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年,直隶巡按御史黄纪弹劾黄花路不法守备太监纪阳遭贬职

图文/王海

链接:黄花镇的礼鼠

嘉靖四十年,夏末,直隶巡按御史黄纪,被差派前往昌镇三路以及相关州县考察吏治,四个月后的初冬之际巡察完毕。随后,黄御史把调查掌握的边备、屯田、吏治等情况进行了梳理,将发现的问题逐条列出,每条之下都对应着整改议论,最后以“条奏”形式写出了“整饬”报告。按照常规,黄御史将这个综合报告向都察院或巡抚衙门提交后,本年的工作也就顺利完成了。可是,不知是他脑袋一时发热,还是使命感使然。他在那篇“大材料”定稿之后,又顺手多写了一篇儿,这就让黄御史有点不好过了。

其实,黄纪在以往的巡按边备工作中已经发现了,那些在各镇、各路充任监军、守备的太监们,除了享乐或掣肘武官正常备边屯田外,对边地建设毫无用处。尤其边地军民私下关于黄花镇守备太监纪阳劣行的议论,黄纪在两年前就有所关注。如今,差务之内巡按黄花镇,毫不费力就掌握了纪阳“贪残不法,大坏边防”的事实。于是待总稿完成之后,又以纪阳贪腐为切入点,把矛头指向各镇各路所有的任职太监,写了一篇《请革贪残怯懦太监疏》专题稿。

黄御史在奏疏中列举了大量事实,指斥这些太监,“多贪残怯懦,原非可以寄以兵权者,请并革之”。奏疏上达之后,面对黄纪有理有据的参奏,皇帝下诏锦衣卫,把黄花镇太监守备纪阳逮捕押送入京。本来按照法律程序,经镇抚司审讯、取证即可定罪处理。但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因为存在多年的文武官员与宦官之间的明争暗斗。必然会因此再次上演。

这次以弹劾驻黄花镇不法太监纪阳为开端,以多数文臣武将借此要求取消镇卫所路监军太监的意愿,以宦官集团自保长久利益为目的斗争开始公开化。其实,最终决定宦官与文武官斗争胜负的是皇帝。而皇帝也很为难,内心肯定袒护宦官,但也担心边防,所以皇帝在极度矛盾的状态下处理问题就有点乱,用书面语就是“进退失据”。

纪阳被逮入京后,本应由相关部门处理就行了,可皇上偏偏想听听纪阳怎么说。估计也不是皇帝多想听,只是惹不起身边那些秉笔、掌印的大太监而不得不听。因为朝中大太监与就职地方的太监、少监的紧密关系朝野皆知。

纪阳到京后,很快就见到了皇上,皇上令其“自陈”。其实,纪阳要是避重就轻认个罪,估计也没啥大不了的。可是这位纪公公对黄御史的弹劾就是气不忿儿。于是适时地在皇帝面前,对黄纪狠狠地反咬了一口。说黄御史到黄花镇巡察时,因为索贿不成,而怀恨在心,对其捏罪妄奏。

事情到了这一步,黄御史就有麻烦了,皇上只能命令锦衣卫逮捕御史黄纪,立即押送镇抚司,让纪阳与黄纪当面对质。至此,吏治监察过程中,就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对质”环节。无疑,这肯定有利于被弹劾的太监。

明朝是宦官文化的高峰时代。宫内权势宦官,叱咤风云;京外得宠得太监,呼风唤雨。宦官比文臣武将厉害得多。尤其是英宗至武宗时段,大腕宦官云集朝廷,挟持皇权,指点江山,呼风唤雨。忠臣良将或怒不敢言,或言之必死。

天顺元年四月,一直对太监情有独钟的英宗,非但不接受曾因重用王振而被俘的教训,仍敕命太监曹吉祥、吴昱与怀宁伯孙镗共同督理全国军务。天顺六年十一月,敕吴昱,守备天寿山,总理三陵神宫监,卫护陵寝仍兼提督黄花镇军马。天顺八年,再敕吴昱等宦官督军,营建茂陵;成化四年,命吴昱镇守福建,兼理银厂。

众所周知,曹吉祥擅权乱政,在顺义板桥营建宫庄,侵夺民田,贪腐昭著。而吴昱也不是善茬,他在总理天寿山,提督黄花镇军马之际,也在苏峪口宫庄、渤海所一带榛厂坐收钱粮、柴炭、榛果之利。当然,朝中大太监的敛财纳贿,必走各地小太监之途。有明一代,光在“黄花镇地方”、黄花路任职的太监、少监、监丞等计有十七人之多。而在黄花、渤海一带任职时间最长、名气最大的宦官,当数大太监纪阳,今黄花城村尚存的真武庙碑记中就有纪阳的信息。

嘉靖前期,黄花镇等处地方,由监丞吴英等内官与武职守备共同把守。嘉靖二十年,再“设守备黄花镇尚衣监太监一员,守备黄花镇官一员。其责任是,“不许轻率妄举,尤须持廉秉公、正己率下。务使盗息民安”。此后不久,纪阳就来到了黄花镇(后来的黄花路)任内守备。

最初,纪阳主要负责西至枣园寨东至贾儿岭,北至山,南至河区域的治安、“抽分”(实物税)。后来就渐渐挤掉了外守备的权力,获得了军事指挥权。

嘉靖二十六年八月,都御史孙应奎向皇帝奏报:蒙古俺答汗的兵马,已经逼近四海冶、黄花镇诸口。总镇将帅在筹划布防时,黄花镇守备太监纪阳明确表示,他所统领的黄花镇官军,不能由密云总兵官管辖。由是可见,当此等军情紧急之际,纪阳都不把总兵官放在眼里,可见其身后的靠山是多么的巍巍然。由于纪阳在宫中有广泛的人脉,黄花镇外守备、渤海所、榛果厂、各城各堡文员武弁,都不敢得罪他。

纪阳在黄花镇防区,有两个享乐基地。一是西水峪口外,今称老公台的山水胜地(水长城景区内);再一个就是大榛峪附近的榛果厂。另外在渤海所东的苏峪口也有他的宅第。他历年役占的官军、役丁、工匠都在数百人次以上。更有甚者,还役使官军,为他建炭窑七八处。其中那些伐木烧窑、出窑送炭的人工劳力,都是吃饷官军,或是州县所摊丁役。对于纪守备如此之霸道,难道其他守备游击、千总百总都心甘情愿地任他调兵要马谋私无度?当然不是,大都只是忍气吞声而已。否则纪公公就会向朝中手握国柄的大太监,打报告,构陷其罪。轻者罚俸、降职、廷杖,重者下狱、充军。

从上述这等情况来看,巡按御史黄纪的这次上疏弹劾,不能不说极具风险。

锦衣卫奉旨将御史黄纪押解至镇抚司后,很快就进入到“自陈”、“对质”环节。黄御史称自己要说的事实都公开在“奏疏”之中,没什么好说的。而黄花镇守备太监纪阳则毫不客气。

纪阳先是微声缓缓,期期艾艾地述说自己,殚精竭虑二十载,苦苦经营倍艰辛。说着,说着,突然脸色骤变,面凝义愤,开始锐声反诬道:御史黄纪,作为朝廷命官,多次借巡边之机,来镇扰民求疵,要甜要酸,吃香饮辣,渐而索银要锭。今之何日?当下何时?一墙之外,就是狡虏黠寇,而数关口之内则是瘦将疲卒。边塞重地,山险口多,一线一区紧系社稷之安危。边卒饷乏,马驼料匮,累臣我昼夜措手,百般拮据。操练之余,开窑售果,以军补军,皆是不得已而为也。无奈之下,只得婉推黄大御史伸出的索贿之手,不成想他却挟私妄奏,诬陷累臣之罪尚小,聩乱皇上视听罪大。黄花一镇,并非累臣一人,千把百总均可为证,哀恳圣上明察,累臣我已是心力憔悴也。

其实,对纪阳的这番即兴朗诵,皇上以及正直之臣未必相信。但他的表白代表朝野宦官核心利益的意思表达确实充分,这就为那些在朝的大宦官开口表态做好了厚实的铺垫。皇帝完全明白,如果再派钦差前往调查,摄于上下宦官威势,只会置御史黄纪于死地。

就在皇帝踌躇之际,朝中那些与纪阳有勾连的权势宦官们,纷纷表态:连称纪阳其心也诚、其情也真、露布山野,劳苦倍之。无奈,在大量的犯罪事实面前,皇帝只能妥协。谕:纪阳久任,颇有劳绩,毕竟年迈,不宜再处边关要地,可于西山择地养老。同时,为了给足宦官的面子,正义的黄纪被降职罚俸。

2015年12月15日

链接 怀柔寺庙背后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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