥巴锡还没隐忍着组织一万多土尔扈特人参加了针对库班人的战斗,而沙俄却不见土尔扈特人牺牲放在眼里,渥巴锡不但没有得到任何褒奖,反而受到了沙俄将军梅莫杰的羞辱。这不仅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侮辱,而是沙俄对土尔扈特人的侮辱。这样的侮辱还发生在沙俄的渔场等工作场所里,越来越多的土尔扈特人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渥巴锡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终于在沙俄的压迫下,渥巴锡汗发出了“我们的子孙永远不做奴隶,让我们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的呐喊。有人说土尔扈特部东归是迫于沙俄的压迫,但是我觉得这只是一个较小的客观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国家认同”的观念一直贯穿于土尔扈特部的历史当中,当然藏传佛教在这其中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作为厄鲁特蒙古的一部,土尔扈特部虽然在较远的伏尔加河流域,但是与厄鲁特各部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在1640年召开的首脑会议上,时为土尔扈特部首领的和鄂尔勒克就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前来参加,并共制定了蒙古族各部调解矛盾的《蒙古厄鲁特法典》。在顺治年间,就有和鄂尔勒克的儿子书库尔岱青和罗卜藏诺颜就随青海和硕特的顾实汗想清政府井表贡“附名以达”,清政府也允许他们可以到青海和西藏“熬茶供佛”。

在康熙时期,土尔扈特部与清政府的联系就更加紧密了,准噶尔部叛乱、策妄阿拉布坦叛乱时,土尔扈特部都坚决反对割据分裂,即使自己的儿子被扣留,阿玉奇汗也站在清政府一边。后来与清政府的联系通道被策妄阿拉布坦阻断,土尔扈特部还是假道西伯利亚经由库伦,经过两年多的跋涉到达京城进表上贡。这使康熙皇帝备受感动,派出以内阁侍读图理琛等人组成的使团前往伏尔加河下游探慰土尔扈特部,充分表达了清政府都他们的关怀。

而阿玉奇汗在得知祖国使团到达的消息后,心里欣喜若狂,立即召部众修整毡房,做好了迎接的一切准备。待到穿暖花开时,土尔扈特部的台吉、喇嘛都聚集在马努托海附近隆重的迎接祖国使者。阿玉奇汗表示:“满洲、蒙古,大率相类,想起初必系同源”,“衣服帽式,略与中国同;其俄罗斯乃衣服、语言不同之国,难以相比”,充分表达了土尔扈特部也是祖国多民族家庭中的一员,肯定了部族的“国家认同”观念。

当然沙俄政府越来越感觉到土尔扈特部对祖国的向往,所以加强了对其的控制,但“国家认同”的初心是不改的,通过克服种种困难,土尔扈特部继续与清政府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在1756年,土尔扈特部的敦罗布喇什汗派遣吹扎布为使者,假道沙俄,在热河行宫觐见了乾隆,吹扎布说:“非大皇帝有命,安肯自为人仆?”这句话说出了土尔扈特部族的无奈,也说出了他们的决心,是迫切想要摆脱沙俄的压迫回归祖国的。吹扎布还建议乾隆谕令哈萨克开启经由通道,这样可以不用假道沙俄,免去沙俄对他们的阻难。

三、渥巴锡率部东归

万里东归路

敦罗布喇什死后,他十七岁的儿子渥巴锡继承汗位,斯文·赫定在《皇帝之都:热河》中评价渥巴锡“胸怀坦荡,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待人友好”,得到了土尔扈特部众的拥戴。

此时沙俄正在叶卡德琳娜二世统治时期,其政治系统和经济都在极端混乱之中走向衰落,社会阶级矛盾突出,为了巩固统治,在封建贵族的支持下,沙俄政府加剧了对广大农民的剥削和压迫,土尔扈特部也难幸免。

沙俄政府在土尔扈特部族聚集的地方派驻军队、加强布防、修筑工事、包围汗国,还派出所谓的大使常驻汗国,监督和监视土尔扈特部的一举一动。在渥巴锡继承汗位的第二年,沙俄政府就计划改组土尔扈特汗国的最高权利机构“扎尔固”,甚至还策划了要用一个已完全欧化为东正教徒的杜尔伯特贵族取代渥巴锡的政治阴谋,“重建土尔扈特部政权”,最终将土尔扈特部变为沙俄的“一个新的行政区域”。

随着沙俄的种种压迫加剧,土尔扈特部面临着“暗行歼灭”的灭族之灾,渥巴锡汗做出了率领部族返回祖国的决定。据记载,渥巴锡是在1767年第一次谋划东归的,但却被一个名叫扎木金的叛徒告密,沙俄对渥巴锡的怀疑进一步加重。迫于当时与奥斯曼土耳其的战争,沙俄并没有急于对渥巴锡采取措施,而渥巴锡为了打消沙俄对自己的疑虑,“努力以非凡的热情去消除俄国女皇对自己的不良印象”,亲自率领不对参与对奥斯曼土耳其的战争,并立下大功。

万里东归路

前文说过,土尔扈特人没有得到沙俄的任何褒奖,反而更加欺辱,把土尔扈特人视为“丑陋、愚笨和肮脏的野蛮人”。久而久之,土尔扈特人重返祖国的决定空前坚定。

终于,1770年秋天,渥巴锡从土耳其战场回来后就与近支侄儿策伯克多尔济积极筹划率部回归祖国。

渥巴锡召集策伯克多尔济、巴木巴尔、舍棱、达什敦杜克和大喇嘛洛桑丹增召开勒绝密会议,“通过明确决议,离开俄国”,东归祖国。但是秘密还是被泄露了,好在特派来的大使卡辛斯科伊是一个傲慢自负的蠢货,曾对渥巴锡说:“你不敢这么干!我对那些谣言只付之一笑,可汗!你很清楚,因为你是一头用铁链锁住的熊”。可是管辖土尔扈特部所在区域的阿斯特拉罕总督贝格托夫是个明白人,通过侦查核实后尽快向沙俄政府报告了情况。

当沙俄政府还在判别两人报告情况的真相的时候,渥巴锡等不到伏尔加河结冰了,果断下令集合所有部队。策伯克多尔济呐喊道:沙俄政府“蔑视加尔梅克人的宗教,要把加尔梅克人完全变成奴隶”,“俄国人每年要我们增加征兵名额,我们的青年人为他们的安全而流血,替他们无端的侵略而卖命”,如果不进行反抗、脱离俄国,土尔扈特人“不需要多久就会论文奴隶的种族”。

1771年1月5日是土尔扈特蒙古族历史上最要几年的日子,他们进行了反抗沙俄压迫的武装起义,踏上了东归祖国的漫漫征程。斯文·赫定在《皇帝之都·热河》中写道:“整个部落异口同声发出惊呼:‘我们的子孙永远不当奴隶,让我们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土尔扈特人杀了沙俄的官员和商人,烧毁了宫殿、毡房和不能带走的锅灶、粮食、铜钱等,彻底与沙俄决裂。

乾隆接见

东归的路上前有哥萨克骑兵,后有沙俄派来的追兵,三万三千多户近十七万人的东进队伍井然有序,经历八天时间通过了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之间的草原,穿过冰冻的乌拉尔河进入大雪覆盖的哈萨克草原。在这里经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斗,九千多土尔扈特战士与哥萨克骑兵激战,最后用鲜血染红了这片草原。

后来,东归队伍经过与奥琴峡谷的哥萨克骑兵的厮杀通过了这里,穿过吐尔盖河,炎热的夏季来临,土尔扈特队伍在疾病和饥饿的威胁下产生了放弃的念头。但是渥巴锡和策伯克多尔济有一次鼓舞了士气,使土尔扈特部众坚毅地迈开了步伐,继续东进。策伯克多尔济说道:“俄国是奴隶国土,中国是理想之邦,让我们奋勇前进,向东!再向东!”

又经过大大小小数次战斗,终于在6月底,渥巴锡率部越过坑格尔图拉,踏上了祖国的土地,实现了多年的愿望。而乾隆皇帝也对投诚的土尔扈特部非常重视,在热河木兰围场接见了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舍棱等人,并召集喀尔喀、内蒙、青海、新疆等地的少数民族上层人士举行了盛大的法会,撰写刻立了《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和《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两块石碑。

出发时的十七万人只有八九万人回到了祖国,清政府对其进行了妥善的安置,并封渥巴锡为卓里克图汗、策伯克多尔济为布延图亲王、舍棱为弼里克图郡王等,对东归的土尔扈特部进行盟旗制度管理。


东归途中

土尔扈特蒙古为了反抗沙俄压迫毅然重返祖国的不屈不挠的精神,在我国的民族关系史上树立了良好的榜样,也为中华民族大家庭里各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做了完美的诠释,谱写了可歌可泣的辉煌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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