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汉语离我们并不遥远(原创)

一提起古文,不少同学就直皱眉头,望而生畏。总觉得它深奥难懂,古怪别扭,犹如一只呲牙咧嘴的拦路虎,让人既不能绕过,也不敢逾越。什么词类活用、成分倒装、特殊句式、通假字、偏义词、省略句等等,名目繁多,眼花缭乱。有的同学常因之不断抱怨先辈们古旧僵化,不可理喻,整出这些“弯弯绕”来为难后人。其实,这是同学们思想上的一个误区,也是心态上的一个盲点。若古人地下有知,一定会大呼冤枉。因为,直到今天,在现代语言体系里,在日常生活中,古汉语的影子随处可见,俯拾皆是,古汉语离我们并不遥远!

成语是现代人使用频率比较高的一种语言形式,然而成语中的绝大多数是从古人那承传而来,其中不只包含着古人的思想信息,还凝结着古人的书面表达习惯,也浓缩了古汉语的一些语法特征。

如果我们对某些成语构成稍加琢磨,就不难发现其中的“奥妙”。明乎此,不仅便于准确理解成语之思想内涵,还可对古汉语特殊语法有个轮廓性的了解。成语具体而微,简洁凝炼,解读成语结构,掌握特殊语法,可谓以简驭繁,事半功倍。试举一二:

词类活用类(加粗者活用

衣冠禽兽 不之地 手旁观(名词活用作动词)

丧权国 国 牛充栋 狗(使动用法)

下问 不万里(意动用法)

民(为动用法)

成分倒装类(加粗者为倒装成份)

是图 以继日 以当十 时不待 (宾语前置)

成分省略类(括号中为省略的成分):

寄(于)人篱下 功败(于)垂成 运筹(于)帷幄(之中) 名落(于)孙山(之后)

名词作状类

咽 一衣带水 说 伐 拥而来 

兼而有之类:动以情 晓之(使动、状语后置)

通假类:文(纹)过饰非 追亡逐(败)

在日常生活中,有许多词语司空见惯,但同学们却熟视无睹,很少去细究,可你一旦留意它,就会发现其中居然隐含着许多曾让你头痛的古汉语现象!比如,我们常说常用的“喜人”一词,不就是“使动用法”,意为“让人喜欢,使人高兴吗”?同理,“惊人”“可人”等等亦如此。又如,随着当今社会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后,有的人心理不平衡,产生了所谓的“仇富心理”,“仇富”就是“仇视富人”,把富人看作“仇人”,不就是“意动用法”吗?革命志士英勇牺牲,我们称之为“就义”,实即“为(正)义而就(走近)(死)”,不就是“为动用法”吗?“请愿”一词亦与此同。

再如有人乘车时会“晕车”,其实就是“晕(于)车”之省略(介词省略),即乘车时犯头晕。

“干杯”是在酒席宴会上使用频率极高的一个词,也许你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干”就是一个使动用法,“使酒杯变干”(把酒喝干)。我们在大街上触目皆是的“美容美发”店,这里的两个“美”,不是都可理解为使动用法吗?“瘦身”、“壮胆”亦然。还有一句骂人的话叫“羞先人”,细细分析,竟是“使先人蒙受羞耻”之意,如此看来,它其实是句很文雅的话,显然比那句“国骂”要有内涵的多。

偏义词是古汉语中很特殊的一种语言现象,它是指一对相近、相反或相关的词意义偏指一方,另一方无意义,如:“忍能对面为盗贼”(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私窃谓之盗,劫杀谓之贼。”(《幼学琼林》)显然,“盗贼”一词偏义在“盗”,“贼”无义;“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文天祥:《〈指南录〉后序》),“死生”中,偏指“死”,“生”无意义;“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荀子:《劝学》),其中“舟楫”一词偏指“舟”,“楫”是船桨,在此无义。对此,不少同学颇感困惑,摸不着头脑,其实,偏义现象在现代汉语和日常口语中并不少见,只是没有引起同学注意罢了。比如,“我是他亲兄弟”这句话中,“兄弟”就偏指“弟”(弟弟),“兄”无义;不言而喻,在“别小瞧,他可是个人物”中,“人物”一词当然偏指“人”(指非同一般的人)而非“物”;又如,“你万一有个好歹,可让我们娘俩怎么活呀”中的“好歹”一词,自然是偏指“歹”了,当然,这里也有个辨析的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如在“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中,“好歹”一词就不能简单地看作偏义词了;此外,“忘记”(偏指“忘”),“质量”(偏指“质”),“窗户”(偏指“窗”),“动静”(偏指“动”)“国家”(偏指“国”)等均属偏义词。

现代汉语语汇中不仅在形式构成上深深地烙上了古汉语“印记”,而且在思想内涵上更是保留有诸多古代“遗传”信息。汉语的发展若是一条长河,古汉语就是源头,现代汉语则是其支流;汉语的发展若是一颗参天大树,古汉语就是树根,现代汉语则是其枝干。世上何来“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俗语说“吃水不忘掘井人”,“树高千尺不忘根”,我们学习语言岂能薄古厚今?况且,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演化,古代汉语已经深深浸润于现代汉语之中,我们不可能将二者完全割裂,我们也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忘古”,恰恰相反,我们在学习现代汉语时还须经常“溯源追本”。如果我们在学习中对现代词汇死记硬背,而不是从语言发展演变的角度来掌握它,那就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只能是单调枯燥,事倍功半,只能是一知半解,浅尝辄止,这样永远不可能学懂学精学通。必须探寻其发展演变之“轨迹”,连通古今,“思接千载”,甚至还应顺藤摸瓜,溯源追本。如此这般,何愁学不好文言文?不难理解,你若不从词汇演变的角度来解读,“短兵相接”、“兵不厌诈”、“兵临城下”、“兵来将挡”中的“兵”足以让你晕头转向。你若不联系古今,甚至常见的“去世”一词中的“去”(离开),也会让你大费脑筋,而一旦迁移联想到柳宗元的“断其喉,尽其肉,乃去”或范仲淹的“去国怀乡,忧馋畏讥”等,“去”之义便迎刃而解了。

汉语中的许多形似字,是导致人们常写别字的主要原因,正如鲁迅先生所言,

写别字的病根,是在方块字本身的”(鲁迅《从“别字”说开去》)

其实,倘若从“源头”(汉字构造)上理清来龙去脉,这一现象就可望根绝。试想,你若知道“炙”是会意字,“把肉放火上烤”(即“烧肉”),“灸”是上音下形的形声字,还会“炙”“灸”不分,把“脍炙人口”和“针灸”写错吗?分析字形,其意义不止于此,更能“以形求义”,在占汉字总数90%多的形声字中,其形旁与字义往往有关,“意符相同的形声字,在意义上大都和意符所标示的事物或行为有关”(王力《古代汉语》)如形旁为“贝”的形声字其义都与“钱财”有关系。

试看财、资、赌、赔、赏、赠、赢、贵、贱、赊、债、赃、负、贷、货、贸、贿等等哪一个不与“钱财”有关?又如,以“言”为意符的形声字语、谈、请、访、询、谒、诺、谋、讽、读、说、论、诲、谎、讼、诵、训、谏、议、诽、谤、诬、谗、诉、譬等等都是与言语有关的字,而谨、谦、诚、谅等字虽然是关于人的品德的,但它们和“言语”的联系还是不难理解的。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由此,也就不难区分类似“肓”和“盲”这样的形似字了:二者都属形声字,“肓”形旁为“月”,(现代汉语中的月旁字,是“肉”字的变体,与“月”无多关系),其义与肉体有关(中医称“肓”为心脏和隔膜之间),如成语病入膏肓;“盲”形旁为“目”,其义与眼睛有关(盲原义是眼瞎)。可见,从古汉语角度析字辨形,以简驭繁,一以总类,实在是好处多多。

现代汉语词汇以双音词为主,古汉语词汇以单音词为主,而现代汉语的双音词又主要以古汉语的单音词作为其中的一个语素而构成,且语素义间的关系多以并列式居多。这一构词特点往往将古今语义融于一词,比如:“毕业”是个现代词汇,但“毕”是古汉语中的一个常用实词。“毕业”的意思同学们可能会脱口而出,“毕”的意思就不一定能说得出来。此时,我们不妨可用“组词法”将与“毕”有关的词汇“想”出来,然后做出选择:如毕竟、毕力、毕露、完毕、礼毕等,从中对号入座,就会很快发现此“毕”等同于“完毕”“礼毕”之“毕”,意为“完成”“结束”。还有“毕竟”一词,两个语素都是“完成”的意思,知道了这一点,也就自然明白了“未竟事业”其实就是“未完成的事业”了。再如,“万里长城”是中国人的骄傲,也是人类的奇迹,那什么是“城”呢?

能回答上来的人恐怕不多,其实很简单,现代汉语中不是有个词叫“城墙”吗?“城”即“墙”(同义语素构成的合成词),“万里长城”不就是一道“万里长墙”吗?

中华文化一脉相传,我们现代人生活的许多方面都有古汉语古文化的深深印记,想摆脱都不可能。比如“阴阳”的概念,单从与地理位置相关的本义来看看吧:古人有“山南水北”为“阳”之说,反之为“阴”。而在具体语言运用中,许多学生总是南北混淆,阴阳颠倒。曾几何时,一道高考语文试题中的一个“阴阳”解释,把不少同学考得不辨“东西”。这还是与同学们不明古汉语古文化有关,与同学们不明“阴阳”之“本源”有关。其实,这是古人根据我国地理位置(北半球)和我国的山脉、河流分布特点(大体呈东西走向或西北至东南走向)以及日照方向而总结出来的自然规律(向阳面为山的南面和水的北岸),而非人为的规定。从中反映出我们先人思维的科学性和严谨性,时至今日,洛阳、汉阳、衡阳、华阴、淮阴、江阴等诸多地名,无不印证着这一规律。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请点击查看《山南水北话阴阳,藏风聚气谈风水》

此外,在涉及诸如集会、司法、政治、军事、外交等庄重的场合,文言味的表述亦比比皆是。在许多会议上,发言人常说的那句“值此××××之际,我谨代表……”的惯用语;在法官宣判时常说的那句“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法》第××条之规定……”以及在军队训令中常用来“煞尾”的那句“望即以此为准”等等,无不散发着郑重、典雅和庄严的气息,充满力度,让人肃然,透射出独特的“语体色彩”,具有很强的穿透力。可以想象,若用同义口语来表达上述意思,则势必松松垮垮,有气无力,让人萎靡不振,甚至会有几分滑稽可笑。2004年底,印度洋海啸发生后,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东盟地震和海啸灾后问题领导人特别会议讲话中说“中国奉行与邻为善、与邻为伴,睦邻、富邻、安邻的外交政策”,这句带有浓烈文言色彩,含有古汉语特殊语法的外交辞令,掷地有声,凝练严整,凸显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谋求营造和平、安宁、和谐的新世界的庄严承诺,从中不也昭示了古汉语旺盛的生命力吗?

给你点颜色看看,不是拿出五颜六色让你看,而是给你点“脸色”看看。我们现在也不常说吗?有的同学总把颔联与颈联的位置搞混,其实,只要了解这两字的本义,就永远不会错了。

我们应该感谢古人,是他们为我们创造了非常灿烂辉煌的中华文化,是他们创造出了形象隽永、充满魅力的汉语体系,对我们中华民族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们不能割断历史,也无法割断历史;我们不抛弃古汉语,也无法抛弃古汉语,而应以满腔热情去学习古汉语,发现古汉语,探究古汉语。博古才能通今,我们应在科学的承继前人语言成果的基础上,把承载着博大厚重的中华文化的这根语言“接力棒”很好地传递下去。

有一句话说得好:语文学习的外延和生活的外延相等。我们不妨说,古汉语学习的外延和语文学习的外延也相等。古汉语离我们并不遥远,古汉语就在我们身边。

语文新思维(首发于《学生导报》2012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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