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梅馥对傅雷,无限包容之爱:红尘劫难尽,曾护浪子归

她的原名叫朱梅福,生于1913年,腊梅盛开的正月十五。

父亲朱鸿,乃清朝秀才出身,以教书为业,给她取名梅福,寄望她一生的福气像腊梅盛开的芬馨,芳香四溢。

然而,她的一生命运,却因遇到一个男人,嫌弃着梅福二字的土俗,将她的名字改成了朱梅馥,暗含陆游的《卜算子咏梅》: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自此,她的福气没有了,剩下了香气,并用她一生的暗香,浸染弥漫了他的一生。

这个男人,就是中国著名的翻译家、教育家和文艺评论家——傅雷。

  • 青梅竹马,虽未两小无猜,但曾暗香盈袖

傅雷1908年4月7日,生于江苏南汇周浦镇,父亲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原有良田400余亩,在那个年代受尽天灾人祸,蒙冤入狱抑郁不得志,24岁惨死狱中。他的母亲,一个性格刚烈的妇人,无法接受三个孩子的夭折,丈夫离世,将对命运多舛的不满,迁怒到年仅四岁的儿子身上,“常以报仇为训”,使得他的整个童年时代是在“只见愁容,不闻笑声”中艰难度过的。

正如今天单亲家庭的教育一般,傅雷的母亲因为丈夫早逝,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可是失去严父教导的男孩,总是特别叛逆,又特别是这种在强势母亲“暴政”下长大的孩子。

因为傅雷不好好读书,母亲竟然把他包裹得像粽子准备投入水中,也曾不惜用滚烫的蜡烛油烫尚且年幼的他,只因为他读书时打了个盹。

这样严苛而充满暴力的环境,让继承母亲坏脾气的傅雷,愈加桀骜不驯出了名,两次被学校除名。童年曲折的经历,造成他性格的乖张和暴虐,他仿佛周身长满尖刺的刺猬,满身的尖锐,脾气火爆,动辄发怒抨击,咆哮如雷,真是恰如其名。傅雷原名怒安,十五岁时易名为字,另取名为雷。

实在是难以相处之人,身边的人都喊他“老虎”。傅雷的母亲,经常回到娘家诉苦,说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如何如何的叛逆,大人们常在一起商量,如何挽救这个走入歧途的孩子。

母亲发现了一个现象,经常来舅舅家走动的傅雷,只有和表妹梅福在一起时,才能做到和颜悦色,喜欢和她一块儿玩耍。

傅雷总是以小男子汉的身份保护着表妹,不允许她受到欺负和委屈。又会在表妹习字画画时,好为人师,给她帮助和指点。

朱梅馥自小是个安静而乖巧的孩子,在秀才父亲的教导下,早已习得琴棋书画,一路从上海教会女校念过初中又升至高中,懂得英文,也弹得钢琴。本就天生丽质的她,愈发端庄秀丽起来。

家中长辈们商量,不如用婚姻的方式,促使这个毛头小子尽快安定和成熟下来。于是当母亲告诉傅雷,这个决定时,横眉冷对的他又使出幺蛾子:要我成亲可以,必须答应让我出国留学。

为了安抚他,母亲妥协了。于是14岁的朱梅馥与19岁的傅雷,订了婚。之后母亲为其变卖田产,筹措资金。1927年12月30日,傅雷告别亲友,乘坐法国邮轮“盎特莱蓬号”起程赴法。

  • 绕指温柔,包容了他的窃玉偷香

朱梅馥虽出生在一个秀才家,但初中高中分别就读于稗文女校、晏摩氏女校,这两所教会学校,所以并非一个传统的旧式女子,据他们好友回忆:“造化在这个女人身上显示一种极其奇特的矛盾统一。”

她接受的是完全的西式教育,弹钢琴懂音乐,擅长书画、插画,甚至西式厨艺,在英文小说的鉴赏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完全是按照淑女名媛量身打造的。

但是她的身上,一直蕴藏着东方女性的温存与高贵,坚定与隐忍。她的性格、气质和应对事物的态度完全是东方古典社会贤妻良母的典型。

说到傅雷和朱梅馥的婚姻,始终绕不开他的三次记录在案的出轨。

第一次是订婚后,傅雷前往巴黎留学。刚刚20岁的他,在西方花花世界,早已被乱花迷了眼。

在1981年出版的著名的《傅雷家书》中,有一段文字,由于担心傅聪一个人在国外留学谈恋爱而耽误学习时,傅雷在1951年3月24日对他说:

“就是我一生任何时期,闹恋爱最热烈的时候,也没有忘却对学问的忠诚。 学问第一,艺术第一,真理第一,爱情第二,这是我至此为止没有变过的原则。”

那么他真的是这么做的吗?可惜未必,初到巴黎的傅雷,成了追求新奇的叛逆青年,依旧像在国内一样,吃喝玩乐,并没有认真学习,甚至不再想要那份老式的包办婚姻。

只因他在巴黎,认识了一个叫玛德琳的法国姑娘,有着表妹所没有的火热风情,他决定向玛德琳求婚,为示郑重和诚意,他要重获自由之身,于是他写了一封离婚家书,委托朋友刘海粟代寄。

很快,傅雷发现玛德琳另有男友,他极度失望,内心百味杂陈,几欲举枪自尽,好在早有先见之明的刘海粟扣下了那封信,才没让这段婚姻离散。但是在国内守候的朱梅馥,还是从傅雷之前寄来的书信中,得知他在法国另有所爱,她不哭不闹,耐心而淡然地等待他的归来。

朱梅馥写信鼓励他,安心求学,用自己积攒的私房钱,寄到遥远的法国,资助他生活。痛定思痛的傅雷考入巴黎大学文学院,很快首次发表译作,以及他的第一篇美术评论文章《塞尚》。1931年,学成归国,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任教。

  • 包容求全,溶解了他的情感横溢

1932年,从14岁等到19岁的朱梅馥,和表哥傅雷结了婚。婚后的生活温馨平淡,他执着于写作翻译,她则负责整理他杂乱的书稿,加以归纳纂抄。她将他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陆续生下三个孩子(大儿子夭折),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填不满他那“横溢的情感”。


“艺术家的原动力仅来自性”。——弗洛伊德说

1936年,傅雷去洛阳考察龙门石窟,又和一个汴梁的戏子黄鹂两情相悦。朱梅馥等待他的归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到了1939年,她真正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危机,傅雷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学生的妹妹,一个风姿卓越的歌唱家成家榴,仿佛找到了他此生真爱。成家榴为了躲避他的狂热追求,跑到了昆明,于是这边傅雷就像丢了魂。

“没有她,就没有了工作的灵感和热情;没有她,他就要没命了。”——傅雷

无奈的朱梅馥只好亲自打电话给昆明的成家榴,请她到自己家里来,请她陪在傅雷身边,以激发他创作的热情。于是那些日子里,朱梅馥身着围裙,整天困在厨房里烧水做饭,养育孩子,而成家榴则待在书房中,给傅雷唱歌演奏,红袖添香。

因为有了成家榴的陪伴,他的翻译事业达到了顶峰。对这个给丈夫以激情和灵感的美丽女子,朱梅馥选择了隐忍谦让。她的宽容,也终于让成家榴痛苦地选择了退出,远走香港,嫁人生子。

  • 他给她真正的痛,不在身,在心

朱梅馥曾说:婚后因为他(指傅雷)脾气急躁,大大小小的折磨总难免。

这些磨难来自多方面,傅雷律己甚严,对待看不惯的人事,到了不近情面的地步。比如他尖锐批判张爱玲的作品,也是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连环套》,称之为:“她所写的,倒更近于欧洲中世纪的历史,而非她这部小说里应有的现实。

言下之意是说内容空洞,技巧过于复杂繁密,虽说傅雷批判精准,但丝毫不留情面发表在《万象》上,导致张爱玲的《连环套》戛然而止,未完不待续。

当张爱玲得知,傅雷和刘海粟妻子成家和的妹妹成家榴,发生了婚外情,且在原配默许下三人同行,张爱玲将此事写进了小说《殷宝滟送花楼会》,除了人物化名,故事完全照搬,将傅雷塑造成了“古怪、贫穷、神经质”的罗潜之。

小说发表后,轰动一时,成家榴惊慌,为保名节,远遁香港匆匆嫁人。可她却说是因为朱梅馥太过善良,自己不忍心,选择退出。

在外的名声是朱梅馥霸着原配之位不让,而是真爱善良选择了退出,成全他人。这对她的尊严来说,不可谓不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而在家呢,同样如此,连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都认为成家榴才是父亲的真爱,是应该留下来的女主人。

据傅敏回忆:

“只要她(成家榴)不在身边,父亲就几乎没法工作。每到这时,母亲就打电话跟她说,你快来吧,老傅不行了,没有你他没法工作。时间一长,母亲的善良伟大和宽宏大量感动了成,成后来主动离开父亲去了香港,成了家,也有了孩子。”

傅聪也回忆说:

“成家榴确实是一个非常美丽迷人的女子,和我爸爸一样,有火一般的热情,两个人在一起热到爱到死去活来。……虽然如此,但是或者因为他们太相似,所以命运又将他们分开。”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成家榴的成全,她,朱梅馥又哪来的福气,陪伴傅雷到老呢?

  • 忍辱负重,等得浪子归心

傅雷曾这样评价自己的婚姻:

“自从我圆满的婚姻缔结以来,因为梅馥那么温婉,那么暖和的空气, 一向把我养在花房里。”

他们的朋友杨绛曾公开撰文,称赞朱梅馥是“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能干的主妇”,还是傅雷的“秘书”。

这些溢美之词,统统是凭着她那不动声色的隐忍,她将丈夫那些露水情缘,一点一滴地溶解在她的暗香里。傅雷再刚,终败在绕指柔中。自此,傅雷再也没有辜负过朱梅馥,他开始慢慢学会了感恩,懂得了妻子的可贵。

1961年他在给儿子傅聪的一封信中,傅雷说:“自一生对朋友对社会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的事,就在家里,对你和你妈妈做了不少有亏良心的事,这些都是近一年中常常想到的,不过这几天特别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像噩梦一般。”

然而朱梅馥,这个沉静而美好的女子都微笑着过来了。用超越常人的苦行,融化了那颗桀骜不驯的浪子之心,也平复了艺术家依赖的激情澎拜之心,终于携手成伴,相濡以沫。


  • 生同寝、死同衾,坚贞不移陪伴同行
  • 平静地过了没多久,在那场人间浩劫中,傅雷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谩骂和羞恶,常常几天几夜的遭受毒打和凌辱,既然活着失去了尊严,他最终选择离去。

    时间定格在1966年9月2号的夜里,她给他穿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再服侍他饮下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看着他安详却不甘地离去,最后她选择了悬梁。

    第二天当保姆进屋看见她为了不让踢倒的踏椅,惊扰了他人,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隔音被褥。

    在他们留下的遗书中,有对亲戚托为保管的书画被搜没,而表示的歉意,写明用家中剩余的钱票赔偿,甚至还有为年老的保姆开支的月钱,账目清晰,分毫无欠。

    面对这样一个灵魂,无辜的、宽容的、手无寸铁的灵魂,世人皆泣。因为她把仁爱和牺牲发挥到了令上帝也为之落泪的程度。

    • 结语

    为了爱,为了家,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放低到无限深远的尘埃之中。又或者她并不觉得痛苦,甚至乐此不疲,她要的不是过程,只是一个结果。

    那就是生同寝、死同衾,用自己的一生散发馨香,去守护一个孩子的追梦,用自己千难万险的渡劫,去守候一个浪子的回归。哪怕,在一起离开人世时,也能如此优雅从容。

    我竟不能理解,是怎样的力量,让她拥有了这种令上帝都落泪的容忍与坚韧,就像我不能理解玄奘为何孤身一人行走五万里,为世人取回佛经,或许这就像那首歌曲中唱的一样:爱是一种信仰……

    作为女性,我由衷地敬佩朱梅馥的宽容大度,温柔善良,但是又很难赞同她如此的做法,相信这世上鲜有女人能像她这样,无论这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做出怎样伤人心的事情,她都不离不弃,不慍不恼,像爱儿子一般,无原则地包容,决绝地深爱这一个男人。

    诚然,我做不到,那么你呢?

    参考资料:《傅雷家书》《傅雷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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