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吕调阳"还是"律召调阳"？你读的《千字文》是对的吗？

梁武帝时，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接受了皇帝的命令，要完成一项最为奇特而困难的任务。梁武帝把书圣王羲之的墨迹搜罗罄尽，珍藏内府，人间绝不可见，零散的手迹不忍抛弃，积存了1000个零散单字墨迹交给周兴嗣，要他把这些零字组成文句，而且还得要有内容意义、文化知识、格律音调，让人喜欢诵读。谁知周兴嗣这位超凡的天才，竟然把这1000个零散的单字组成了一篇中华文化"小史"，或者叫"小百科全书"。传说周兴嗣为了在限期内完成皇帝的命令而彻夜工作，费尽了心思，须发皆成白色，真所谓呕心沥血之作。这就是《千字文》的来历。

《千字文》每四个字为一句，这个传统是从《诗经》一直传下来的，后人叫做"四言诗"，而且这"四言诗"是押韵的，每一大段落要换一次韵，韵律非常严格，绝无杂乱之病。其次，虽然这《千字文》是用1000个零散单字组合成的诗句，但读来却朗朗上口，有文学审美的享受，非常容易背诵，这对少年儿童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学习训练，因此成为千百年来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儿童启蒙读物。

当然，《千字文》能够传到今天，也决少不了历代书法家的功劳，如智永、欧阳询、怀素、赵佶、赵孟頫、文征明等等都有流传至今的《千字文》作品，而且篆隶楷行草各体兼备，也为今天我们学习书法提供了绝佳的素材。

智永《真草千字文》局部

欧阳询《行书千字文》局部

怀素《小草千字文》局部

宋徽宗（赵佶）《小楷千字文》局部

赵孟頫《真草千字文》局部

文征明《行草千字文》局部

但通过对比各种版本的《千字文》，你会发现，它们之间有些内容出现了差异，比如在智永《真草千字文》和欧阳询《行书千字文》中均为"闰余成岁，律召调阳"，而在其他书法家（如怀素、赵佶、赵孟頫、文征明等）的作品中却为"闰余成岁，律吕调阳"；再比如，在智永《真草千字文》中为"墨悲丝淬，诗赞羔羊"，而在其他各家作品中却为"墨悲丝染，诗赞羔羊"。那么，到底哪家内容才是正确的呢？或者哪个才是原作者周兴嗣的本意呢？

我想，由于古代没有打印技术，所以当时的文章都是通过手工传抄来进行传播（比如隋唐时期的经生，就是以抄写经书为生的），所以错漏之处在所难免。也许随着时代的推移，在传抄过程中，因为某一个人的疏漏，经由此人传下去的内容也就随之"以讹传讹"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不仅是《千字文》，包括所有的古代经典，传到今天都不可能跟原文一字不差，所以也就有了各种版本之说。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越是时间靠前的版本， 纰漏就会越少呢？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现在说回《千字文》，我们对比上述各家作品所书写的年代，最早的当属智永所在的陈隋之际，其他如欧阳询、怀素、赵佶等都是唐宋以后的人。据此我们可以认为相对书写年代最早（最接近《千字文》产生时期南朝梁）的智永禅师的《真草千字文》是最接近原作内容的，甚至很可能一字不差。因此，对于有异议的内容，我们可以用智永《真草千字文》作为判断标准。

下面具体来对比一下前面提到的两处有疑义的地方。

一、究竟是"律吕调阳"还是"律召调阳"？

隋•智永：召

唐•欧阳询：召

宋•赵佶：吕

元•赵孟頫：吕

我们可以看到，智永和欧阳询的写法是一样的，后面两个写法是一样的，对于懂书法的人来说，很明显，前两个是"召"字，后两个是"吕"字。针对没学过书法的人，这里我稍微解释一下，在智永和欧阳询的写法中，上面的一撇加一横撇是"刀"字的异体写法，这是没有任何异议的。看来这两个字的写法稍不注意，是很容易弄混淆的。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大致了解到：在唐代欧阳询之前，还都是"律召调阳"，而到了宋代，则变成了"律吕调阳"，一直沿用到今天。

那么，从字义上看，到底是用"召"字好，还是"吕"字更贴切呢？关于这个问题，请大家参考周汝昌先生的讲解：《千古奇文《千字文》| 周汝昌宣义（节选）》

二、究竟是"墨悲丝染"还是"墨悲丝淬"？

隋•智永：㳃

唐•欧阳询：染

宋•赵佶：染

元•赵孟頫：染

我们可以看到，只有智永的写法是“㳃”，其他三家都是“染”，那么，这个“㳃”到底是什么字呢？是不是染的异体写法？我先告诉大家结论：这个字是"淬（cuì）"的一种异体写法，而不是"染"。为什么？因为在古人的书法作品中，“卆”（上面一个九下面一个十），这是"士卒"的"卒"这个字的异体写法，比如：

《灵飞经》中的"卒"

明•宋克：醉

其实，在《康熙字典》中也能查到这种异体写法：

所以，智永这个字是"淬"（读作cuì）应该也是没有疑义的。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又有了大致的认识：在智永之前是"墨悲丝淬"，而在之后的某个时间开始，则全部变成了"墨悲丝染"，直到今天我们的孩子们正在背诵的依然是"墨悲丝染，诗赞羔羊……"。

那么，从字义上来说，用"淬"字能否讲得通呢？还是请大家参考周汝昌先生的讲解：《千古奇文《千字文》| 周汝昌宣义（节选）》

最后总结一下：

1、《千字文》历代版本内容略有差异，建议以书写年代相对较早的智永《真草千字文》作为标准；

2、现代通行版本《千字文》中有一句"闰余成岁，律吕调阳"，根据智永《真草千字文》，应该为"闰余成岁，律召调阳"；

3、现代版《千字文》中的"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根据智永《真草千字文》，应该为"墨悲丝淬（cuì），诗赞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