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小记之下太白山

林散之 著，专业行走 译

1934年，37岁的林散之遵从黄宾虹的教导，孤身一人，行游万里。1934年6月13日，历经6天登顶太白山之后，他和张老汉两人由拔仙台下山。途中，在南天门附近因错选道路，陷入绝境，险些丧命。此行经过，后被收入所著《漫游小记》之《下太白山》。专业行走今试着译为白话文，权且自娱自乐。林散之既是诗人、书画家，又是散文大家。本人自知译文不及原著万分之一，请诸君见谅！

前情回顾——林散之和张老汉，在南天门错选了下山道路，误入一条无人行走的峡谷，先是迷路，又是中瘴气，还祸不单行，粮食告罄，眼看陷入绝境……文章链接：秦岭太白山｜“走哪条路下山？”南天门有左右两条路，我问张老汉

林散之张老汉遇到的山中人家大致区域

（五）“怎么办？”张老汉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抬着脚往前走

张老汉也饿得快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勉强打起精神说道：“林先生你就不要说了，咱俩赶路要紧呀！”

踉踉跄跄，我俩又向前走了十来里，终于走出了峡谷，来到一片原始森林中。

林中古木参天，大的有七八个人合抱般粗，小的也要两三个人合抱。林中的大树，可谓成千上万、数不可数，林林总总、自生自长。其中一些大树，半截都已经枯萎，卧躺在地上，横阻着道路，也没有人要。

之后，我和张老汉又走了十来里，才走出原始森林，不过眼前却是乱石一片。

天色渐暗，我心里很着急，身上大汗不止，衣服尽湿。我对张老汉说：“怎么办？”张老汉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抬着脚往前走。

（六）山中偶遇一户人家，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带着两个孩子

正走着，突然看到左面山坡上，有一块土地，里面好像种着包谷。

“此地有人！你看坡上种得有包谷！”我对张老汉说。

“是呀！”张老汉看了一眼后也说道。

实在是太高兴了，我赶紧跑过去，看到远处有一栋小木屋。

木屋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带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子，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有六七岁。他们看见我俩后，大吃一惊！

走进她家屋里，只见火坑上的锅里，煮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食物。打开一看，里面是包谷。我俩想讨些吃的，但对方不答应。

张老汉于是告诉对方，我俩带的食物吃完了，今天已经断粮。少妇知道这个情况后，脸上方才生起一点怜悯。

但我实在是已经疲惫至极，又发起高烧，吃不下饭，躺在地上已经起不来。

（七）少妇给我煮了三枚鸡蛋，吃完后我病好了一大半

“这个客官咋了？”少妇问道。

“接连多日走山路，累着了！又加上受了些惊吓！”张老汉回应说。

“他能吃得下鸡蛋不？”少妇问道。

张老汉向我转述少妇的话，我喜出望外，问道：“这里有鸡蛋么？”

少妇微微一笑，对她大女儿说了几句话，那丫头随即翻山走了。差不多到了半夜，方才回来，手里拿着三枚鸡蛋。

于是少妇亲自下厨，架锅、烧火、煮蛋。不久，鸡蛋煮熟了。我慢慢咬了一口，感觉这鸡蛋简直就是琼浆玉液呀，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美味佳肴！一瞬间，身上的病仿佛都好了！

我爬起身上，诚心谢过少妇。然后又向她借了一个床，倒头就睡。美美地睡了一大觉，不知不觉竟睡到了天明。

回想这一日的遭遇，离离奇奇、怪怪异异，简直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七）“你一个妇道人家，住在这样的深山之中，难道不害怕么？”

第二天，山中仍然浓雾密布，大雨下过不停。考虑到前一天实在是累惨了，我俩只好继续停留在少妇家中。少妇热情好客，对我们很好，令人不甚感激。

“你家里有几个人？把家安在此地干啥？”我问道。

“我家是这秦岭山中的伐木人，平时以砍树出售为生。我丈夫背着木料出门了，要半个月才回来。”少妇告诉我。

“你一个妇道人家，住在这样的深山之中，难道不害怕么？”我问。

“你一介文弱书生，到这样的深山老林行游，难道也不害怕么？”少妇笑着反问我。

对方言之有理，语含机杼，令我十分敬佩！

（八）少妇往坑里添了些柴火，与她的两个女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夜里气温很低，冷得我睡不着觉。我点燃随身携带的蜡烛，准备整理一下这几天在太白山中的写生画稿。

少妇和她的两个女儿，从来没有看过蜡烛，又不知道我画的是什么，满脸惊讶，脸上充满了好奇。

少妇往坑里添了些柴火，然后与她的两个女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这一幕，令人感到十分温暖。

小木屋门外，凄风冷雨，泉水在远处叮咚作响。因为各自心中都若有所思，大家相视无言。直到夜色越来越沉，感觉有些疲惫了，方才各自睡去。

此情此景，实在是我这样行游中人，于困顿劳累的旅途中难得的一点欣慰了！

（有logo的图片系头条图库提供，小标题为译者所加，《下太白山》完）

关于林散之《漫游小记》之《由齐家寨登太白》全部译文链接如下——

01-06（齐家寨-中山寺）：秦岭太白山｜“山上野兽很多，你们就两个人，太危险了”，老道说

07-10（中山寺-平安寺）：秦岭太白山｜一名男道一名女道，正坐在门前捉虱子，相视尴尬至极

11-15（平安寺-大爷海）：秦岭太白山｜“什么声音？”夜里张老汉急用脚碰我，示意不要说话

16-20（大爷海-拔仙台）：秦岭太白山｜大爷海、拔仙台，太白山时而阳光明媚，时而浓雾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