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翅与花椒7:猪脑花放进浓香的汤底,温柔地沉浸在香油和蒜蓉中

书名:鱼翅与花椒

作者:【英】扶霞·邓洛普(Fuchsia Dunlop)


当然,我在成都的第一年根本想都没想过写一本四川烹饪书。那时候也很难相信,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么一座生机勃勃的古城就会消失。那时候成都的日子啊,那么愉悦又懒散。今天我可能在一个茶馆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记背一些汉字;明天我可能决定去附近一个渔村,看看那里的人们午饭做什么吃。


几个朋友和我开始在青羊宫绿荫蔽日的院子里跟一个退休的老中医练气功,学习如何感知和控制流动在身体里的“气”。俄罗斯人萨沙和帕夏找到一家非法录像厅,好说歹说,让人家专门放了一场《低俗小说》(放的是盗版碟),放映会最后变成一场狂欢派对。我和德国朋友沃尔克以及另外八个留学生租了辆大巴,去西藏东边的甘孜州来了趟荒野之行。但很多个日子里,我只是骑着单车,在成都的老街中闲逛,等着发生什么新鲜事。通常都是有新鲜事的。

我在一家很喜欢的茶馆,和一个姓肖的人交了朋友,他是个掏耳朵的。在见面之前,我已经很熟悉关于他的声响了。我喜欢躺在竹椅子上,闭了眼睛,身边摆着一碗茉莉花茶,听着街上小贩们来来往往。掏耳朵的人总是先闻其声,敲击金属发出清脆砰然的一声。他的衣服口袋里装着一系列可怕的工具:小刀、铜钉子和小小的挖耳勺,还有几把精致的鹅毛刷子。老肖常来这家茶馆做生意,我经常看到他把各种工具伸进茶客们的耳朵里。茶客们躺在椅子上,露出极致享受的表情。有天我们偶然闲聊起来,老肖给我讲了讲他的生意。他说,那些小小的钩子和刀能够刺激穴位,还说掏耳朵的艺术可以追溯到宋代。“那个时候,”他说,“有些女的说是掏耳朵,其实就是卖淫。她们正经八百地拿起那些工具,但是根本不晓得咋个掏耳朵才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万分好奇,但还是胆子太小,不敢让他在我身上真正展示这门艺术的美妙。


然而,跟他认识好一阵子了,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的防线崩溃了。我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他摆布。他先轻轻地把我耳朵往后拉了拉,然后拿一把小小的钝刀敲打周围的皮肤,让我全身愉悦地颤抖起来。他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开始拿着小小的挖耳勺和铜钉子在我耳朵里戳来刮去,还不时把羽毛刷子伸进去刷一刷。最令人兴奋得战栗的是,他把刷子伸进我耳朵,又用那把能发出清脆声音的叉子在把手上敲打了好几次。两者的震动产生了美妙的韵律,如同有只蚱蜢在我耳根深处鸣叫。


成都的生活总有点超现实主义的味道。每天都在发生最离奇、最不寻常的事情。反正,我们这些留学生也没有一个能在这城里过“正常”生活的。在当地人的眼里,我们不管做什么,都特别古怪、特别吸引眼球。有人找我们去打广告、拍电影;我们的特写照片会出现在肥皂盒上。我曾经在某个主题公园干过一天活:穿着一件西班牙弗拉明戈舞裙,化着舞台妆,饰演一个广告角色。导演说,选我是因为我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就算我们努力活得谨小慎微、无聊至极,无论到哪里还是会引起人群的围观和惊叹。这样一来,我们干脆就可以无所不为了。

一天晚上,我和两个意大利朋友打了个的,去城里另一个区参加一场晚餐聚会。没开多远,车子在一个很大、很空旷的岔路口出了故障(那时候私家车还很少,红绿灯也很少,车子开上这些巨大的路口都是畅通无阻、随意来去的)。司机下车去修发动机。我们呢,喝得醉醺醺的,脑子犯傻、头昏眼花、不停傻乐。我们塞了一盘摇滚乐磁带到车载收音机里,把音量开到最大,下车来到路上跳起舞来。司机看着我们,露出纵容的微笑,和所有人一样。很快另一辆出租在我们身边停下,司机简直是从车上跳下来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个大笑大叫的外国女孩在路中间跳舞。接着一辆又一辆的的士停了下来,直到路边歪歪扭扭停满了没有司机坐镇的出租,一共有二三十辆吧。那时候我们的司机已经把发动机修好了。于是我们又跳上车,从一堆停得很混乱的车中艰难地找了条出路开走了,往回一看,惊讶的脸组成了一片海洋。

真是够魔幻、够疯狂的了,所以我们自己的口味变得越来越大胆也就不足为怪了。一开始,我也和大多数老外一样,对那些比较“狂野”的中国菜敬而远之。跟同学在外面吃饭,我喜欢点鸡肉或者猪肉,不会碰牛蛙啊、泥鳅啊什么的,能点肉绝不点内脏。但是后来,中国朋友越交越多,就是单从我们大英国人的好修养来说,都不可能再这么挑剔、这么矜持了。有些中国人出于好意,总是会往我饭碗里夹点肥肠软骨什么的,表示对我特别的偏爱和照顾。

我对一次令人毛骨悚然的午饭记忆犹新。我通过汉语老师认识了一个研究烹饪史的学者,人很好,邀请我出去吃火锅,然后点了一大盘很贵的猪脑花,说是专门给我吃。他用小漏勺把脑花放进咕嘟冒泡的汤底,煮熟了倒进我的味碟中。脑花温柔地沉浸在香油和蒜蓉当中。一开始我想把它藏在蒜蓉下面,或者跟他聊个热火朝天,再趁他不注意偷偷和鱼骨头一起倒了。但根本没用。每次我自以为聪明地刚“处理”掉一点儿脑花,他就往我碗里再加一点。最后,我心一横、眼一闭,张口就吃了。那口感像奶冻,柔软绵密,又有很丰富的层次,真是危险的诱惑。

有时候,简简单单的一场醉酒,就能打破我对某种食物的禁忌。一九九四年的成都,有种食物和土耳其烤肉在英国一样,都是深夜的街头最受欢迎的小吃,那就是兔脑壳。这还是个加拿大朋友告诉我的。我目睹了兔脑壳在玻璃橱柜里一列排开,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没有耳朵、没有脸皮,兔眼珠子直勾勾看着你,尖尖的牙齿一览无余。光想想有人吃这个,我就要吐了。但是一天晚上,上了节时间不短的舞蹈课之后,我又累又饿,跑到一个路边摊觅食。几杯酒下肚,理智给酒精让位,我吃了人生第一只兔头:一切两半,撒了点辣椒和葱花。我不想跟你细说下巴上的肉口感多么厚实丰富,眼睛那块儿是多么柔软、多么入口即化,兔脑髓多么顺滑绵密。我只想说,从那天开始,我几乎每个周六晚上都会点炒兔脑壳来吃。(后来我才知道,四川方言里会把亲嘴儿叫“啃兔脑壳儿”。)

情感也越来越把我变成一个“杂食动物”。我喜爱的中国朋友们会给我一些看上去很可疑的食物,脸上的表情既急切又满怀期待、充满善意,我真是无法拒绝。我对成都、四川和中国的爱也在与日俱增。有时候,只要和一个熟悉喜爱的地方连在一起,即使看上去特别恶心的东西吃起来也相当美味了。除了内脏和奇奇怪怪的山珍海味,我的中国烹饪之旅还充满了各种各样以前想也想不到的零食。比如火腿肠,一种粉白粉白的所谓“香肠”;原料嘛,不可说不可说:人工再造的猪肉,加上一些谷物淀粉,用红红的塑料皮套起来;中国所有的铁路站台上都有卖。每当我坐火车进行长途旅行,吃火腿肠都变成了一种仪式。直到现在我也会十分怀念,偶尔还会无法抗拒地买上一根,尽管英国没有任何情境会触发我去吃那样的东西。我还对“大大”泡泡糖上了瘾。特别是“大大卷”,粉红色的带状泡泡糖卷成一圈,装在一个扁圆的盒子里。也许就是因为吃这个吃多了,二十五岁以前牙齿健康状况还堪称完美的我,从四川回到英国的时候,竟然有七处龋齿要补。



谢老板的牛肉担担面


(晚餐可供2人食用;街头小吃可供4人食用)

材料:

新鲜水面  200克

肉臊子制作:

菜籽油  1大勺

四川干辣椒  3个(对半切开,去籽)

花椒  ½小勺

宜宾芽菜  25克

牛肉碎  100克

生抽  2小勺

盐  适量

酱料:

熟花椒粉  ½小勺

芝麻酱  2大勺

生抽  3大勺

老抽  2小勺

红油  4大勺

盐  适量

做法:

1.中火,炒锅温油(1小勺花生油)到三四成热(未冒烟的程度),下干辣椒和花椒,快速炒香炒辣后将干辣椒和花椒取出,避免糊锅。加入芽菜,继续翻炒,炒香。加入牛肉碎,倒入生抽,继续翻炒到肉碎颜色变深,并略微香脆,但不要炒太干。加入适量盐。牛肉碎炒好后起锅。

2.将酱料混合,分在各个碗中。

3.根据面条包装上的说明将面条煮熟,起锅沥干水,分入每个碗中。再在每碗中加入肉碎,立刻上桌。

4.吃之前,充分搅拌面条,使酱汁和肉臊均匀分布。


鱼翅与花椒1:一个英国人眼里,中国人吃啥?闯入噩梦的魔鬼之眼


鱼翅与花椒2:军屯锅魁,饼子中裹碎肉和小葱,香味飘满整个校园


鱼翅与花椒3:辣子鸡-外焦里嫩的爆炒鸡块,埋在焦香的辣椒之中


鱼翅与花椒4:成都空气中流动着豆瓣酱、花椒和茉莉花茶的香味


鱼翅与花椒5:每一根面条都会裹上酱油、红油、花椒混合成的调料


鱼翅与花椒6:豆花儿热腾腾,像刚出锅,口感像焦糖奶油柔嫩爽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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